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憶碎片四

我的所在是星辰海首府爾國臨格的奴隸市場, 已經離斐理鎮很遠了。

在光海,只有罪人、戰俘以及奴隸的後代,才能作為奴隸在市場上交易, 不然就是非法奴隸, 涉嫌販賣人口,查到就是75年起的有期徒刑。現在戰亂時期, 又處處鬧饑荒,奴隸的價格已經快貶得比魚肉還低了,按理說,不應該有人再冒這麼大風險犯法把我賣了。

因為咬了幾個捏我臉的客人,我砸了奴隸主的場子,差點被打死。但在他發洩情緒亂罵的過程中, 我大致知道了,原來我被抓的理由, 居然是顏值。抓我那個奴隸主的老公覺得, 把我關在後院配種不錯, 不倒賣風險就很小。結果剛抓回去他們家店就倒閉了, 本想把我留著私用, 被他老婆打得尾骨都斷了兩根, 他就順理成章地把我當成了瘟神, 賤價賣給了現在的奴隸主, 一個頭足綱捕獵族。

“你長得是很漂亮,如果有錢,老子就讓你生一百個小奴隸再賣!但現在老子窮得飯都快吃不起了,配種是不可能的,隨便賣賣就算了,你還不趕快謝天謝地!”老闆命人毆打我, 同時如是說。

但不管他們怎麼打我,我都只管咬人。後來,每次有顧客想捏我的臉,都會被老闆警告那個83號會咬人,然後就沒人敢碰我了。老闆賣不掉我,回去日常免費贈送我一頓毒打。

打了幾天,轉機來了。

一個地底城的奴隸工會來跟老闆談一項五年的長期合作:他們向老闆低價供應未經訓練的一手死囚、戰俘奴,老闆向他們供應魚肉。老闆一秒拒絕。他們降價,老闆又拒絕。他們降到不能再降了,老闆開了一個讓他們差點吐血的低價,他們也只是留著和老闆吵架,沒嚇跑。看得出來,戰亂時期,“奴隸製造商”們現在也不好過。

“老闆,地底城有領頭人嗎?”我在旁邊小聲說道。

“你媽老家的黑市有領頭人,所以才生出你這麼一個沒常識的智障。”

說話可真難聽。但我沒動怒,只是靜坐著,聽他們扯著嗓門討價還價,但沒讓一點噪音進入我的腦中。思索了幾分鐘,他們還沒吵完,我在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老闆,如果我是你,會做這筆交易。”

老闆伸出一隻觸手,在我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意思是“你這個賣不出去的東西給老子閉嘴”。然後接著對奴隸工會的人喊道:“不如你他媽的給我魚肉,我把奴隸給你!我家奴隸都快放成老奴了還賣不掉,你看那個83號,漂亮吧,賣不掉!沒人買!你們工會的奴隸我又不是沒見過,一個個歪瓜裂棗,還想往我這裡塞呢,老子塞你媽一嘴好不好……”

“老闆,你這麼想,”我被他拍得腦袋都暈了,還是不為所動地說,“現在奴隸稱重來賣,都比魚肉便宜了,你如果實在肚子餓,把我們都殺來吃了就完事。那麼低價格不如多買一點囤著,83號小的我有一計獻給老闆。”

因為我這番舔狗言論,今天回去以後沒被老闆打,但被其他奴隸圍起來暴打了彷彿一年。其中一個叫小蘭的珍稀海神族女奴打得最賣力,一邊打還一邊罵,罵功不輸給老闆的,牛皮。最後,我躺在地上,看著天旋地轉的時鐘,什麼鬼,居然才47分鐘。

然後,老闆來跟我談白天的事了:“你這個方法我懂,現在食物升值、奴隸貶值,買入奴隸,等食物貶值時,奴隸短缺,那時候再丟擲。不就是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嗎?我是做生意的,這點道理會不懂?問題是,小智障,你考慮過飼養成本和場地嗎?老子現在養你們這群狗東西都快養破產了,還買呢,你以為我破產了你就能洗白了?”

“老闆這提議也很不錯,可以小賺一筆。都我有更賺的方法,可以讓您賺得更大,大到您這輩子都不用到市場上與人討價還價了。”

“什麼方法?”

