鬼王嗚喵?這是什麼怪稱號?

似乎從巫嶸的遲疑中發現了什麼, ‘巫學家’很快補充道:“巫苗鬼王就是殺戮鬼王啦,不過我們這些搞巫學研究的,更多都稱他為巫苗鬼王!”

巫學, 巫學會。

……

巫嶸發現自己搞錯了,這個叫巫學會的組織看來不是研究巫蠱的, 巫苗也不是代指男性巫蠱師, 而指的是這什麼巫苗鬼王。這是個專門研究鬼王的社團。

研究鬼王什麼的對現在的巫嶸來說有些太遙遠了,既然沒用, 還要交社費,那要麼乾脆退了?

‘巫學家’顯然沒發現巫嶸在沉默中悄然升起的退會想法, 他還在為來新人這件事興奮,用異常熱情的聲音歡快道:“我看了你的問卷,覺得你的答案都非常具有研究價值!你也為沒人理解你感到寂寞吧,放心,現在你有組織了, 組織裡的大家都是一樣的!”

聽起來更像個傳·銷組織了。

正當巫嶸決定把這會乾脆退了時, 忽然聊天欄裡釘釘一響,又蹦出來另一個人, 張口就是一連串的英文。‘巫學家’立刻轉換目標,同樣打的也是英文, 兩人旁若無人就聊了半個多螢幕,絲毫沒避著巫嶸。但他也沒什麼興趣, 只能大致看出他們似乎敲定了什麼協議。

敲定協議後的‘巫學家’更歡快了, 熱情洋溢道:“騎士快來,咱們社團來新血了!”

那個暱稱為【dawn star】的人有禮道了句‘hello’,語音條種他的吐字清晰標準,語調低沉悅耳, 真就像巫學家說的騎士一樣優雅。

“騎士就是有點沉默害羞,等處熟了你就知道。對了新人,你一會在個人介面留個收件地址,馬上就要到社團發福利的時候了!”

福利這兩個字,讓巫嶸已經點到退社介面的手頓了頓。然後他就聽到巫學家興高采烈:“最近我新得了一批‘雨露霜雪’純化無根水,量挺多的我一個人也用不完,正好拿來做社團福利!”

巫嶸呼吸微微一滯。

“周巡。”

放下手機,巫嶸開口:“你知道純化無根水嗎。”

“當然知道啊,不過無根水好得,這純化無根水可是個稀罕玩意。”

周巡邊開車邊給他解釋:“無根水就是天落水嘛,像咱們養的鬼如果殺戮血腥過重的話,拿無根水洗洗就好,不過講究點就得用純化無根水。現在全球的陰氣都太盛,降雨降雪之類的都帶了陰氣,處理這東西天師那邊比較拿手,相對也貴點。”

“比純化無根水更高階的,就是傳說中‘梅蘭竹’,‘雨露霜雪’這種特殊植物,特殊節氣收集的純化無根水。這東西只有大道觀和頂尖天師大學裡才有,很難得的。去年區養鬼人大賽第一名的獎品就是瓶梅蘭竹純化無根水,就這麼一小瓶,不過十滴。”

周巡右手鬆開方向盤,食指拇指一捏,生動形象表示‘一點點’:“放到黑市裡去就要賣三萬。”

“一滴三萬啊,還是有價無市。畢竟學天師的都不差錢,也沒人專門練這個出來賣。唉,我要是能有幾滴梅蘭竹無根水哪還會天天噴口氣清新劑。怎麼,小嶸你需要無根水嗎?”

不是他需要,這是蠱種孵化需要的玩意。

蠱種為天地靈物,孵化條件也極為苛刻,需要金木水火土五行事物輔助,這純化無根水就是其中的‘水’,它能洗去蠱種因血認主時染上的血氣。雖然這無根水已經是最容易得到的了,但按巫婆說的,想要洗回蠱種靈性至少需要一整壇純化無根水才行。

一個養蠱的小罈子能裝四千滴水。就算特殊純化無根水有百倍的效用,也還需要四十滴。一滴三萬,四十滴一百二十萬。

巫嶸賣個腎錢都不夠!

