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龍皮厚肉糙, 力大無窮。若是沒有一個強力輸出拉穩巨龍的仇恨值,人類想從正面取勝可謂是難上加難。

尤其是戰場的巨龍不止一頭,而是三頭。三合一的戰力打擊堪比核爆, 所過之處人機俱滅,大片城市被夷為平地,饒是覺醒者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飛沙走石, 暗無天日。它們張開了翅膀示威,龍吟響徹天地。

“這樣下去不行!”南雅當機立斷道,“再過去就是白屋和避難所, 後果我們承受不起!哥, 你和索蒙的團隊合作, 引走那頭青色的巨龍。我和我的隊友引走那頭紅色的, 沈叔叔,剩下的就交給你們隊了!”

沈雲霆毫無異議:“好。”

南雅登時從坍圮的建築上滑下, 單手凝成一根金屬槍大力刺向目標的眼睛。可巨龍的眼睛覆著一層瞬膜, 它不算堅硬, 卻足以擋下金屬槍的突襲。

“鏗”一聲響,紅龍發出驚天動地的痛呼。它馬上鎖定了南雅的氣味,一口龍息噴吐, 沿著南雅狂奔的路線一路掃射過去。

身後是爆炸與烈火, 身前是崎嶇和坎坷。南雅幾連跳躍向更廣闊的地方,暴躁的巨龍果然被激怒了, 它振翅飛去, 氣勢洶洶。

接著,沈雲霆引走了第二頭龍, 留諾布林與索蒙的團隊對付第三頭。

他們都知道, 這將是一場沒有支援的戰爭……

最強的幾名覺醒者拖住了惡魔, 他們或許自身難保,卻依然在捨命完成任務。畢竟,惡魔能騎著巨龍到場,證明惡魔的實力遠高於巨龍。

而司諾城盤桓在大陸上空,一刻不停地屠殺低等魔。沒有他源源不斷地輸入箭矢,他們怕是還得面臨低等魔的威脅。

在紀斯不會輕易插手的情況下,他們必須學會自救。且,大災一來就仰仗強者救命,他們能活過第一次,估計也活不過第二次。

依賴性是一種慢性、毒藥,毒死的永遠只是自己。

不過,道理大家都懂,可龍是真的難打!就算邵修開了重力領域,俞銘洋可勁兒給它投毒,江梓楹打出了滿分輔助,沈雲霆傾力出擊,也扛不住它實在血厚啊!

周圍已沒了掩體,只剩燃燒的灰燼在飄向天空。屍體的焦糊味瀰漫,巨龍除了因中毒而變得反應遲鈍外,幾乎無傷。

俞銘洋累趴在地,脊背上是大片的灼燒痕跡。衣服纖維嵌入了糊爛的肉,他疼得幾欲暈厥,卻還死撐著一口氣:“我服了!這要是個遊戲的關底boss,策劃八成得被噴死,尼瑪虐死玩家了!”

他一金尊玉貴的俞家少爺,從小就沒遭過大罪。本以為當初的斷腿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今天的燙傷更是突破底線。

疼死他了!

邵修也是一身傷,兩眼淚汪汪:“起來啊,老洋芋!我老婆還在惡魔手上,我要打完惡龍去救他!我老婆長得那麼漂亮,萬一惡魔對他起了歹心,我……”

“你閉嘴啊!”俞銘洋硬生生被氣活了,“我都快嗝屁了你還秀恩愛,嫌我死得太慢嗎?”

轟隆——

沈雲霆一把推開了江梓楹,自己卻被龍息轟到百八十米開外,他狠狠撞進了廢墟裡,生死不知,只剩翻滾的電流還在湧動。

“沈隊!”江梓楹失聲驚呼。

她看了一眼距離沈雲霆不遠的倆隊友,再看向遮天蔽日的巨龍。這名女警深呼吸,再次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毅力與魄力,一把躍上巨龍的脊背,開始往它的頭頂攀爬。

她一拳拳砸在巨龍的鱗甲上,明明是杯水車薪的力氣,偏偏抓住了巨龍的視線。

趁此機會,俞銘洋連滾帶爬地跑到沈雲霆身邊,開始了一場急救。而邵修盯著沈雲霆身上的電流,開了個不得了的腦洞。

“老洋芋,你還記得不記得,當初咱們在河裡洗澡時,沈隊漏電的事情?”邵修提醒道。

俞銘洋淚目了:“求求了!打大戰不要開回憶,據說這是個必死flag!別讓我想起來,哦草,我想起來了!”

