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大概真的累, 沒一會兒就繼續睡了過去。鍾華甄揉著額頭,想要起身,但她未著束胸, 到底還是怕他發現, 只能窩在被子裡不起身。

屋內擺設簡單, 紫檀木衣架子上掛著大氅,帷幔輕輕垂下, 天色越來越亮。鍾華甄對長公主還是瞭解的, 她見時間差不多了, 又推了一下李煦。

“我昨日被母親罵了一頓, 她今早上很可能會過來, 你快些走吧。”

李煦鑽進被子矇住頭, 鍾華甄扶額, 只能湊近些說:“你先回東宮休息, 等我以後找時間陪你。你也知道母親對你的意見, 算我求你了行嗎?以後你要我做什麼就我做什麼,絕不反抗你。”

要是長公主待會真的過來, 看見李煦在這裡, 恐怕得氣得上手直接打人。

李煦蒙在被子裡, 慢慢露出雙眼睛,和她視線對上, 打量她一會兒,似乎在思考她說的話是否可行。

“搬去東宮?”他試探問。

“你就不能想些正經的嗎?”鍾華甄嘆口氣, “我要陪母親。”

李煦撇嘴, 但他最後還是乖乖起了身,邊穿鞋邊說:“你欠我的,可別忘了。”

“有事以後再說。”鍾華甄沒起身送他, 她沒穿束衣,不想冒險被他發現。

李煦以為她怕冷,穿好外袍後就把自己剛睡的那床被子蓋她身上,彈她額頭道:“你是我的人,犯了錯只能由我罵,長公主要是再說你,你就當做沒聽見。”

鍾華甄無奈一笑,“我知道。”

“傻孩子,以後……”他的話突然停下,往外看一眼,“有人過來,我先走了。”

鍾華甄半張臉都躲在被窩裡,李煦怎麼看都覺得心癢癢,都想把她連人帶被一起偷走。

但他還不想被人發現他和鍾華甄的秘密。

鍾華甄則挪了挪身體,把枕頭收起來。

月洞門垂下的帷幔被掀開,過來的人是羅嬤嬤,她來給鍾華甄送補湯。

天色已經大亮,羅嬤嬤手裡有個托盤,對她道:“世子已經醒了?長公主本打算今日過來,但她一早起來就進了宮,去和陛下說離京的事。”

鍾華甄扶著手臂慢慢坐起來,問她:“母親還氣嗎?”

昨天晚上長公主那頓氣,鍾華甄早就有過設想,本就沒打算讓她發現,終究還是失敗了。

“昨天老奴不在,但也聽說長公主昨天的話說重了,她自己拉不下臉面,不敢過來,”羅嬤嬤端藥走到她跟前說,“自侯爺離世後,長公主便一直如此,望世子見諒”

碗是溫熱的,鍾華甄接過湯藥,小口輕抿,道:“我沒什麼,只是許久沒去東頃山,不知道那邊怎麼樣?”

她十年前隨長公主去過那邊,後來遇到過一次刺殺,長公主就不再帶她出去。

“那邊要清冷幽靜得多,世子得多穿衣物,”羅嬤嬤嘆道,“若是侯爺還在,也不至於如此。”

鍾華甄笑道:“嬤嬤不用替我擔心,雖說我小時候身子是差,但這兩年已經差不多養好了,就算受了傷,也不是大事,除了有點疼外,其他都還行。”

羅嬤嬤知道鍾華甄一直是懂事的,心中嘆口氣,如果威平候還在,侯府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她看見床上的兩床錦被,問:“世子昨夜是覺得冷嗎?”

鍾華甄喝藥的動作頓了頓,點頭道:“我感覺快冬天了,屋子總是涼。”

……

長公主得皇帝寵愛,清早進宮時,皇帝才剛起。這兩天都在肅清官員,各司其職,不用上早朝。

明黃幔帳用金龍鉤懸住,皇帝經歷這件事,面容蒼老許多,寢殿內助睡的安神香已經快燃盡,繼皇后端藥在旁伺候。

長公主當繼皇后不存在樣,對皇帝行了禮,開門見山道:“皇兄,我想再去趟東頃山,甄兒已經有十五,也該去祭奠父親。”

“你不是才回來沒兩個月?”皇帝剛喝完一碗苦藥,有些驚訝,“外出祈福一年一次就行了,華甄身體也不好,你要是真想出去,等過完冬再走。”

他擺手讓人給長公主賜座,兩個太監搬來一把紫檀木扶手椅,讓她坐下。繼皇后在一旁,尷尬至極。

長公主也沒和他見外,只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這兩天我總夢到侯爺,心想他大抵是覺得寂寞了,想要人陪。”

皇帝抬頭看她,“你我相識快有四十年,拿這些蹩腳的藉口出來,騙不過我。”

長公主唉了一聲,“我想出去散散心,京城這兩天的事太多了,甄兒還因此受了次傷,我怕了。”

他們兩人的關係好,你來我往,根本就沒有什麼尊卑之分,繼皇后插一句話道:“長公主也不必擔心,鄭家一事由煦兒負責,出不了岔子。”

皇帝點了點頭,“聽說華甄還是煦兒救出來的,改日讓他去鍾家探訪,你也別管小輩間的事。”

換做平日皇帝說這種話,長公主是不會反駁的,但現在鍾華甄出了事,她不想讓李煦踏進鍾家半步。

“太子殿下處事繁忙,甄兒身體有恙,不敢勞煩他,”長公主手輕依扶手,“我打算月初的時候帶甄兒離開去東欽山,等京城再平安些才回來。”

“離月初也就七八天,你什麼時候這麼貪生怕死了?”皇帝無奈,卻還是準了她,“你多帶些侍衛,皇宮裡那一千人你也帶走吧,最近確實亂,路上容易出事。”

“陛下,這……”繼皇后在一旁欲言又止,皇宮的御林軍比不上威平候訓練出來的私兵,讓長公主帶走太不安全。

皇帝道:“你先下去吧,朕與長公主有話要說。”

繼皇后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帶著宮婢行禮,退了下去。

長公主抬手讓自己的婢女也退下,道:“她在這我總不想說話,那些私兵是護著陛下的,我用不著。”

“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小孩子脾氣,”皇帝搖搖頭,又問一句,“鄔兒,你覺朕這個皇帝,做得如何?”