加入社團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切回聊天介面,巫學家還在像老媽子似的嘮嘮叨叨叮囑他寫清地址,到時候別寄錯了。巫嶸乾脆利落填好了資訊,巫學會社團社長名叫紅袖,除了巫學家和dawn star外還有一個叫棺老人的,全都是起的化名。巫嶸也準備用化名,他略想了想,用了‘榮山’二字。

榮山就是將嶸拆開再倒過來。

填完個人信息,巫嶸也順眼看了看社團規章制度,只有四條。

一、不能在任何場合直呼他的名字,否則你會死於非命。

二、不能和社團外的人提及他的任何事,否則你會被天雷劈死。

三、不能試圖接近他,一旦露出馬腳,你會被公安抓走,審問後見第二條。

四、熱愛他,尊敬他,不得在任何場合詆譭他,否則你會被紅袖殺掉。

這個他,估計就是問卷上那麼多狂熱個人隱私問題的主角了。看看這麼多條‘死死死’的警告,巫嶸直覺認為那個‘他’就是巫苗鬼王。

巫嶸恍然大悟。

他本職混混,跟過大哥,有經驗,一眼就看穿了巫學會的本質。

這估計是個搞鬼王崇拜的黑惡組織,群裡除了他以外都是高危分子,說出去立馬就要被公安局搞掉的那種。

但這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巫嶸生性冷漠,事事不關心,留下來純粹圖社團福利。時至今日巫嶸還是沒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混進這個社團的,他看了自己問卷評分,並不高,將將及格。那些按自己習慣填的專案正誤參半。

但巫嶸相信自己只要多聽少說話,保持沉默,混一段時間還是沒問題的。而且這個社團的交流也並不緊密,除了一月一次開會交流信息與物品外,平日裡經常冒泡聊天的也就巫學家一個人。

一個月,足夠他拿到無根水了。

而且巫學會社團等級高,巫嶸入會後他論壇裡的身份層次自然跨越了幾級,不再是初始最低等,任務板塊,招募板塊以及交易板塊等地方都對他開放,十分便利。

當然,在逛論壇時巫嶸隱藏了巫學會的徽章,小心使得萬年船。

“臥槽,臥槽!巫嶸看你手上,你手上!”

輪胎摩擦地面刺耳尖銳聲中越野車猛地拐了個弧度,差點撞上護欄。巫嶸抬頭就看到周巡滿臉驚恐緊緊貼在駕駛位,像是被糟蹋的黃花大閨女,尖叫的口罩都快飛起來。

“你手上,手上!”

我手上怎麼了?

巫嶸後知後覺低頭一看,就見芝麻粒大的小蜘蛛用四條細腿撐著身體,晃晃悠悠站在他指甲蓋上,兩條前肢間布著層蛛網,像個微型電蚊拍似的,躍躍欲試想抓點什麼蟲子。

正常狼蛛捕獵都是撲上去就咬,但黑巖狼蛛不同,它們在巖洞裡生活了無數年,早習慣了聯合狩獵。平日裡小蜘蛛都只有注入毒液的份,只有大蜘蛛才有資格吐絲噴網。

這還是小蜘蛛第一次擁有吐絲權,它有點點過於高興。

“這是我的寵物。”

“不是吧阿sir,你,你這寵物還挺,挺特別哈。”

眼見巫嶸把小蜘蛛趕回指甲縫裡,周巡強撐著前輩風範,似哭似笑顫顫巍巍坐回原位。只是沒坐多久,他神情刷的一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跟突然懷了似的,從牙縫裡逼出句話:“阿嶸,你的鬼有沒有異常。”

“嘶——‘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很恐怖,很嚇鬼,它很餓,想對我圖謀不軌’——這是我鬼瘡說的,艹他媽沒用垃圾玩意又往我胃裡躲,草草草,巫嶸,你的鬼有啥感覺?”

這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的鬼是個小啞巴。

但巫嶸隱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不動聲色地,他警告捏了捏自己左耳上的碧翠‘耳環’,坦然自若:“它說沒有。”

“沒有,沒有……咦,好像確實沒有了。”

周巡驚奇直起身子,做回男人,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得了養鬼綜合紊亂症?”