邵修:……

“我是認真的。”邵修抹了把臉,“巨龍渾身上下都是硬的,只有口腔是軟的。你聽我說,如果咱們能把沈隊送進龍嘴裡……”

聽著聽著,俞銘洋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發瘋地對著沈雲霆掐人中灌藥喂能量,可算把人整醒了。

與此同時,江梓楹被甩下龍頭,精疲力竭。

她口中一片腥甜,才恢復點意識就聽倆憨批在給沈隊出主意:“沈隊!霆哥!你這身高壓電用在龍的鱗片上太浪費了,那是絕緣體!我給你講,龍嘴!對,就懟嘴輸出,那裡溫暖溼潤,適合你發揮,就可能空氣質量不太好……”

江梓楹忍了忍,沒忍住,一口老血就這麼吐了出來。

誰知,沈雲霆居然應了:“好。”

不能再拖了,江梓楹很明顯是內出血,嚴重點可能存在臟器破裂的情況,他們必須儘快結束戰鬥,才能把人送走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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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從地面到龍嘴這個距離,實在是……

“我來!”江梓楹捂著腹腔,堅持道,“我給你們架橋!”

當她揮手釋放力量的那秒,邵修再度張開了重力領域固定住龍頭。接著,他和俞銘洋合力架起沈雲霆,將他送進了龍嘴——

剎那,他們看見了前所未有的、炸裂的雷光!

金紅色的雷電從巨龍的口腔迸發,電得它仰起脖頸本能地抽搐起來。那雷光沿著龍的經絡蔓延,在血液流經處炸開火花。

巨龍吞了沈雲霆就像是吞了一枚炸彈,不僅核爆了口腔,還被掏空了身體。

它張開嘴咆哮,沈雲霆卻勾動天地的能量,讓籠罩著城市上方的雲層劈下一道道雷電!

它們劈碎了巨龍的獠牙,劈開了巨龍的咽喉,在噴湧的鮮血中,巨龍哀鳴著倒地,壓塌地面八米,揚起塵土無數。

風起雲散,塵埃未落。

三人朝巨龍奔去,來到巨坑之前,就見龍生息已盡地躺在血泊裡,豎瞳睜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只剩肌肉還在神經性抽搐。

“沈隊!沈隊!”三人合力扒開龍嘴,往烏漆墨黑的裡頭摸去。

龍嘴的氣味難聞透頂,他們費了好一會兒,才從咽喉處拖出了氣息奄奄的沈雲霆。他傷得不輕,雷電沒有傷到他,反倒是龍血的腐蝕性將他燒得不剩一塊好皮。

臉上、身上都是一片血,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面目了。

“沈隊!”江梓楹瞳孔地震,“沈隊……你、你別睡!”醒醒!

俞銘洋吊著他一口氣:“大勺子,去,去找軍隊!得把人送紀斯那裡,這傷我接手不了。梓楹姐,你跟著一起,你的傷也拖不得。”

“你怎麼辦?”江梓楹看向俞銘洋的後背,那裡血肉翻卷,表皮泛著焦黑。

俞銘洋笑了:“我得陪邵修去找他老婆。”

他只有留在這裡,才能第一時間救更多的人。他要是也走了,那麼他重傷的朋友們或許等不到一次急救。

江梓楹眼圈微紅。她平復呼吸,再睜眼時已是一片堅毅:“我等你們回來!”

“嗯。”

爆炸的轟鳴之中,邵修將沈雲霆和江梓楹送上軍用吉普。之後,他與俞銘洋彼此攙扶著往另兩處戰場走去,那裡需要他們。

戰火熊熊,硝煙漫天。

人類的吶喊交織成無畏的讚歌,與怪物的咆哮相對抗,與殘酷的命運相對決。

界門碎裂後的世界是真正的末日,怪物連綿不絕地湧向人類的城市,而人類站在城牆上與它們對壘,殺到血性爆發。

“滾出去!這是我們的世界!”

第一次,全世界都有了同一個概念:這是我們的家園、同胞、自然和未來!

是以世界為單位的“我們”,而不是侷限在國土之中的“我們”。低等魔的踐踏,惡魔的肆虐,巨龍的侵襲,讓人類逐漸明白了一個真理。

如果無法放下成見、共同禦敵,那麼人類會像碎掉的界門一樣,只會被踩得七零八落了。

“開火!”這是美洲大陸的迴響。

“殺!”這是中洲戰場的簡短有力。

士氣開始蒸騰,戰爭直線白熱化。紀斯站在最高處仰望蒼穹,看著天幕背後的星子發出了璀璨的光。

他聽見了覺醒者的聲音,源於世界各地:“帶著傷員和平民走!這裡我來!我不去誰去?總得有人去……媽媽,放手吧!我是個覺醒者!”

