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修長的冰冷手指按在巫嶸左臂的傷口處, 流個不停的鮮血瞬間被吞噬,傷口癒合,之留下道淺色傷疤。血不再流, 大鬼的手指仍壓在那裡。巫嶸微微皺眉,大鬼用力很大, 有失控的傾向, 按得他因陰氣衝擊格外敏·感的皮膚有些疼。

巫嶸剛皺起眉頭大鬼蒼白手指立刻離開。血紅如薄紗般的布料遮蔽了他的視線,巫嶸面前被大鬼擋住, 只能看到他瘦削挺拔的肩背以及飛揚的墨色長髮。冷沉怒意從大鬼身上傳來,伴隨著嗜血殺意轟然而起, 恐怖強悍的威壓橫掃四方,唯獨避開了巫嶸。

大鬼很生氣。

被他隔絕開白玫的巫嶸冰冷身體一點點泛暖,混亂破碎的記憶如飛鴻般在他眼前亂竄,過多駁雜記憶翻湧而出讓巫嶸疲憊不已,昏昏欲睡。現實世界正發生的戰鬥似乎和他隔了一層, 無論聲音還是畫面都模模糊糊。唯有大鬼濃墨重彩的激烈情緒無比真實。

暴怒, 殘酷,血腥, 殺意。

站立不穩的巫嶸栽到大鬼後背,眼前是墨髮的烏黑與血衣猩紅。很奇怪, 明明大鬼身上衣服全被血染,但巫嶸卻沒有聞到半點血腥味。唯有一股冷冽乾淨的氣息縈繞鼻端, 彷彿冬日降下的第一場雪。巫嶸累到沒半分力氣, 大鬼的手引導般托住他,將巫嶸向上推。

到最後巫嶸趴在大鬼背上,用最後一點力氣鬆鬆環住他的脖頸。大鬼一隻手穩穩托住巫嶸,揹著他從容不迫戰鬥。巫嶸枕在大鬼頸側, 半閉半合的眼看向戰場。敵人不在地下洞穴,而是在空中。從周瑾胸口迸射抽離的黑白能量洪流如倒掛的瀑布飛向天際,撐著手捧八音盒站在半空中的白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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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能量凝成的豐厚羽翼從她纖薄肩胛骨一左一右伸展開來,八音盒已經開啟了,縮小版的純潔高貴聖女握著幼小修女的雙手放在胸前,兩人閉眼在微型教堂前旋轉歌唱。她們的歌聲並非真正存在的,而是在人的靈魂深處響起。時而如魔鬼誘惑低語,時而如天使聖潔歌唱,完全矛盾相反的兩種歌聲能讓任何一個人瘋狂。

但巫嶸聽不到,大鬼滿是傷痕的身軀如一座高峰,擋住了所有可能會傷到他的事物。反倒是他原本流暢的攻擊動作變得略顯遲鈍,靈體緊繃,氣息越發瘋狂。

直到頭痛欲裂,沒有半點精神的巫嶸艱難費力伸手,鬆鬆捂住大鬼左耳。

你會戰勝她的吧。

巫嶸止不住低咳,聲音很低。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不能被大鬼聽到,畢竟大鬼從來表現出的都是聽不見他的聲音。

但巫嶸不在乎。

戰勝她,然後你會再解開一重封印,對嗎。

巫嶸咳嗽的越來越厲害,過多雜亂的記憶碎片在他靈魂中掀起一場風暴,如鋒銳刀片般割的他靈魂到處是傷。靈魂受傷會加倍反應到身體上,他的氣息越發衰弱,呼吸似有似無。他在探究大鬼的秘密,在如此激烈危機四伏的戰場上。

但巫嶸本能知道大鬼不會生氣。

就像他相信大鬼會取得勝利一樣。

名為南的血衣大鬼一如既往沉默,只是將巫嶸又往上託了託。在這個過於人性化的動作引起巫嶸注意之前,大鬼空著的右手在虛空中重重一握。

轟!

轟然爆發的血腥煞氣彷彿來自十八層地獄,猩紅血色如彼岸花落,瘋狂暴虐的氣勢霎時間驚駭全場。微不可聞的金屬掉落聲在此刻格外微弱,而大鬼右手從漆黑汙穢的鬼氣與血腥煞氣中一寸寸抽出一柄慘白利劍。

不,這不是利劍,而是人類的脊椎骨,繃成筆直一條,劍尖是鋒利尾椎。當這柄人骨利劍出現的剎那間大鬼氣勢驟然增強,在殘酷殺意中化身血腥修羅。巫嶸已沒力氣抬頭關注戰局,他只是似乎聽到一聲女人的淒厲大笑聲,只不過這笑聲異常古怪尖銳,有痛苦憤恨,也有不容忽視的愉悅快樂。

她就像個瘋子般又哭又笑,淅淅瀝瀝大雨落下,大部分被大鬼擋住,幾滴落到巫嶸身上,灼痛感傳來巫嶸嗅到濃重的腥味。

這不是雨,而是鬼流出的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黑與白的能量洪流如垂死糾纏的雙色隕星驟然碎裂天際,一同碎裂的還有白玫的臉龐。

不,碎裂的臉並不是她的,另一張臉從白玫魂體脫離,是個金髮微卷,眼瞳藍如矢車菊的少女。少女身披修女黑底銀邊黑袍,和她漂亮雙眼不同,修女臉龐被燒焦一般醜陋恐怖,只看一眼就能讓人陷入噩夢。