孫鄔是長公主閨名,他們兩個幾乎算是未出生就相識,關係親近。

長公主眉皺起來,“陛下什麼意思?”

“朕從前登基之時,欣喜無比,立下大志,要把大薊朝變成繁華盛世……”他的話停了停,現在朝廷怎麼樣,有目共睹,“朕勤於政務,對皇子和公主都疏於管教,沒想到煦兒是個聰明的,朕沒教過他半點,他卻猶如無師自通,行事敏銳,不落俗套。”

早年太子的脾氣頑劣,欺壓下人與大臣官員之子,但他的課業遠遠優於旁人,習武之術上更有天賦,皇帝雖沒時間多管,聽過的卻也不少。

近年來太子沉穩許多,即便如此,也依舊沒什麼人敢招惹他,可他至少不再像小時候樣無法無天。

長公主震驚問:“陛下是想?”

“朕這些年身體不好,處事再怎麼勤政,也像沒有用處一樣,”皇帝說話聲音不大,“他比朕要厲害,皇室勢弱有朕一半原因,若朕再折騰下去,怕是無顏面見列祖列宗,傳位於他,豈不是正好?”

長公主稍稍回過神,不同意道:“陛下現值壯年,太子不過才十七,他如何管得了國家大業?”

皇帝笑了一聲,“從小到大朕都不是聰明那個,只有你護著朕,明明是個名門閨秀,捉弄起人朕都奈何不了你,嫁給威平候,委屈你了。”

“侯爺人很好,我不覺委屈,”長公主沒想到自己會聽到皇帝這樣頹喪的語氣,岔開話道,“陛下若是真想清閒清閒,讓太子監國半年試試。我是有些奇怪,想著做太上皇享清福,可不是陛下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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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勤政,幾十年來如一日,處事決策上是不比他人,但也不會被人詬病,只道:“要是煦兒膝下有個一兒半女,朕享享這清福倒也無所謂,可煦兒是眼高於頂的,見人便百般嫌棄,怕是朕去了,都沒有能入他眼的女子。”

長公主沉默了會兒,並沒打算把鍾華甄的事說出來,只道:“陛下膝下子女眾多,太子不願,不如直接給他賜婚,再不濟還有其他幾個皇子,三皇子也到了年歲,該娶正妃了。”

“這兩小子機靈得很,朕要是真給他們賜婚,他們指不定還能來場逃婚,尤其是肇兒,他本來就好山水,出去一趟恐怕樂不思蜀。”

長公主又不是太子親姑姑,對他的婚事沒什麼想法,回道:“陛下讓他們手上的事忙一些就行了,太子聰慧,但他若是懶惰好玩之人,陛下還得多磨磨,不如讓張相多看著,免得他老是有空閒時間。”

……

長公主從皇宮回來之後,這離京的日子便定了下來,但她沒有大肆宣揚,只讓府中的侍衛婢女提前備好東西。

她對鍾華甄的臉色好上許多,上次說的禁止也收了回去,只不過她依舊不許鍾華甄見李煦。

鍾華甄最近也不怎麼想見他,倒沒覺得有什麼。

沒曾想過了三天之後,魏府送來信,說魏函青打算下午離京去鄴城,午時宴請好友,請鍾華甄去相送,順便向她賠罪。

那時長公主在鍾華甄屋子裡抄佛經,她接過平福手中的信箋,先看了一遍後,才將信轉遞給鍾華甄。

“魏函青為什麼要向你賠罪?不是你讓侍衛打斷他的手嗎?”

鍾華甄愣了愣,她開啟信,還沒看內容,看到字跡時就覺得頭已經大了。

李煦字跡別人認不出,她卻還是知道的。這祖宗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半點時間都抽不出。

鍾華甄手上的傷已經沒前幾天疼,穿得厚實,也看不出來,她回長公主:“他總在旁人面前說我相貌,那時候沒忍住,就讓侍衛打了他一頓,我也沒料到他身子那麼脆,侍衛還沒怎麼動手,他就臉色蒼白捂著手喊疼。想來是因為自己要走,又怕影響鍾家與東宮的關係,所以才遞這封信。”

“不過魏函青怎麼還沒走?我記得他行期早就過了。”鍾華甄問跑腿的平福。

平福說:“魏公子本來是打算和陸狀元一同啟程的,但大司馬造反前幾天魏夫人突生怪疾,他就向上請旨,拖了些時日。”

長公主突然問:“去的人有誰?”

平福撓頭,“好像都是魏公子身邊的一些朋友,沒聽說有什麼大人物。”

“他信上明明白白說著請罪,我若是不過去,旁人得說鍾家自大狂妄,”鍾華甄把手上的信裝起來,“母親要隨我一起去一趟?”

長公主打量她神情,沒見匆促撒謊之色,道:“我佛經尚未抄完,不想出門。你如果出去,把南夫人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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