他聽見了避難所裡有孩子在祈禱:“爸爸、媽媽,你們要回來啊。”

他聽見了軍人的大喊:“掩護他們!掩護覺醒者,他們受傷了!快、快啊!”

無數的聲音匯成汪洋,可落在紀斯耳中卻是最動聽的旋律。

他第一次在業力沉重的地球感受到了一絲脫胎換骨的希望,這點希望來自於人性的善與勇,猶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原來,這就是地球人啊……”紀斯頗為感慨,“難怪能輩出人才。”

也唯有這方星球的血性與忠勇,才能孕育出如他隊友那般的神將。他來此是為了一段因果,沒想到竟是昇華了心魂。

他喜歡這裡,即使它破敗不堪。

須臾,紀斯垂眸側首,看見拉基“咚”一聲落在地上。他披著獸化的靈魂外衣,力量在空氣中沸騰,身形暴漲到高近四米。

他叼著沒氣兒的姜啟寧,把他平放在地,還抬爪踩了踩他的心口。

不多時,拉基嘴一抽:“……我是不是送晚了?”

紀斯道:“不用擔心,只是假死狀態。”

“假死?”

“假死是生物常有的一種保護機制,也是覺醒者快到極限時,身體自發開啟的緊急保護狀態。”紀斯道,“他的消耗太大,身體強度又不夠,爆發後就成這樣了。”

簡言之,姜啟寧的靈魂力量像是一個1t的資料包,而他的身體僅能承載258g的儲存。為了對付一頭釋放符文的惡魔,他強行撐爆了記憶體,陷入假死狀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紀斯蹲下來,撩起姜啟寧衣服的下襬。入目所見,是一塊軟乎的肚皮。

“他但凡能練出兩塊腹肌,都不至於此。”紀斯也是服了,“……這肚子,這胳膊腿,他一天吃幾頓?”

拉基:“也就五頓吧。早中晚,點心加夜宵,一頓大概七八個漢堡,吃得還沒我一餐多,我之前嘲他胃口就跟貓一樣大。”

紀斯:……

你們到底是誰帶壞了誰啊。

“他死不了,對吧?”拉基舔了舔爪子,“死不了就行,我不想欠人情。那麼,我能把他放在你這兒嗎?”

紀斯頷首。

拉基松了口氣,一把躍上欄杆:“對了紀斯,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修補界門?或者,暫時阻一下低等魔也行,它們源源不斷地冒出來,我們將沒有喘息的餘地。”

紀斯:“修補界門的法子是有,但條件達不成。比如,你能找到女媧補天用的五色石和神鱉嗎?”

拉基:……

“今時不比往日,地球已經沒有孕生天材地寶的能力了。而另一個關界門的法子,你們的條件也沒達成。”

紀斯轉頭:“只剩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殺死召喚低等魔的惡魔,後來的低等魔就會失去前進的方向。它們沒什麼智慧,只會聽命行事,屆時慢慢斬殺即可。”

殺死召喚者……

他解決掉了一隻女魔,而低等魔尚未自亂陣腳,看來降臨的魔物不止一隻。

“他們在哪裡?”拉基輕嗅風的味道。

“一隻落在加州,一隻落在白屋,一隻落在你那裡。”紀斯道,“還有一隻落在了中洲京都。”

拉基一驚,呼吸一滯:“什麼?”

惡魔是什麼實力,他已經深有體會。中洲進了一隻惡魔就夠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們這批覺醒者身在美洲。遠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上界門碎裂,低等魔傾巢而出……拉基頓時不敢想了。

“中洲……會怎麼樣?”

“不會怎樣。”紀斯淡淡道,“大魄力者……把自己最強大的覺醒者丟在美洲不召回,反而召集了‘人’來抗爭魔。”

“他們,要在毀滅日重新定義‘人’的概念。”

“這是一次精神上的涅槃。”

……

中洲,京都,外郊廢墟。

嶺東,寧原,全線魔物。

“霍老,真的不召回覺醒者嗎?”外頭喊打喊殺,炮聲震天,金老的語速飛快,“那批癩□□殺不完!還在冒頭,還在往京都衝。沿線的城市全在抵禦,波及範圍太大,再這樣下去,傷亡會很重。”

“我又何嘗不知道……”

另一端,霍丞鷹的聲音疲憊:“但,你還沒發現嗎?每次一遇到大災,我們最先聯想到的都是最強的那批覺醒者。”

“有他們在,什麼樣的怪物都會被消滅,無需擔憂。有他們在,天塌了也能頂起來,沒有關係。”霍丞鷹平靜道,“有他們在,我們除了會說‘有他們在’,還會些什麼?”