在周巡憂心忡忡覺得是不是自己最近工作太忙,決定要去問問百度醫生的時候,巫嶸挨個在心裡教訓小蜘蛛和青靈蠱。

一是這個點蠱們都餓了,二是周巡是它們出寨後見到的第一個外人,迫不及待就想向巫嶸展示展示自己的力量,就像討好家長的小孩。

但巫嶸決定還是讓它們收斂點好,明面上他是將要入職的養鬼人,蠱這種東西藏起來用好了可以當殺手鐧。偽裝成耳墜的正是縮小到針尖細的青靈蠱,按理說蛇類蠱最喜歡躲在陰暗涼快的地方,比如說披散下來的頭髮後面,或者頭頂銀飾裡面。

然而現在巫嶸寸頭,它無處可躲,只能委屈自己暫時當個耳環。

在告誡過後,接下來一路上除了蠱種十分有規律的早中晚‘餓,餓,媽媽我餓’以外沒有任何打擾,兩人一路順利回到了楊家坪。

“哎,今天週五,要不咱們就直接去公安部註冊下,週末工作人員就休息了。”

周巡建議道:“早掛號的話說不定你正好能趕上下週特訓。”

“行。”

巫嶸沒意見,選蠱種作為本命蠱後他體能得到很大增強,五天五夜不睡也依舊精神如初。將來隨著蠱種孵化變強,他也會變得越來越強大。

“那行,我帶你直接過去了……草這是什麼!”

周巡猛打方向盤,越野車突地急剎車,尖銳聲刺耳,巫嶸只看到一條白影從車窗前竄過,像是動物撞到了車玻璃上。周巡連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去看:“唉喲造了孽,是只貓崽子!”

車前面五米處躺著只奄奄一息的小白貓,它不過兩個拳頭大,身上奶毛打卷,純白似一捧初雪,漂亮極了,更襯得它口鼻處溢位的鮮紅觸目驚心。脆弱又楚楚可憐,能激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憐惜。周巡這樣的猛漢面對幼貓手無足措,想把它抱起來,但小白貓抽搐一下,吐出一小口血,他又不敢動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巫嶸,你快下來幫我一把!”

巫嶸下車看過去同時,仿若巧合的,那只奶貓也顫巍巍睜開眼。它眼睛蔚藍如海,深邃美麗極了,就像是最漂亮的寶石,怯生生的,乖巧動人,又對人類充滿了親暱信任。任何人都會被這雙眼睛俘獲。

“咪嗚……”

一聲軟如棉花糖,尾音帶顫,糖度滿分可憐可愛的小奶貓細細叫聲,成功讓周巡發出‘唉呀媽呀’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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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崽兒真好看,也不知道這麼小點怎麼自己溜到外面來了。”

“送到醫院去看看吧。”

周巡拿了張薄毯把奶貓抱起來,奶貓認生般軟乎乎掙扎,越顯可愛軟萌,看的周巡眼中都露出了點憐愛。他要開車,抱奶貓的任務就交給了巫嶸。說來也怪,一到巫嶸懷中奶貓就乖了起來,小腦袋親暱蹭著他的衣服,一點點打瞌睡。

只是剛到寵物醫院,周巡就接到個電話,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

“好,我馬上到。”

結束通話電話,周巡歉意衝巫嶸道:“局裡出案子了,我得回去一趟。”

“對不住兄弟,我聯絡個人,一會讓他來接你去做檢查。”

“沒事。”

周巡罕見臉上沒半點笑容,眉心緊鎖,憂心忡忡。他望了巫嶸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低聲道:“你和阿姨都是,這幾天儘量不要在晚上八點以後出門,尤其不要到世紀公園那邊去。”

“最近失蹤案很多,而且受害者被發現時候狀態都很‘糟糕’,不只有普通人還有養鬼人。我們頭推測這有可能是惡靈作案,你一定要小心。”

周巡帶了很多屆新人,自然知道普通人在剛獲得力量時格外容易膨脹莽撞,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許多死亡事件都集中發生在養鬼人入職早期。雖然他覺得巫嶸不是這樣性格,但難免會受到養鬼影響。他還挺喜歡這個沉穩年輕人的,不想他出事。

