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牯睡在巫母隔壁次臥裡, 半夜三更的咣咣撞擊玻璃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並不算太響亮。這些日子一直淺眠,時刻保持警惕的白牯卻立刻睜開眼, 戒備望向窗邊。

今夜是滿月,月輝灑落, 映照在窗邊亮晃晃的, 像是灑了一窗臺的銀子。他們住在一層樓,月輝下小青蛇正在撞玻璃——它是在窗外撞的, 見白牯看過來,小青蛇急的尾巴噼裡啪啦敲在窗戶上, 不住嘶嘶吐信。

白牯卻很警惕,他沒去開啟窗戶,而是先檢查了下窗縫中油紙包好的紫色符篆。這個符篆是陸少將專門送來的,鎮在窗邊和門邊,只認巫母, 白牯和家裡幾隻鬼, 其他外來者沒受到屋主人允許不得進入。

青靈蠱是巫嶸的蠱,這段時間一直被巫母養著, 能正常自由出入家裡,但現在它卻被符篆攔在了外面。白牯心下生疑, 藉著月光仔細觀察小青蛇,發現它頭頂處碧翠鱗片上突兀沾染了一抹油漆似的黑色汙漬。

呼——

漆黑鬼影出現在白牯身邊, 青靈蠱撞擊玻璃的聲音不僅引起了白牯的主意。

“鞍山鬼將, 麻煩你今夜多用心,照顧好姑姑。”

短短時間白牯權衡好利弊,他拿起放在床邊的大巫權杖,戴上口罩遮掩面容, 衝鞍山鬼將一點頭:“如果四個小時後我沒回來的話,就叫醒姑姑,讓她打電話找陸少將。”

細細叮囑過後,白牯重思考一遍,覺得沒有紕漏後他從腰間貼身口袋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灑在身上,默唸幾句口訣後權杖頓地。一瞬間他的存在感降到極低,如同一抹不起眼的影子。趁著烏雲遮蔽月輝的時候,白牯悄然開啟窗,和急躁不安的小青蛇一起消失在夜色裡。

* *

巫嶸收到白牯透過血契緊急傳來的訊息時,是凌晨五點。現在已經入秋了,天色亮的越來越晚,五點時路燈也全都熄滅了,靜悄悄的城區沉睡在夜色裡。巫嶸剛睜開眼時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隱約記得之前在屍洞時,自己陷入昏迷前曾命令大鬼帶他離開。

當燈光亮起時,不適應光亮的他眯起眼,一直在黑暗夢境中糾纏他的,孩童絕望嘶啞的抽泣聲彷彿都被光亮驅散。

“醒了。”

守在旁邊的人抬手想要去摸他的額頭,似乎忘了巫嶸是鬼魂。那手直接穿過他的靈魂落到了枕頭上,但熾熱溫度卻染進靈魂中。

“嗤嗤!”

金紅色的正陽火團像顆微型小太陽似的飄在巫嶸身旁,靚麗的金紅色染得巫嶸半邊靈魂也金紅紅一片。熟悉的陽氣和溫度讓巫嶸立時明白了自己在哪裡:“傅清。”

“嗯。”

傅清應該之前也正在休息,罕見披散著頭髮,沒有束起,他斂目低頭,烏髮垂落的模樣像極了大鬼。

“他回去了。”

陰陽契讓巫嶸一動念頭就能被傅清知曉:“你睡了半刻鐘。”

半刻鐘?時間倒不是很長。而且巫嶸覺得自己現在狀態非常好,靈魂充滿了力量,這種精力充沛的感覺讓他整個靈魂都輕快多了。但當看到傅清隨後拿過來的金盒時,巫嶸立刻皺起眉頭。

金盒裡裝著的,竟然是那塊屍洞裡的菱形石板!

“它突然出現在你床邊。”

傅清注意到巫嶸神情變化:“怎麼了?”

“你,你能感覺到它有什麼異常嗎?”

看傅清搖頭,巫嶸本來也沒報什麼希望。就連大鬼對菱形石板也沒有反應,看來它應該不是九大英雄的遺物,只有自己才能感應到石板上的特意之處。石板不是活的,沒有靈智,也不是裡面禁錮了靈魂的靈器鬼器,巫嶸只能從它上面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力量。

就是這種力量將巫嶸引入夢境的,本來他還以為石板跟巫橈姨婆的簪子一樣,但現在看來情況並不是這樣。剛才在黑暗中巫嶸只看到那個孩童被野獸活生生吞噬的場景,循環往復,就像石板上三幅古樸畫面搬到了現實一般。

難道說石板是某種特殊的石頭,記錄了以前一次祭祀的場景?

“凌雲上人回來了嗎?”