“以後再告訴您,我們走一步算一步。”

“呵,無稽之談。都跟你說了,你想得太簡單,飼料、場地、租金,怎麼解決?”

“所以不要飼養他們。放養。”

“放養?奴隸是魚,不是羊,放了他們,你是希望老子賠到血本無歸,早點把你宰了吃嗎?”

“他們既不是魚,也不是羊,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有智慧的,只是沒有受到過高等教育而已。但是,他們有基本的常識判斷,知道什麼是對他們好的,什麼是對他們不好的。”

“你想說什麼?”

“跟所有奴隸籤一份協議:從現在開始,他們出去捕獵,每天帶回來十份食物,自留五份,每堅持一天,他們就可以多一天自由選擇買主。”

阿達先生做了這麼久的奴隸買賣,當然知道對奴隸而言,能夠自由選擇買主有多麼誘人。奴隸市場肯定沒有哪個奴隸主會給他們這樣的待遇,所以,他們肯定不會跑。看他樣子本想反駁我,但想了一會兒,又好像覺得這方法可行,便沒說話,默默去操作這件事了。

果然,他手下有八成的奴隸,都願意接受這個提議,尤其是女性,每一個都積極出去捕獵了。只有兩個女生沒去,其中一個是海神族小蘭。

小蘭的賣家是侵犯過她的養父。養父和她生母勾結,讓她生母自願賣身給繼父做奴隸,因此小蘭也變成了奴隸。賣了小蘭之後,繼父給生母贖身,夫妻倆拿了錢跑路。所以,雖然本質上她是非法奴隸,她卻是合法的。老闆一直好好養著她,打算把她賣個好價錢。

看得出來,小蘭對我意見大得很,看到我都咬牙切齒翻白眼。我游過去說:“你怎麼不去?”

“賣給什麼人不都是賣?”

“賣給富婆帶孩子和賣給飢渴謝頂老男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一個是精神上的被.幹,一個是身體上的被.幹,總體說來,自由意志都被.幹了,沒什麼區別。”

“你和我一樣,是非法奴隸。有志氣。”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海神族,你看清楚了。”

“抱歉,我記錯了,你是合法的。”

小蘭被我氣得差點再次掐死我。

另一個沒去捕獵的女生,自然就是我了。老闆看我優哉遊哉地坐在旁邊,“呵”了一聲:“我看你是不想自由選買主了。”

“不用選,你又不會賣我,我去了也沒用。”

“你他媽的倒是自信。”

“我的學校成績比我的臉好用多了。次次雙s,老闆瞭解一下。”

“成績好用能當飯吃?這裡是奴隸市場,不是魔藥公司!”

我保持沉默,讓幾天後的結果給了老闆回答。

第一筆魚肉與一手奴隸的交易結束了。誰都不會想到,這一筆看上去我們老闆註定被坑的交易,卻讓地底城的各大“奴隸製造商”翻車了。

因為,現在魚肉是稀缺資源,想用這個價格進行奴隸換魚肉的交易,他們只能從我們老闆這裡完成。但我們老闆可以選擇的範圍就廣了——整個地底城,乃至其它海域的地底城,都紛紛把奴隸往我們這裡送。

黑市沒有領頭人,只有潛規則,而且黑道上的“江湖中人”都很遵守道義規矩。但是,對於一種全新的交易模式而言,沒有所謂的“潛規則”,他們搶得頭破血流,紛紛降價。

趁這個機會,老闆不知道透過黑市的什麼手段,把我的公民身份正式改成了奴隸,真是條狗。

因此,他對我的信任也越來越多,已經允許我自由活動了。

我藉機溜回斐理鎮尋找家人,卻完全沒了他們的下落。不僅如此,連我們家附近的鄰居也被戰事逼得搬空了家。我從一對準備在斐理鎮等死的老夫妻那裡得知,星輝將軍夫妻已經確認死亡,獨子星海下落不明,但也凶多吉少。

身為奴隸,我沒錢,沒有獨自離開星辰海的資格,去菩提海找米瑟姨媽的願望破產。

於是,我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奴隸市場,先跟老闆混口飯吃。

接下來,老闆這裡的奴隸越來越多,不到一年時間,他已經變成了星辰海擁有奴隸數量最大的奴隸主。養是養得起,但奴隸擁有了自主交易權後,交易完成率低得可怕,這讓其他奴隸主天天看笑話,說老闆不是奴隸主,是開養老院的。

老闆沒賺到什麼錢,也對我露出了質疑的眼神:“你這是打算讓我轉行做魚肉販?”