離開前周巡語重心長:“我們養鬼人出門在外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巫嶸沒聽出他言外之意,抱著貓進了寵物醫院,心裡在想周巡剛才說的事。世紀公園離他們家店很近,媽經常約著朋友晚上去那裡跳廣場舞,既然周巡這麼說,看來確實要注意一下了。

前臺交了費,等待醫生過來的時間有些漫長。今天寵物醫院裡亂糟糟的,許多醫護人員忙忙碌碌推著特製手術車來去,上面盡是些渾身染血,奄奄一息的貓狗。它們肢體扭曲,身上許多燒傷燙傷,流膿的皮膚上佈滿水泡蛆蟲,大夏天泛著惡臭,悲慘至極。

而且這些傷口一看就是人為製造出來的。

自從收服蠱種後巫嶸耳朵尖了很多,能清楚聽到醫護人員們小聲說話。

“造孽啊,我回去得天天做噩夢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

“你是沒親眼看,聽說那邊還有個大坑,裡面全是貓狗屍體。還有活著就被扔進去,生生爛在裡面的,有記者過去看一眼就吐了。”

“128號。”

“在這。”

聽到叫號,巫嶸抱著貓走到前臺。工作人員掛著黑眼圈,看到他懷中小貓後友好笑笑:“小貓長的真好,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路上流浪貓,撞車上了。”

巫嶸如實說,將裹著小貓的毯子放到前臺。

“咪嗚~”

一離開他懷抱奶貓就醒了過來,它爪尖勾著巫嶸的袖口,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湛藍眼瞳溼潤,鼻頭粉嫩,拖長的奶喵聲又細又嫩,委委屈屈,聽得人心都要化了。至少前臺小姐姐就被它征服了,一臉‘臥槽這是什麼絕世小可愛’的表情,態度肉眼可見又好了個八度。

但巫嶸鋼鐵神經,絲毫不為所動,扯開奶貓爪子塞到薄毯裡,往外一推:“檢查下吧。”

周巡說會聯絡其他人接巫嶸去做入職測試。現在人還沒來,貓被帶去看病,巫嶸便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等。這家寵物醫院很大,設備齊全綠化也很好。沙發邊上小書架供人解悶,旁邊還有個大倉鼠籠,裡面養著一對胖乎乎圓滾滾的倉鼠。

盯著倉鼠,巫嶸喉結動了動,無形飢餓湧上心頭。他愣了愣,反應過來,把整個偏向倉鼠籠的翠綠色‘耳環’摘了下來。

“倉鼠比你都大。”

話雖這麼說,小青蛇仍興致勃勃用尾尖纏著他的小指,傻乎乎盯著倉鼠流口水。四周沒人,巫嶸乾脆把它放到了正對倉鼠籠的綠植葉片上,他還是第一次明確被蠱影響心情。小蜘蛛剛出生不久,溝通起來還不順暢。蠱種乾脆還沒出生,一天到晚只會喊餓。

唯有青靈蠱一直被巫婆養在身邊,初具靈性,嫁蠱之後同為巫族血脈,巫嶸自然而然能獲得青靈蠱的感知。

這在將來戰鬥中很有利,但與此同時他也要學會如何遮蔽一些垃圾感應,比如說饞倉鼠,想吃蛾子之類的心聲。

心中暗念蠱王歌通靈篇的口訣,巫嶸思緒逐漸放空,雙眼微闔,進入淺層入定狀態。

小青蛇盤在綠蘿上,黑豆豆眼專注看向轉輪上的倉鼠,頭隨著滾輪晃來晃去,滿心歡喜,蛇性·捕獵本能讓它牙尖發癢,不自覺身子前傾,靠的更近了。

沒人注意到有一道白影悄然竄入綠蘿陰影處,狡詐兇惡的捕獵者露出利爪獠牙,貪婪目光垂涎盯著青靈蠱垂落的尾巴尖,它悄無聲息弓起背,蓄勢待發準備襲擊。

就在這時——

“汪!汪汪汪汪!”