臉被燒焦的修女手捧八音盒,嬌小單薄的身軀同八音盒一起逐漸碎裂。她仍在半空中,看了眼渾渾噩噩的白玫和瀕臨死亡的周瑾,又看了眼大鬼和他背後幾近昏迷的巫嶸。

到最後修女望向自己手中的八音盒,眸光眷戀悲傷。她用支離破碎的身軀將八音盒抱在懷中,逐漸無神的雙眼注視八音盒中聖女與修女的小小金色塑像,唇瓣微動,斂去瘋狂,安詳閉上雙眼,最後和八音盒一同破碎,化作一場黑白相間的大雨。

能量雨水大部分落到周瑾身上,小部分落在白玫魂體上,還有一些落到大鬼的魂體上。大鬼凝實的靈魂變得虛幻起來,被他背在背上的巫嶸身·下一空向地面摔去,幸好鬼犬王及時從巫嶸影中浮現,用寬厚脊背托住了他,將他帶離大鬼身旁。

大鬼這是怎麼了?

巫嶸掌心之前大鬼寫下南字的地方熾熱如火燒,滾燙無法忽略。渾身劇痛的巫嶸費力抬頭看向大鬼,就見他低垂著頭站立在原地,手中脊骨劍垂落,劍尖指地。而他的魂體忽實忽虛,一會虛到幾乎快要消散,一會又有如人一般的實體。

是黑白大雨的作用,還是大鬼又解開了一重封印?

巫嶸感到大鬼的存在感也和他的身體一樣,人變成的鬼是由執念留存於世的,為什麼大鬼的執念既堅韌固執又脆弱到不堪一擊?幾次大鬼瀕臨消散,饒是巫嶸體內仍劇痛難忍,他也竭力分出一分心神去給感應大鬼。巫嶸不希望大鬼消失,他想幫幫他。

“汪哐!”

就在這時,鬼犬王突然警惕衝側前方兇悍咆哮起來。

“你不是警察。”

脆弱又瘋狂的女聲響起,分外熟悉。巫嶸剛才只顧著關注大鬼,沒注意白玫的變化。黑白羽翼散落消失,白玫魂體落到地上,氣勢卻在逐漸飆升。原本被巫嶸吞噬落到厲鬼層次的實力向上攀升,到快要達到鬼王時才停止。

白玫睜開眼,眼瞳漆黑,其中滿是瘋癲恨意。她實力重回巔峰,但那些深黑怨念也重歸到了她的身上。她是巫嶸在周信鴻書房見到的白玫,又比那時候的白玫多了分理智,但理智卻讓她更加痛苦。漠然掃了眼呼吸逐漸穩定下來的周瑾,白玫冷酷目光落到巫嶸身上,神經質重複道:

“你不是警察。”

“你騙了我。”

“我最恨別人騙我!”

白玫厲聲尖嘯,似是回想起了被周信鴻騙進別墅囚禁的經歷。她背後原本消散的羽翼再次驟然舒展,黑白羽翼讓她看起來如復仇天使。白玫撕下數根純白羽毛,並指如刀甩向巫嶸。羽毛如離弦利箭速度極快,甚至有破空聲,眨眼間鋒利尖端便到了巫嶸近前。

“汪哐!”

鬼犬王憤怒咆哮,卻因為揹著巫嶸不好施力,到最後用龐大身軀擋住了鋒利羽毛,將巫嶸護在身·下。白色羽毛刺入鬼犬王身上,冒出腐蝕般升騰白煙。白玫見狀冷笑一聲,眼中陰沉黑暗更勝。她五指一張,五根漆黑羽毛出現在指間。

但沒等她再次出手,一抹殷紅光芒電光火石劃破黑暗,直指白玫!白玫狠厲擲出黑色羽毛,但鋒利羽毛碰到那抹殷紅後卻如蚍蜉撼樹般全部脆弱碎裂。

“啊——!!”

淒厲慘叫聲響起,白玫的左臂和殷紅一起墜落。手臂斷口處燃起熾熱金紅火焰,要不是白玫及時削去魂體她整個鬼都會被兇厲火焰吞沒。即便如此她的左臂也永遠不能再生。殷紅掉到地上,崩毀濺射出金紅火焰,原來它竟然是柄碎裂的桃木劍!

“你——”

滔天熾熱火焰和翻湧難忍的熱浪同時襲來,白玫暴怒憤恨看去,下一刻她神情驟變,因無窮恨意尖叫破聲:“周信鴻!!!”

啪!

還活著的男人被來人像扔垃圾般隨手扔到一邊,渾身血汙卻仍生命力極強的周信鴻立刻翻身想跑,卻被尖嘯襲來的白玫狠厲掐住喉嚨按倒在地。不管周信鴻恐懼慘叫哀求與白玫瘋狂痛恨的尖嘯,燃燒著金紅火焰的道長一步步走向巫嶸。

他眼瞳在金紅與純黑中變換,似是在努力壓制自己,不讓火焰暴走。但不受控制的燦金陽氣卻像乳燕投林般飛向巫嶸,充滿佔有慾的要將他重重纏繞。

直到撞上漆黑濃烈的鬼氣。

血衣大鬼的身體最終穩定在半實半虛的狀態,他的雙眼仍被金線封鎖,卻分毫不差‘望’向傅清方向。

這是我的。

一人一鬼對視,滔天煞氣與金紅火焰如猛獸角力對峙。但下一刻局面就被打破,鬼犬王撐不住兩重重壓,最終哀鳴躲回巫嶸影中。沒了支撐的巫嶸渾身無力落地,卻在碰觸地面的前一瞬被兩股力道同時拉住扶起。

左邊是金紅火焰,傅清的手溫暖熾熱。右面是翻湧血腥鬼氣,南的手修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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