“老闆,現在我們奴隸有多少人?”

“不到一萬。”

“還不夠,我們要囤五萬奴隸。”

“五萬奴隸,你想做什麼?!一萬已經賣不出去了!”

“把他們都放了。”

我又被打了一頓。老闆解氣以後,我鼻青臉腫地去跟他解釋了原因。講第一遍的時候,他沒聽懂,又慢慢講了一遍,他才知道錯怪了我。

“媽的,你怎麼不早說?!”

“也要我有機會才行……”我揉著自己的豬頭臉,口齒不清地說道,“五萬奴隸,大概要多久才能攢夠呢?”

“最少五年。現在最低價的一手奴隸都快被我們買空了,要慢慢等,不能急,不然他們要漲價。”

“行的。那就等五年。”

“你這小女孩,腦子是什麼做的,什麼鬼點子都能想得出來!”

“老闆,我是24480年出生的,可能出生的時候被火海燒出了個坑,所以腦洞略大。”

“原來,你是‘燃燒之子’?”

“是的,老闆。”

燃燒時代24480年是我的出生年。聽米瑟宗族的叔叔阿姨們說過,我誕生那天,剛好是“燃燒之海”又一個週期日:整個光海變成了紅色,持續了三天,又變回了藍色。要知道,“燃燒之海”可是十萬年才有一次的奇異現象,爭議頗大,但在這天誕生的孩子,都叫“燃燒之子”,我覺得這稱號還是很酷炫的。

“不要叫我老闆了,奇奇怪怪的。叫我阿薩吧。”老闆用章魚觸手拍了一下我的腦袋,然後把一個八爪魚小朋友拉出來,“這是我兒子,阿達。以後你多教教他經商,他要有你這頭腦,我們家業不愁了。”

“沒問題,阿薩先生。”我對八爪魚小朋友揮揮手,“你好,阿達先生。”

阿達把八隻小爪子全部用來蓋住自己紅彤彤的臉,扭成了一個很詭譎的形狀。

“小女孩,你叫什麼?”阿薩先生說道。

“咦,不是83號嗎?”

我回答得有點沒心沒肺,阿薩先生乜斜著我:“再皮癢,你就重新給老子回到籠子裡去。”

作為燃燒之子的我,自然也不能讓自己的大名流落在奴隸市場。

“我的真名嗎?很有味道的。古海族語裡,意為‘智慧’的那個詞。”

“老子不懂古海族語。”

“蘇伊。”我揚眉笑了笑。

自從阿薩先生願意稱呼我的名字,我基本上就從奴隸身份轉成了他重用的手下。他對待手下倒是大方,給我的薪水不錯,而且建立起信任感以後,也會適當放權。於是,管理奴隸、清點賬簿、與黑市商人進行協議交易細節等等閒雜事,也交給我做了大半。我自作主張“濫用職權”,命奴隸們出去幹活時,都幫我打探一個斐理鎮叫“星海”的男生的下落。

從小,我就是個挺有理想的姑娘,但關於未來的打算,我想得都很簡單。既在某個屬於自己的領域裡,成為佼佼者。對於光海種族間的不平等,我經常聽見父母討論,也因為哥哥的血統被人歧視憤怒過,所以向阿薩先生提出的建議,其實也是一定程度在幫助奴隸們重獲自由。但是,我本人對這些事很難感同身受。不知是運氣還是能力,我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內將這類矛盾逢凶化吉,就連在奴隸市場也一樣。

直到看見鯊族警察虐殺海洋族奴隸那一刻,我才第一次,因為身為海族、海洋族,產生了一種憤怒至極後的深深無力感。

那天下午,我去星辰小學幫阿薩先生接阿達,和他在回去的路上,我們看見了一群在圍觀什麼。湊過去一看,一個捕獵族警察正坐在地上,盤尾纏著一個犯了偷竊罪奴隸的脖子,那個奴隸呼吸道被壓迫,臉漲得通紅。