一陣狗叫聲將巫嶸驚醒,餘光裡看到綠蘿旁有一白糰子要往上竄,他條件反射伸手,穩準狠掐住了對方的後脖頸。

“咪嗚~”

糖度百分的奶貓撒嬌,小貓乖巧被他拎著,尾尖捲起,爪墊粉嫩,受了委屈似的喉嚨發出咕嚕咕嚕聲音。溼漉漉藍眼睛像是被雨淋了的矢車菊,好看極了。很快從診室方向緊張追出個醫生,看到巫嶸手裡的小貓後松了口氣。

“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沒看住讓它跑出來了。”

醫生十分歉意,從巫嶸手裡接過奶貓。看它那副不情願的小模樣笑呵呵道:“你家小貓真親人,離了片刻都不行。看樣子是從小喂大的吧。”

“不是。”

巫嶸頓了頓:“馬路上自己撞過來的。”

醫生:……

“這年頭小貓也會碰瓷了,看來真挺有緣分的哈哈。”

尷尬打著哈哈,醫生抱貓繼續檢查去了。但他走遠了,巫嶸目光卻仍停留在醫生剛才站的位置。

“汪,汪汪汪!”

狗叫聲又響起來了,有點尖細,是半大不小狗崽特有的聲音。

在巫嶸目光落點處有一隻黑背奶狗。它渾身漆黑,耳尖和肚皮染著點棕黃,尾巴像鐮刀般翹著,好奇又親暱望向巫嶸,翹著後腿撓耳朵。

剛才就是這只狗崽在叫,它似乎認識剛才的醫生,親親熱熱圍著他打轉,呼哧呼哧的,尾巴搖的勤快極了。但醫生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它一眼,連目光都沒有傾斜。

不是不看,而是看不到。

這應該是條已經死去的小狗,是條犬魂。

沒有得到醫生注意的小狗失落嗚咽,一瘸一拐沒精打采在巫嶸面前趴下。它不明白為什麼來來往往的人都不理它,每次認出熟悉的人小狗都會熱情撲過去,圍著他們打轉,愉快輕吠,用頭蹭磨他們的褲腿,渴望能引起注意,但每次它都沮喪而歸。

趴下時,小狗觸目驚心的後半身露在巫嶸眼前。它尾巴斷了半截,身上傷痕累累,左腿被打爛了,應該是用鋼管一類的鈍器生生敲爛的,皮肉骨渣爛在一起。除此之外還有被熱水破到起泡的濃瘡,煙頭燙傷的疤痕,利刃割出道道皮肉翻卷的血痕,現在還在滴血。

這是一條被虐待致死的小狗。

巫嶸想起來剛才護士們討論的虐待貓狗案,這條小狗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它一瘸一拐到牆邊放狗食盆的地方,想要喝點水,卻無論如何也喝不到。

太陽越來越大,透過醫院的玻璃照射進來,曬得小狗蔫巴巴的。它只好又退回到沙發前,那裡有幾盆很旺盛高大的綠植,遮下來小片陰影。小狗蜷縮在那裡,在幾次熱情得不到回應的它再看到熟人不會再熱情衝上去,只是憂鬱注視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方向,哀傷汪嗚兩聲。

沒人能看得到它。

陽光越來越盛,烤的它昏頭轉向,不自覺地,小狗又向巫嶸所在的地方靠了靠,它只覺得這附近涼快極了。巫嶸看著它呼哧呼哧伸舌頭喘氣,顯然被熱的狠了。與此同時它身形越來越淡,動物的靈魂本來就比人類更脆弱易散,再加上今天天氣實在很好,這樣下去過不了半天,犬魂就會徹底消散。

……

汪嗚?

朦朦朧朧間,小狗覺得有一片冰涼灑下來,舒服極了,就連身上的傷口都不怎麼疼了。它好渴,平日裡最愛曬的太陽彷彿變成一個火球,燒的它無處躲藏。小狗不安掙動,像是碰到了什麼,鼻尖忽的一涼。

是水!