“我們會連作為‘人’的基本都喪失掉。”

“你知道我在覺醒者身上看到了什麼嗎?”霍丞鷹嘆道,“是早就消失的神仙精怪的影子,是遲早會脫離人類的階層。誠然世界需要英雄,但人類不需要神。”

“我想讓這一代、乃至下一代都脫離對‘覺醒者’崇拜的路,讓他們明白,司諾城這一輩的覺醒者是‘目標’,而不是成長路上的‘陰影’。”

至於怎麼蛻變,就要這樣狠下心,讓他們拼盡全力地去對付“不可能戰勝”的惡魔。

霍丞鷹從不拿中洲的人命和未來開玩笑,縱使結果會有些慘烈,但他必須讓他們走過這個過程。

神愛世人,但不會永遠陪著世人。

“明白了。”金老嘆了一聲,終是決定站在老戰友這一邊。他信他。

外城的廝殺白熱化,血腥味越來越重。金老喃喃念了聲:“兔崽子們,都挺住啊……”

哐!轟隆隆!

外郊廢墟,高錦薇的龍骨刀劈進了亞古雙重身的合併處。她大喝著往下砍去,可亞古的骨肉纏住了她的刀,讓她不得寸進。

倏忽間,火舌再次燒了起來。這一次,燃燒的是亞古的完全體。

惡魔來不及發怒,就見另一名少年高高躍起,將手中的大錘子狠狠砸在高錦薇的大刀上,硬生生破開了亞古的三寸筋肉。

鮮血噴湧,亞古的手掌成刀,刺向少年的心臟!

高錦薇一把推開少年,下一刻,她的胳膊驟然脫離身體,在半空劃過一道血痕,落在十米開外的地方。

她的手……

“錦薇姐!”少年大喊出聲。

高錦薇不做聲,只將大刀繼續往下壓。亞古冷笑著打算摘掉她的頭顱,誰知下一刻,十幾名、幾十名覺醒者撲了上來,一半人拖住他的身體,一般人下壓那柄骨刀。

亞古用魔語發出咆哮:“雜魚!一群雜魚也妄想屠戮暗域的強者!你們算什麼東西,連低等魔都對付不了的弱者,沒有資格觸碰我!更沒資格殺死我!”

魔語的振動,讓所有覺醒者溢位了鮮血。腦子疼得像是要炸開,可他們沒有一個人鬆手,更沒有誰退後。

這一刻,生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不能讓惡魔活下來!

“啊啊啊——”是人聲的咆哮。

“給我去死!”是凡人的怒火。

高錦薇渾身浴血,但眉眼依舊很冷:“我說過,不會讓你過去的!”

龍骨大刀已皸裂開蜘蛛網般的縫隙,可它仍然在往下一份份地切開雙重身的筋肉,堅定不移。

有覺醒者被亞古撕成了兩半,有同齡人為她擋下了傷害,有少年死死勒住了亞古的脖頸,一拳拳砸在他眼窩上。

高錦薇閉上眼。

“啊——”她暴喝出聲。

刀,終於落下了!

惡魔爆發出尖銳的叫聲,彷彿動物慘死時的哀鳴。那強大的聲波震盪開去,波及方圓千米的地域,竟是震碎了所有的玻璃。

而距離爆發點最近的覺醒者們,全部重傷倒地,有些已失去了生機。

亞古倒在血泊裡,身上的火舌燃燒著,越來越兇猛。他側頭看向自己的另一個半身,發現對方也側頭看向他。

“我,不想死在……雜魚手裡……”火焰在吞噬他。

另一個他掙扎著爬起來,朝他爬來。對方趴在他脖頸邊,笑道:“亞古,亞古最聰明。”

亞古,亞古不孤獨。

突兀地,另一個他猛地張開獠牙,狠絕地扎進了他的喉管。在烈焰吞噬他之前,另一個他率先結束了他的性命。

“我沒有死在雜魚手裡。”

這是亞古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火舌吞噬了一切,不留分毫痕跡。

……

“第三只。”紀斯突然道,“還有最後一隻……”

話落的那秒,祁辛黎與卓無涯合力一擊,總算摘下了巴努魯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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