這個奴隸我認識,是阿薩先生老競爭對手,一個奴隸主的家奴。

“放……放開我……”奴隸聲音微弱,“我不能呼吸了……我要死了……”

警察則是一臉無所謂,加重了纏他咽喉的力道,除此什麼都沒做。

奴隸本來是很一個很粗壯的男人,被他這樣制服,連尾巴都動不了。他的眼睛先是咕嚕嚕地到處轉,然後停在了我的尾部,翻著白眼想往上求助,但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

“警官先生,他已經沒在反抗了,讓他起來吧。”我忍不住說道。

警察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跟玩似的纏著他,不知道腦子裡裝了什麼。過了十多秒,奴隸眼睛翻了幾下,緩緩閉了起來,似乎休克了。

“放開他,讓他起來吧!”我往前遊了一些,有些著急,“這樣你會殺了他的!”

但她才剛邁出一小步,另一個旗族警察就攔住了我:“不要影響警方執法。”

看見那個奴隸完全沒了動靜,我預感非常糟糕,沒再靠近,但對那個鯊族警察怒道:“放開他啊,他已經失去意識了!再這樣下去真會出人命的!”

大概是我的情緒影響到了周邊的圍觀路人,他們也跟著紛紛勸那個警察鬆開尾巴。但那個逆戟族警察跟沒聽到他們說話似的,還換了個姿勢,把奴隸壓得更緊了。

“你們看不到他在做什麼嗎?”我對旗族警察說道,“他根本就沒在執法,他是在享受屠殺的過程!就跟鯊魚喜歡咬死生物又不吃一樣,他獸性被啟用了,你們為什麼不阻止他?!”

話音剛落,我就被旗族警察狠狠推到了人群裡,還撞到了兩個人。

八分鍾後,幾名警察才把奴隸從地上抬起來,扔到了警艦裡。但奴隸手尾失力,已經軟得跟麵條一樣了。

兩天後,他的奴隸主告訴我們,他死了。政府賠了他們200浮,這件事不了了之,這個奴隸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過去那麼長時間裡,我的人生好像都蓋著一層厚厚的迷霧。到了這一刻,這層迷霧被完全抹去,我看清了這個世界上的黑暗面。

那個奴隸最後無力的聲音、求助的眼神,一直在黑夜裡折磨我。

而且從這天起,我還發現原來不光是奴隸,所有海洋族都生活在食物鏈的底端,任何一個捕獵族都可能嘲笑他們的人生、羞辱他們的人格。不允許海洋族就餐的餐廳、只招聘捕獵族和海神族的公司、說錯一句話就被捕獵族孩子毆打的海洋族學生……因為我們的基因和海洋生物有高度相似性,所以海族世界已經預設了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準則。

如果沒有能力存活下去,那是自己的問題。面對生來便比自己優越的種族,大部分海洋族只能選擇默默忍受。

我所愛的光海,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從這天起,我的狀態變得很不好。以阿薩先生的話來說,就是“從一個可愛小女孩變成了中二叛逆的憤青”。他是個父親,覺得我處於青春期,每天看這個不爽、看那個不爽,很正常。他還跟我說:“你現在年輕,天天就想著改變世界。等你到我這年紀,會覺得只要錢給到位,你會跪求被世界改變成它喜歡的樣子。”

但我真不這麼想。

我的腦子很好用,當個庸俗之人才是對不起物競天擇的世界。

我越來越相信,只是在行動上解放奴隸是沒有用的。海族個體之間的基因巨大差異,是造成階級、種族主義的根源。

如果有一種魔藥,或一種奧術,能夠徹底改變海族的基因,讓海神族、捕獵族和海洋族的基因差距減到最小,那麼……

從這天開始,我把所有閒暇時間,都用在了讀書、自學奧術和魔藥上。

接下來的幾年裡,阿達先生變成了最大的奴隸主,因為與黑市緊密合作,又成為了黑市奴隸主們的頭號金主爸爸。

我在協助阿薩先生完成宏圖大業之時,也沒忘打聽哥哥的訊息。但每一天,每一個奴隸報上來的結果,都令我很失望。

戰爭一直沒有停止。即便生活在安保係數最高的別墅裡,都免不了人心惶惶,總有世界末日的感覺。而時勢造英雄,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出現了很多廣為人知的名字。