它立刻翻身坐起,好奇渴望拱了拱面前的托盤。托盤裡盛了淺淺一層水,冰冰涼的。小狗拱不到托盤,但碰到水面的鼻尖卻又泛起涼意。真的是水!小狗渴了很久了,那些水它無論如何也喝不到,向人撒嬌求助也從來沒有人理它。

小狗試探低頭舔了舔,發現真能喝到水後立刻高興把頭埋了進去。吧嗒吧嗒喝的快樂極了。

“檢查都做過了,沒有什麼大傷。”

那邊前臺處巫嶸接過小貓,聽醫生嘮嘮叨叨講注意事項。忽然褲腿向下一墜,他目光向下一瞥,就看到圓頭圓腦的狗崽緊緊依偎在他腿邊,歡快衝他搖尾巴,眼睛黑亮亮的,像是兩顆星星。顯然,它從托盤上嗅到了巫嶸的氣息。狗的世界非常單純,狗崽認定巫嶸是個能給它水喝的,特殊的好人。

汪汪!

“喵嗚……”

小貓懨懨叫了聲,在犬魂靠近時害怕似的打了個哆嗦,把頭又往巫嶸懷裡埋了埋。

“目前來說應該是有點應激,回去再好好觀察觀察。”

醫生好心提醒道:“今天醫院裡太亂,繼續呆在這對它來說也不是很好。”

確實,身受重傷模樣悽慘的貓狗還在不停往醫院裡送,即便這是個人手較多的大型寵物醫院也有些應接不暇。

忽然,小黑狗高興汪汪兩聲,撒歡般向門口跑去。

“這麼多野畜生,不知道今天活明天死的往我這送,真當我是做慈善的嗎。”

一人高馬大,渾身戾氣的寸頭青年罵罵咧咧,邊打電話邊走進寵物醫院。他長了雙倒三角眼,眼白多過眼黑,看起來像雙狠厲狼眼。淺褐色疤痕從頭頂一直到眼角,渾身自帶煞氣,短袖露出手臂,上面紋了頭獠牙尖銳的大黑狗。

而那條小狗崽子亦步亦趨追在他後面,尾巴搖的像朵花,顛顛緊跟著,又是親近又是害怕,跟在距離他五步左右的地方。

看來這就是小黑狗生前的主人了。

犬類忠誠,犬魂更是忠誠到了極致。一直到靈魂消散它們都不會遠離主人,但剛進來的桀驁寸頭青年身上的氣勢卻令巫嶸皺起眉。

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滲到骨子裡,即使用特殊手段掩飾也瞞不過青靈蠱,同樣被與青靈蠱共享感知的巫嶸覺察到。

他手上估計有不少條命,而且這個人的長相讓巫嶸覺得有點眼熟。

“喲,這不是棍兒嗎。”

被巫嶸注視的男人漫不經心結束通話電話,痞裡痞氣從兜裡掏出根菸,叼嘴裡,衝巫嶸挑了挑。見他不動嗤笑道:“怎麼,不認大哥了?”

巫嶸在楊家坪這邊跟的大哥叫劉豹,手眼通天,最會做人,黑道白道上都有關係。像巫嶸這些跟的久的老人都知道,劉豹有個親生弟弟劉虎,兩人不知道怎麼鬧翻了,再不聯絡。但從輩分上來講,他們這些人見了面還是要恭敬叫聲大哥。按道兒上規矩,巫嶸該給他點菸的。

巫嶸覺出劉虎毫不掩飾的惡意,棍兒這外號本來是劉豹對巫嶸的親近稱呼,據說百年前老幫會傳統,雙花紅棍是幫派裡所有打仔中最能打的那個,巫嶸雖是個普通人,卻敢拼命,比養鬼人都要狠,劉豹很欣賞,給他起了這樣的外號。

但後來‘棍兒’這個外號多半說的是巫嶸的軸。被人嘲笑他和荀安好上後著了魔似的,不聽講不聽勸,一條道走到黑。自然不是什麼好聽的。巫嶸看到他胸前徽章,劉虎竟然已經是一名養鬼人了。

“給你面子不接?”

他們這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巫嶸的無動於衷令劉虎臉色掛不住,神情越發陰沉,上前兩步,手探向巫嶸衣領:“還是說翅膀硬了,覺得自己行了……嘶!”

