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不錯。”

周局長緩聲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一定要好好調養。”

“嗯。”

雖然周局長只是看了眼目光就移開,而且在蠱種調養下他身體表面的傷口應該好全了,但巫嶸沒有半點大意。周局長老特警了, 眼神毒辣,稍有異樣就會立刻被他看出來。面對周局審視的凌厲目光, 巫嶸不動聲色。

“巫先生, 您好。”

十分流利並帶著外聯口音的中文響起,打斷了兩人間略顯沉默的氣氛。那位身量極高, 沉默站在周局身邊的外聯警督上前一步,將懷中精緻的花束交給巫嶸:“祝賀你康復。”

“……謝謝。”

巫嶸接過這束百合與滿天星混合的花束, 擰眉望向這位面生的警督。他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

“這位是安格斯警督,來自歐聯邦。”

周局臉頰肌肉抽了抽,又想起從自己手下逃走,至今仍未有下落的血瞳鬼王,心情瞬間不美妙起來。他剛才注意到巫嶸左側臉頰, 雖然那處皮肉完好, 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跡。但周局多年辦案的直覺認為有哪裡不對。

部隊的特製子彈裡面有處理過的銀粉,能在鬼的魂體上留下刺青般醒目的痕跡。雖然這次估計有誤, 帶來的子彈不能傷到鬼王。但特製銀粉的標記作用卻不會打折扣,越是強大的鬼身上銀粉痕跡越會璀璨閃亮, 讓人難以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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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前的巫嶸是個活人。

周局不至於錯認活人和死人,在產生微妙預感時周局就悄無聲息對巫嶸進行了檢查, 確認巫嶸不是那種鬼穿了人外殼偽裝出來的, 就是真正的活人。

但巫嶸昏迷的鬼域現場正發現了白玫和周瑾的蹤跡,這些微妙的巧合觸碰到周局敏銳神經。巫嶸的經歷資料從他腦海中掠過,這小子的人生經歷充滿了傳奇,但周局見多識廣, 也見過比他更傳奇,命運更曲折的。只是巫嶸即是傅清唯一好友,又是周巡認可的朋友,周局長才格外分給他了一點關注。

那點微妙的異樣感究竟從哪裡來?

周局剛想再認真看向巫嶸,就發現巫嶸的正臉完全被安格斯警督給擋住了。周局眼角一抽,即便他養氣功夫極好也不由得心中憋氣,他和這個歐聯來的年輕警督就是八字不合!

瞧他和巫嶸相談甚歡的模樣,那裡有半點之前的少言寡語!

“我的祖父之前來過,華國。”

安格斯警督的中文有點不熟練,斷句奇怪,但理解起來沒有問題:“苗寨,很美。”

華國這個名稱巫嶸從重生以來已經很少聽到了,世界靈異復甦是人類面臨的前所未有的災難,戰後重建的社會也再也回不到和平年代時的感覺。國家這個詞在人類可能亡族絕種的危機下不復存在,雖然現在整個華安全區仍是亞洲聯邦的龍頭老大,這屆亞洲聯邦的總統也是華安全區出身,但到底感覺不一樣了。

再聽到華國這個詞,巫嶸神情略顯緩和:“謝謝。”

“這次我來,是祖父的遺願。”

安格斯警督從領口抽出一根銀鏈,銀鏈上掛著的除了一枚純銀十字架外,還有一隻蝴蝶外形的古樸銀飾。

“祖父說,苗疆的蝴蝶很美,很好看。”

安格斯警督摘下銀鏈,遞到巫嶸手中:“他留下的日記說,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蝴蝶。”

懷中抱著捧花,巫嶸避開的速度略慢了一拍,碰到了蝴蝶銀飾。這一瞬間心臟處蠱種微動,巫嶸怔愣,眼神一凝接過蝴蝶銀飾,細細觀看。蝴蝶形態的銀飾有許多,這枚銀飾被保養的很好,形態古樸簡單,就是一隻翅膀展開的銀色蝴蝶。

但蠱種處傳來的悸動傷感卻讓巫嶸覺察到了什麼。

“利奧爵士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桐傅遠也看到了這枚蝴蝶銀飾,喟嘆道:“當時聖裡託尼大天坑剛出現時,是利奧爵士及時發現。後來在鬼域縱橫,各國之間斷絕來往後,也是他主動離開安全區前往前線,在華國得知傅大宗師做出的決定後他第一個響應,穿過鬼域到各國聯絡眾位強者。”

“這枚蝴蝶銀飾有可能利奧爵士前往苗疆去見巫橈女士時留下的紀念品。”

“利奧。”

安格斯警督冷淡道:“祖父不喜歡爵士的稱呼,他只是利奧。”

“很抱歉。”

桐傅遠歉意道。巫嶸最後看了眼蝴蝶銀飾,將它還給安格斯警督。從蠱種反應來看這應該是巫橈姨婆的東西,而且蠱種最終形態就是蝴蝶,對巫家人來說蝴蝶意義非凡,代表很多東西。如果這枚蝴蝶銀飾真的是巫橈送給安格斯警督的祖父,那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錯。