有一天,阿薩先生還跟我聊起了戰事:“我聽說,最近星辰海特種兵裡有一個後起之秀和你還有點緣分,名字裡也有‘蘇’,也是古海族語名字。他第一次上戰場後,就被提升為七隊支隊參謀,後來在黑曜石海溝五進五出救了奧達宗主的小兒子,現在已經是中尉了。我們這裡很多正規戰俘轉奴隸的文書,都是他批下來的。你能想象麼,這男孩這才八十幾歲,比你大不了多少。”

“他叫什麼?以後咱們得跟他搞好關系了。”

“蘇釋耶。”

蘇釋耶……

想到它在古海族語裡的意思是“星海”,我的心都咯噔了一下。但冷靜了幾秒後,我又失落了。因為,海神族混血沒辦法成為特種兵。蘇釋耶不可能是哥哥。

燃燒時代24561年,經過我們一番悉心籌劃,阿薩先生總算囤到了足夠數量的奴隸,並把這五萬奴隸全部“放生”了。

這些奴隸原來的主要工作是捕獵、開採星辰海盛產的錫和鋼,現在突然重獲自由,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們大批湧入爾國臨格的社會,但文化程度很低,也沒有太多謀生技能,有的成了混混,有的當街乞討,有的在街頭賣藝,一時間成為了星辰海公民們口中的“新型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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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放生奴隸帶來的困擾,星辰海執政官甚至直言不諱地說:“奴隸永遠是奴隸,不可能真正融入公民的集體。希望某些奴隸主不要做報復社會的事,配合政府完成發展經濟的工作。”

如我所料,不過多久,很多奴隸重新回來找阿薩先生,想向阿薩先生討一份工作。於是,阿薩先生和他們商定好了秘密協議,讓他們去鬧政府。

為了減少公民的不安感和海域內的社會矛盾,星辰海政府很快就同意了他們的要求,給予他們資金援助,把他們遣送到海洋黃昏區——光海與深淵的交界處,伺機在風暴海無法反駁的情況下,搶奪了兩大海域中間黃昏區的海底平原,霸佔了原本的海族土著領地——卡律平原。

看見奴隸在新聞裡從暴動到殖民,我和小夥伴兒們挨個擊掌慶祝,路過阿達小先生時,看了看他舉起來的八條爪,我有點迷茫,不知道該怎麼拍。算了,這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重要的事是,我的陰謀詭計得逞了。

星辰海裔自由奴隸們與平原土著們進行了種族融合,按照光海聯邦與星辰海的法律法規,制定了當地憲.法,形成了星辰海的自治區。

他們的領導人,自然是給予了這些奴隸自由的精神領袖、曾經的實質領袖,阿薩先生。

但是,風暴海自然不會默許自己的老鄰居玩陰的。他們不承認卡律平原的憲.法,不承認這個自治區的主權。24569年,風暴海政府派遣軍艦前往海域邊境,把卡律平原一艘裝滿了黃金的貨運艦艇攔截扣留,指控他們與深淵族從事非法貿易。星辰海請求他們承認卡律平原的主權,慘遭風暴海外交發言人親身上陣打臉。

“我們無需遵守無主權商業性實體的法律,更何況這個實體位置曖昧,疑似與深淵族有密切往來。”外交發言人如是說。

我們與深淵族的戰爭接近尾聲,但任何一個光海公民對深淵族都避之不及。風暴海以此為藉口駁回,連星辰海的公民都有些贊同。

原本星辰海的奴隸主們便對阿薩先生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滿,他們覺得阿薩先生無償放生奴隸,很大程度影響了他們手底下奴隸的穩定性,開始瘋狂抨擊星辰海殖民中心外送奴隸的行為。

星辰海政府扛不住他們24*365小時不間斷地抗議,也發現卡律平原地勢遙遠,鞭長莫及,加上風暴海外因的干擾,便停止了對他們的財政支援。24572年10月,他們宣佈將自治區的統治權、外交關係處置權都轉交給當地住民。卡律政府的立法委員會全票透過該決定。