劉虎突然猛地後退幾步,握著自己的手驚怒不已望向巫嶸,嘶聲質問:“你做了什麼!”

他剛探向巫嶸的手飛速紅腫起來,比豬蹄還要胖上一倍。一道紅到發烏的痕跡刺眼凸出來,就像被誰狠狠抽了一鞭子。

“喵嗚。”

小白貓怯生生的叫,像是怕人般往巫嶸懷裡鑽了鑽。巫嶸若有所思看了它小腦瓜一眼,懶得理劉虎,把小白貓放到櫃檯上。

“暫時寄養。”

又一次被忽略的劉虎臉徹底黑了。

荀安失蹤了,就在那天發瘋後不久,覺察到的劉虎派手下怎麼找都找不到,後來有人暗示,說是上面的人將他帶走的。

上面的人?上面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注意到這邊。

劉虎所做的勾當是斷不能讓上面人知道的,就連早就斷絕關系的大哥都來警告,劉虎不甘停止搜查,獨自一人回去後幾天沒動靜,連許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戶都拒了,他這幾天窩在家裡,將荀安異常那天發生的事想了無數遍。

‘劉虎,你不是被巫嶸的狗咬死了嗎。’

他那日到底是做夢,還是說,真看到了什麼東西?

以至於今天好容易出來一次準備重操舊業的劉虎正撞上巫嶸,心裡罵晦氣的同時疑神疑鬼,上前試探。

這小子確實不一樣了。

不知想到什麼,劉虎神情越來越猙獰,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凝重的很。旁人見了完全不敢摻和進來,唯有那條小犬魂見主人和給自己水的好人吵起來了,急的團團轉,嗚嗚輕吠著一會撲一撲巫嶸,一會撲一撲劉虎,努力想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但巫嶸身旁有層無形的屏障,它接近不了。而劉虎更是連挨都不能挨,小黑狗稍微靠的近點便跌了個跟頭,嗚嗚咽咽委屈哀吠,靈魂又淡了一層,看起來更虛弱了。

巫嶸左眼隱隱發熱,隱約看到劉虎手臂上紋的巨犬顏色變得更深,它目光瘋狂兇狠,獠牙尖銳,染血的猩紅舌頭舔了舔牙,不懷好意盯著他看。

巫嶸眼神一厲,巨犬紋身似乎覺察到什麼,驚疑不定吧嗒就把嘴閉上了,眼瞪得溜圓,像是從狼變成了哈士奇。劉虎只覺得自己脖子背後有點涼,他仍惡意盯著巫嶸看。

突然間,小狗崽驚慌叫著消失了,劉虎手臂上的大狗顏色也淡了許多,像是劣質褪色的紋身,儘量讓自己顯得溫順無害。剛才還扒著巫嶸手撒嬌不放的小白貓猝然松了爪子,一轉身扎進醫生懷裡,只露出條瑟瑟發抖的尾巴。

劉虎猙獰僵硬在臉上,再不能動彈,他眼珠慌亂轉動,配上那僵住的陰狠神情顯得格外滑稽。

“巫嶸。”

一清俊身影越眾而出,走到巫嶸身前。他神情淡淡,幾日不見仍如初見時那般冷清矜貴似白鶴。巫嶸一眼看到傅清胸前彆著的,代表天師的桃木徽章。

“恭喜。”

傅清微微頷首,等巫嶸填好了暫時寄養動物的單子後同他離開。兩人堂而皇之從劉虎身旁經過,他還是像雕塑般一動都不能動,僵硬立在大廳裡,過往行人誰都能看到,簡直是當眾處刑。

看到貼在他後背的黃符,不知怎的,巫嶸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出門後和傅清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天。

巫嶸:“傅道長,是周巡讓你來的嗎?”