九大英雄可以說拯救了世界,但奇怪的是有關他們生平的記載並不多。除了有後代親族等在的那幾人外,其他人訊息寥寥無幾。七大天坑封印後的一段時間是更兇猛反撲的鬼潮,大多資料都毀在那一場場戰爭中。巫嶸更對安格斯警督口中利奧的日記感興趣。

同時巫嶸也覺出了安格斯警督對他非同一般的態度。

他的目的是什麼?只是為了見祖父故友的後人,還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我申請來這裡,是為了白天後一案,也是為了你。”

安格斯警督重複道,直接了當:“我早就想見你,來是為了你。”

“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的神情都有點微妙。尤其是周局,幾天相處他清楚知道安格斯警督有多麼冷淡寡言,幾乎讓人以為他是修了閉口禪和尚。現在他這麼直白,直白到如果巫嶸是個女人,這都可以說的上是明晃晃的搭訕和隱晦告白了。

或許外國人就是這個調調?

“那個……巫嶸?”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猶豫的悅耳男聲從旁邊傳來,瞬間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去。但那人只看巫嶸,當發現確實是他後驚喜快步走近,摘掉了黑色口罩:“果然是你,你的身體好了嗎?怎麼這樣就出來了?”

“周瑾。”

巫嶸的注意力從安格斯警督身上移開,落到周瑾身上。周瑾看起來還是很瘦,瘦高瘦高的,實際上他的身體比初見時更要健康。只不過身體上的健康卻難以掩飾精神上的傷痕。

從對母愛的期盼,到被白天後仇恨憎惡的態度狠狠傷了心,再到周信鴻被處以極刑,白玫逝去,和刑場上最後的母子對視。

周瑾眼中像是燃著兩團火,病態又旺盛。這種狀態下他完全忽視了周局和安格斯警督等人,直接蹲到巫嶸輪椅前。站著的時候他比坐輪椅的巫嶸要高,但蹲下時卻矮了半頭。他仰望巫嶸,小心的,試探的將手放到巫嶸膝蓋上。

這種位置似乎能給他許多安全感,就像那夜在體育館演唱會的包廂裡一樣。

謝謝。

感謝的話在周瑾喉嚨中盤旋很久了,但真看到巫嶸無論何時都平靜無波的面容時,他又覺得說不出口。明明知道巫嶸帶他去周信鴻書房也有利用,有旁的想法,但周瑾心中對巫嶸卻更添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沒有巫嶸,他可能這輩子都無法脫離周信鴻的掌控,無法知道真相。

更無法與母親見面。

即使真相鮮血淋漓,他也不願沉浸在虛假美好的夢境裡。

“我準備去歐聯邦進修了。”

周瑾的體質最後因那場薇薇安遺物化作的黑白大雨進化,現在他就算不死也能吟唱七美德和七情樂章。他去歐聯邦是想看看母親曾經待過的教堂,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周信鴻死了,財產被周瑾做主捐了。天地之大,現在的他沒有了束縛,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卻也和世界缺了聯絡,那種心裡空落落的感覺直到見到巫嶸,方才變為安定。

“我會學好新的樂章然後回來唱給你聽。”

周瑾小心翼翼牽著巫嶸衣角,說不出的忐忑緊張。見巫嶸沒有拒絕後他眉梢眼角飛揚,忍不住喜悅笑意。

“我把我的聯繫方式給你。”

一個是留兩個也是留,巫嶸無所謂的和兩人交換聯繫方式。拿到聯繫方式的周瑾心滿意足,這才發現巫嶸懷中的花束,連忙道:“我也有禮物給你!”

說著他手忙腳亂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絨面小盒,興沖沖遞到巫嶸面前:“給!”

無論從大小外觀來看……這都非常像裝戒指這種小型飾品的盒子。

周局長用特警思維分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周瑾,安格斯警督和巫嶸身上跳躍。想到同樣總是在家裡念念叨叨巫嶸,恨不得跟他歃血為盟的兒子,思想老派的周局長難得陷入沉思。

現在的男孩子,都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友誼嗎?

“不用。”

巫嶸拒絕。他已經得到了玉蟲,這次揭陽之旅圓滿結束,他也沒什麼再想要的。巫嶸自認為自己沒有幫周瑾,無功不受祿。但周瑾看他拒絕立刻著急了,捧著絨面小盒就往巫嶸面前送:

“收下吧,你肯定會喜歡——”

唰。

巫嶸輪椅突然向後一退,半身快要趴到巫嶸腿上的周瑾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巫嶸沒操控輪椅,剛才位置變化是身後人動作的。但感覺到身後熟悉的清冷氣息和後頸上的暖意,巫嶸穩穩坐在輪椅,不自覺勾起嘴角。

“你來了。”

“嗯。”

傅清不知何時取代了桐傅遠的位置,他扶著輪椅,俯下身,黑髮垂落在巫嶸耳畔。

“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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