翌年1月8日,以光海族奪回隕星海溝黃昏區以上海域最後的根據地為標誌,深淵反擊戰爭正式宣告結束。全光海在一片災難中歡呼深藍之名,連小蘭這種憤怒的奴隸都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同月17日,卡律自治區沒有了,卡律海公國誕生。他們的大公,自然是阿薩先生。

“蘇伊,你真的可以。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一步步在進行。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真要多虧你了。”制定公國國旗國徽那一天,阿薩大公在電話裡聽上去非常愉快。當上一國首腦以後,他遣詞造句都斯文了很多,但洗不掉奴隸主獨有的痞氣的腔調。

他對星辰海有很深的感情,連國徽的圖樣都是頭戴星辰之冠的鰻魚。星辰海的海徽是頭戴星辰之冠的雄鯊(首次出現在奧達四世時期的貨幣上,也是10德洛普的反面圖案),奧達宗族的徽章是銜尾鰻魚,他將其合二為一了。

終於,卡律的主權也得到了風暴海及其它海域的認可。按理說,這事皆大歡喜的,但星辰海政府很不滿意。為了防止我再搞一波奴隸獨立事件,一些下三濫黨羽還到處亂放小道消息,說蘇伊是被賣到奴隸市場配種的女性,現在有我血線的奴隸後代都長大了,在市場上高價出售。他們還真的整了一堆紅發藍眼的海洋族小孩子扔入市場,偽造假證書忽悠人。阿薩大公為我公開澄清,可惜頭腦健全的人永遠不會是100%。

對這些男人的手段,我該怎麼說,不就是欺負我是個女的嘛。媽的。

我找黑市合夥人查出了這群狗男人的頭目,用更大力度放訊息說他不舉,一窩孩子都是手下家的(替他散佈流言的一個小白臉),他家基因如此多姿多彩,把海洋都渲染成了璀璨的顏色,孩子親爹睡在他老婆的懷裡流淚感謝他替自己養兒子。

狗男人們被我氣差點進精神病院,跳腳放話說要弄死我,拳頭卻打在了海綿上——他蘇伊祖奶奶惜字如金,不可能自降身價和他正面剛。接著精彩的事發生了,那個小白臉還真睡過他老婆。孩子是誰的不知道。狗男人心態太差,炒了小白臉,自己也辭職滾蛋,搞人搞到事業都崩了,怕不是傻子。我在外還是很淡定的樣子,背地裡笑得花枝亂顫,幸福指數和他們的憤怒指數呈正比。

總之,堂堂正正我可走,玩髒的也不虛。這種事,比的就是心理承受能力。贏得起輸不起的,呵,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從不怕小人,卻很怕太有原則的人。悲劇的是,很快我就遇到了這種人。

阿薩大公命我繼續在星辰海為他的兒子們招兵買馬,擴大勢力,卻遭到了星辰海政府的阻攔。於是,我直接把他三個兒子發配到了其它海域——最小的阿達由他姐姐帶他到紅月海,讓他們各自栽培新的奴隸。

眾所周知,阿薩大公在遙遠的卡律平原快樂治理國家。一手掌控了星辰海奴隸市場命脈和黑市資源的人,自然第一時間曝光在政府面前。

政府告知他們的軍官要找我談話時,我知我慘了。

要跟我談話的人是個大人物,是全光海12.7萬年以來最年輕的少校,才剛滿一百歲。在深淵反擊戰中,他冷靜沉著,屢立奇功,美名傳到奴隸市場都人盡皆知。他過百歲生日那天,連奧達宗主都親自為他賀壽。

這個人,就是十多年前阿薩大公提到過的蘇釋耶。

進入星辰海特種兵訓練基地,正好有一支野營拉練部隊返回,最前方的兩名軍人舉著星辰海的海旗和軍旗,遊動得跟切割的一樣整齊,即便好奇怎麼部隊上來了個女人,也只會用眼角看我。