傅清:“傅清。”

“傅清。”

“嗯。”

巫嶸難得開玩笑:“傅清,天師濫用符篆會被記過嗎。”

“沒有亂用。”

傅清淡淡道:“他自找麻煩。”

“沒事,我自己也能解決。”

“早點斷了關係好。”

傅清直白道:“他雙眼含煞,怨氣纏身,印堂發黑,不出七日必死於非命。”

末了他毫不留情總結:“晦氣。”

巫嶸倒是對傅清好感又多了一分,他也覺得劉虎不是什麼好東西,開了家流浪動物收容所卻渾身血氣,那頭紋在他胳膊上的黑狗鬼氣森森,近乎惡鬼。歷來黑狗驅邪避災,但現在卻儼然成了個邪物。像黑狗雄雞這類至陽的動物轉邪,只會比尋常動物更加詭異可怕。

多行不義必自斃。

但當傅清帶他站到這家頗為正規的醫院門口時,遭到了衝擊的巫嶸覺得自己對傅清的信任有些動搖。

楊家坪第四醫院。

全稱醫科大學附屬婦科醫院。

“市區遇邪感染的人太多,公安部的檢測室被佔用了。”

傅清坦然自若走進醫院大門,同巫嶸解釋道:“四院有相應設施,檢測鬼紋步驟被移到這裡,拿單子後再去公安局報到註冊。”

一個婦科醫院怎麼會有檢測鬼紋的相應設施?

傅清這句話當巫嶸進入醫院後才明白。

四院最有名的是婦產科,醫院內情形和上輩子相同又不同。有許多肚子鼓起,穿著寬鬆衣服在家人陪同下來做檢查的孕婦。

但也有很多大著肚子,焦慮不安的男人。光論數量竟然比正經孕婦還多!

第一個大肚子男人經過時,巫嶸還以為是啤酒肚,渾不在意,直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挺著肚子的男人從他身旁經過時,巫嶸終於再忽視不了了。

尤其是他看到一情緒略顯崩潰的男人激動拉著路過醫生的手,聲音染了哭腔:“大夫,我這胎鬼胎到底穩不穩,您給個準話啊。我都流了三次了,不想再遭這罪了!”

巫嶸:???

“並非所有人都能豢養鬼怪。”

傅清看出他面無表情,實則大腦空白,便放緩了步子:“懷鬼胎是一種更簡單的,成為養鬼人的方式。”

養鬼人親自深入鬼域中打服再抓回來養的,被稱為養野鬼。野鬼潛力高,兇性也大,容易反噬但攻擊性很強,好培養。但凡能壓住這種野鬼的要麼命格硬,要麼運氣極好。都是養鬼人中的精英人物,例如周巡。

但絕大多數養鬼人養的都是家鬼,類似餓死鬼,吊死鬼,筆仙這種人類早就摸清熟透的鬼怪,這類方法對養鬼人身體要求下降,甚至陰陽都不是那般注重。因為養家鬼就是要先將一鬼胎養入腹中,經過諸如女子般辛苦懷胎後生產。

產出的鬼自然會與母體親近,這時在籤訂契約就容易的多。

雖說養家鬼者潛力不行,將來發展也有限。但這項技術穩定後人類便又多了一個選擇,死亡率大大減少,基層中又補充了許多新血,大體來說是一項造福全人類的突破。

四院就是楊家坪最早引進鬼胎移植技術的婦產科醫院,在這方面一直走在前列,怪不得能有檢測鬼紋的儀器。

掛上號,今天來醫院檢查的人格外多,巫嶸排了半天才輪到他。檢查倒是很快,巫嶸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和傅清一起等結果。

說實話,這有點怪。畢竟身邊都是挺著肚子的男人,巫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男性·本能驚恐。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周圍漸漸聚集過來很多人。

“操的,真是懷了才知道自家婆娘辛苦啊。”

一大肚壯漢笑哈哈拍了拍自己肚皮,表情感慨。

“是啊,我這個才六個月就只吃香灰了,挑嘴的很。”

另一尖嘴猴腮,全身只有肚子大的男人懨懨附和道:“生下來肯定是個餓死鬼。”

“餓死鬼好啊,要考公務員最低要求就是餓死鬼。”

有人羨慕道:“我這就不行,唉,流了兩三次了,就是不穩啊。”

說著他看向巫嶸平坦的小腹,以過來人的口吻友好道:“小哥,你是這剛懷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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