巫嶸下意識想叫凌雲過來,這種涉及到古蹟之類的東西還是得專業人士來。但這句話說出後,他才想起凌雲上人似乎,可能,被他落到屍洞裡了。

不過看到大鬼帶著巫嶸急匆匆出來,以凌雲上人的敏銳程度應該能覺察到屍洞中有變,立刻撤離吧。

巫嶸先把這塊神秘的石板收起,正打算聯絡凌雲上人。就在這時,他收到了白牯的血契傳信。

“……表哥。”

白牯只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了,巫嶸聽到他急促喘息聲,似乎看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令他無比震撼的東西。好在白牯畢竟是白牯,短短幾秒後就冷靜下來,巫嶸又聽到他的聲音。

“表哥,洪崖安全區南山裡,有一條恐怖龐大的蟒靈。”

白牯聲音發顫,透著一種奇異的乾啞。實際上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壯觀扭曲,宛如魔鬼畫作中的場景時他久久失聲,半晌回不過神來。巍峨高聳的暗紅色山體內被掏空了大半,堪比列車穿山隧道般寬敞的洞壁上沾滿了漆黑粘稠如石油般的粘液,黏著幾縷腐爛稻草般絲絲縷縷的暗色羽毛。

順著岔路極多,稍不留神就會迷路的隧道走上整整一個小時,才能到白牯目前所在的位置。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山洞通往一處陡峭懸崖,比棧道更狹窄的一小塊向外延伸的山石外向下看去,是一處天然的峽谷。峽谷裡卻沒有任何樹木,只有部分低矮灌木。峽谷下面全是一堆堆慘白骨骼,大部分都是各種野獸的。裸露的泥土山石都是赤紅色的,彷彿被鮮血染成。

呼嘯而過的寒冷山風吹得白牯衣服獵獵作響,他就站在懸崖邊上,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彷彿隨時都會被狂風吹下懸崖似的。但眼前的景象卻讓白牯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目前的險境。

“……是條蟒靈。”

白牯用血契和巫嶸彙報,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峽谷深處。帶他過來的青靈蠱已經順著山壁爬到了峽谷中。它不再是小蛇,而是變換回了原本的體態。蛻過兩次皮後,青靈蠱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條巨大的青蛇,和當初在老苗洞外,能托起巫嶸的大蛇沒什麼兩樣。

但就算是它,和峽谷中那堆盤曲的龐大蛇骨比起來,就像根筷子一樣。

白牯從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蛇骨,就算他曾見過苗寨裡世代傳承的,傳說中古時候在某個暴雨天跌落雲端的巨龍的一塊骸骨,都沒有眼前的蛇骨大。它就像是一條真正隕落的龍,安靜沉眠在這座峽谷中。慘白骨頭一眼望不到盡頭,黑色的粘液附著在骸骨上。

粘液流動,看起來就像蛇骨在動一樣。白牯想起剛才經過的隧道裡那些黑色粘液,臉色煞白。

這不僅是條巨蟒的骸骨,而是條還‘活著’的蟒靈!

白牯來之前就猜測青靈蠱這麼焦急,頭上還黏著黑色液體,可能是它那條猛蛇朋友受傷了。今夜是滿月,很多有靈性的動物都會十分脆弱,一把雄黃粉就能傷到蛇精。那條蛇也許碰到了意外,畢竟它偷手機這件事算得上人盡皆知,很容易被設定陷阱,要白牯實力夠也會忍不住想算計一下。

現在是個好機會,動物和人不同,它們是非常講究報恩的。雖然有些冒險,但權衡下白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如果能順手幫那條蛇一把,他們也算是又能添一個強有力的打手。到時候面對怪里怪氣的桐傅遠也就多了分底氣。

但白牯沒想到青靈蠱的朋友蛇會是這樣的!這麼恐怖的蟒靈藏在山裡竟然都沒人發現!

怪不得周圍的山石全都發紅,這是天然的硃砂礦啊,恐怕這裡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形成的陣法之地,所以這條蟒靈才能在這裡隱藏這麼久。老而不死及為妖,這完全稱得上是蟒妖了!要不是看到青靈蠱已經爬到蟒靈龐大的骨頭上,白牯恨不得立刻掉頭逃跑。

無論是這條蟒妖,還是能傷到蟒妖的人,他白牯一個都惹不起!

但當青靈蠱爬上大蟒的頭蓋骨,尾尖噼裡啪啦打它的頭時,白牯覺得自己被一股恐怖森寒的視線鎖定了,就像被巨人攥在手中的小雞崽弱小可憐又無助,只能僵在懸崖上,用血契給巫嶸打電話。

等到巫嶸和傅清趕到時,白牯已經被寒冷山風吹了兩小時了。奇異的是南山處似乎有特殊的陣法,巫嶸他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山洞的入口。還是青靈蠱再次爬上來給他們引路,最後才成功進來的。

“應該是種以血液為媒介的古老陣法。”

傅清難得感興趣,一路上他不住看向佈滿山洞的黑色粘液,若有所思,甚至還用桃木劍挑了些粘液中的黑色羽絲收集了起來。等真到了白牯在的地方,那條龐大強悍的蟒靈已經因為青靈蠱的離去躁動起來,狂風化作它的嘶吼,如孩童啼哭般刺耳。巫嶸一聽就覺得耳熟,這聲音非常像之前他在黑暗幻境中聽到的哭聲!

同行的傅清也皺起眉頭,他盯著巨大蟒靈看了幾秒,突然道:“是烈陽羽蛇。”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