我正被他們的方陣吸引,一個一百歲上下的鯊族中尉游過來接我。他留著小鬍子,臉頰瘦到微微凹陷,高高的鼻樑上,有一條細而長的刀疤。

“少校看上去平易近人,其實很嚴厲,而且極度聰明,在他面前最好順從一點。他說不定會看你是個美女,對你從輕發落,你懂的。”說完,中尉拋來了一個讓人雞皮疙瘩亂跳的媚眼,“對了,我叫阿諾,是少校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果他太為難你,你來求求我,我可以幫你說點好話。”

進入辦公室,第一眼進入眼簾的,便是垂在辦公桌上的巨大的藍色軍旗。軍旗後面並排擺著六個通訊儀,一堆檔案,一個相框。年輕男人是以陸生狀站在窗前的,因此無法確定種族。但他有尖耳,肯定有捕獵族血統。陽光照入室內,把他的灰白色短髮、藍黑軍裝上的肩章照得熠熠閃光。

“十年前,我就不允許他們批准釋放大量罪犯、戰俘去當奴隸,哪怕最終流動地點是星辰海的合法奴隸市場。果然我沒猜錯,出事了。”

還好你被調走了,不然我們的大業不知何時才能完成呢——我腹誹著,但臉上還是儘量掛著不怎麼尷尬的禮貌微笑。

“蘇伊,名字取得挺好。”男人的聲音年輕凌厲,卻又低得恰到好處,念“蘇伊”的時候,蘇得讓人尾巴軟,“我很好奇,這麼有智慧的女人,為什麼不做一些正確的事呢?”

“解放奴隸,不是什麼錯誤的事,蘇釋耶少校。”

“哦?你以為你是誰,星辰海執政官?”

“當執政官形同虛設的時候,即便是奴隸也可以有所反抗,而且……”說到這裡,我突然安靜了。

因為,透過牆上的鏡子,我看見了辦公桌上相框的正面倒影——那是爸爸媽媽、哥哥和我的照片。

“自作聰明。你們這樣做,是給光海政府增加負擔!”年輕的少校有些火了,轉過頭來,“蘇伊,你們不是政府官員,卻在替政府完成使命,這很不合適。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每個奴隸主都像阿薩那樣……”

說到這裡,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雖然上次分別是二十三年前,我們倆都還是孩子,現在彼此相貌都成熟了不少,但我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他閉上眼,晃晃腦袋,再睜開眼。我用雙手捂住嘴,肩膀縮起來,眼眶瞬間發熱。

“不可能……”他愕然道。

我很想發聲,但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只有身體在發抖。

終於,他大步朝我游來,動作極快,一把將我抱在懷裡,緊緊地,幾乎把我揉碎在他寬闊而滾燙的胸膛中。

“我是在做夢。”他沉重地喘氣,卻用肯定地語氣說道,“梨梨,我怎麼又做夢了。”

我還是說不出話,只是用力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從被賣到奴隸市場後,每次被人毆打,我都最多流下生理性的眼淚,從不曾傷心流淚。哭得像小時候被欺負那樣,這是二十二年來第二次。上一次,是在聽說父母去世的訊息後。

擁抱越久,哥哥的力道越大,心跳劇烈,讓我感到極度脆弱的同時,又感到了極度的安全。

但是從這個擁抱我知道了,這二十三年來,哥哥過得比我慘——不對,到奴隸市場後,其實我還賺了。哥哥好可憐。

海洋之大,光海紛亂,我幾乎已經不敢再奢望與他重逢。能重逢,當然是萬幸至極。

但是,我沒想過,有的人相見不如不見。

多年後我從阿諾那裡聽說,哥哥酒量很好,這一晚卻醉了。他對阿諾說:“我和梨梨從小感情比親兄妹還好。失去她的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不在尋找她,不惦記著父母要求我照顧好她、讓她子孫滿堂的遺囑,因為她的血脈對光海很重要。而且,我一直很後悔最後分別之前沒答應吻她的要求,讓她特別不開心。所以我也一直有個設想:如果重逢,第一件事就是吻她,向她賠禮道歉。終於,無盡海洋之主保佑我,讓我二十三年後找到她了。阿諾,你猜發生了什麼事?梨梨變成了一個纖細美麗的少女。然後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以再吻她了。”

說到最後,哥哥笑了一聲。

***追憶碎片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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