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屋裡燻有濃濃的藥味, 垂下的幔帳遮住床上人影。

鍾華甄醒來之時是晚上,外面下著滴答的雨,風吹動枯枝, 發出簌簌聲。她全身疲憊, 力氣就好像被抽乾淨般, 連手都抬不起來。

南夫人見她醒了,連忙端藥過來喂鍾華甄, 她臉上帶著面巾, 鍾華甄看她眉眼中的擔憂, 也不傻, 輕聲問:“我染病了?”

她聽過染病的人說起身體情況, 早期和她現在差不多。

“不要緊, 症狀偏輕, 容易治。”南夫人要把她扶起來, 鍾華甄抬手虛虛擋了擋, 自己慢慢坐起來,靠在床圍上。

她接過藥, 喝完之後, 抬起雙眸問:“試藥怎麼樣?人還好嗎?”

南夫人把藥碗收回來, 放在床邊一旁的方桌上,回鍾華甄說:“吐了幾口黑血後就好上許多, 從前是怎麼叫也聽不見,現在總算能給些回應, 眼睛也能模糊看到一點光亮, 雖說治好這些症狀不太可能,但也十分不錯了,姑娘也不用擔心, 你這病要輕上許多,能轉醒便代表快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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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華甄捂唇偏向一側咳嗽,南夫人給她拍了拍背,心疼說:“姑娘自小嬌生慣養,哪裡需要來這受這等苦?這病染上是壞身子的,姑娘這幾天都不許再出門,先在屋中把傷養好。”

這間屋子是臨時闢出來給鍾華甄的,就在醫館門口,也不用專門跑回去自己房中,以免哪裡不注意,導致以後把病牽扯到孩子身上。

“南夫人,你離我遠一些,”鍾華甄慢慢放下手說,“不用著急,能撐過去就好,以後就不會再犯病……小七和啾啾怎麼樣了?最近還好嗎?”

她想孩子,也想過去找長公主,但又怕自己身上帶病氣傳染,一直沒去見。

南夫人回她說:“都還好,小七還在看書給啾啾講故事,啾啾也聽話。”

“聽話就好,我以後打算去雍州一趟,去那之後,回來一趟也難,就怕孩子們一直鬧。”鍾華甄嘆口氣,“也罷,藥還得再試,你去把我的醫書拿過來。”

李煦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一直沒訊息傳回來,他們這邊染病人數算少,即便如此也陸續感染好幾個,軍營中人多密集,如果事情鬧大,對李煦只有不利。

鍾華甄弄出來的方子還是適合的,他們對那兩個人觀察幾天,摸出脈象逐漸平穩,不再像患病時樣時快時無。但還是從前那個問題,藥過於珍貴且稀少,蟾酥和馬錢子都得精準控制著量,少了沒效果,多了就是害人性命。

鍾華甄在屋中幾天沒出去,她一直看著這病,自己該做什麼也知道。大概是一出事就立即喝了藥的緣故,她沒有和別人樣陷入昏迷,但身體總有不適,在咳嗽不停。

鍾華甄喝藥之後病情就開始好轉,還沒等身體完全好,她又在屋中熬了兩天夜,試著幫那些人治眼睛。她已經提前寫好能用的藥方,配置好適量的藥讓人送去雍州。

青州主城的百姓都察覺到最近藥鋪的調動,敏感些都已經察覺出了事,但長公主帶外孫去參加過一次別家孫女的滿月酒,也沒人想到是鍾府有事。

等過了幾天後,鍾華甄胸口突然疼起來,雙頰倏地蒼白,面無血色。

大夫來幫她檢查,臉色一變,發覺她體內疫毒非但沒好全,反倒加重幾分。

給她診治的大夫語氣都嚴厲起來,“姑娘,你身子本就弱,勞累過度容易搭上自己,旁人好不容易才好轉一些,你若是傷著了,這像什麼話?這病以後是傷眼睛的,傷耳朵的,就算你為了你丈夫也不該如此,幸好現在研製有藥,你再修養幾天應該就沒事。”

這疫毒已經在青州已經緩解許多,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束手無策,因為藥劑中和,疫毒的傳染性也弱了幾分。

鍾華甄低頭輕輕應他一聲,她疲憊地閉上眼睛,道:“是我疏忽,我這幾天會好好養著。陛下那邊遲遲沒有訊息,我們這裡訊息傳過去也費些時日,倒不如我養好病後親自過去,陛下與我相識,不用擔心我進不去,萬一這病來了又發,我也比別人知道得多。”

這老大夫猶豫一下,鍾華甄在這上面確實比其他大夫要懂,很多東西都是她先提出試用。

邊疆那邊情況到底如何沒幾個知道,她如果和皇帝認識,與那邊大夫聯手,確實事半功倍。

……

邊疆的情況比外面想象得要嚴重得多。

前段時日烏黎領將派兵數次在陣前挑釁,但卻沒有一點實質動作,李煦沒做表示,但他暗中讓斥候跟蹤摸清他們的來路去路,取好作戰埋伏之地,徑直讓騎兵都尉與弓箭手深夜從東西兩路後方突入襲擊突厥後營。

他不是等人戲耍的傻子。

兩波人行動謹慎嚴密,挾持三個正在巡邏的侍衛,換上衣服混入了突厥軍營中,正要裡應外合之際,竟不小心同巡營的突厥將軍對上。

突厥當即發現不對勁,立即殺了一個假扮的巡兵,吹動號角讓全營戒備。

偷襲突厥營帳的事被發現,兩方發生一場廝殺,突厥將領顯然要勝出一籌,但領兵都尉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一把火燒乾淨將突厥營帳下的糧倉,看守的將士只救回了部分。

烏黎似乎和李煦想得差不多。

他倒不知道李煦真的膽子大到派人偷襲,畢竟神武營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

烏黎在自己軍營被襲擊時備戰齊全,趁夜前來,他沒露臉,神武營都以為突厥又是像往常樣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挑釁時,他們又倏然策馬攻向出征的軍隊。

小兵急匆匆回來稟報領兵將軍被抓,李煦立即動身,領兵設陣進攻,派弓箭手佈陣從側翼包圍,備箭以待,步兵驃勇,執長矛而走。天空才剛下過一場秋雨,地上的泥濘被重重落下的馬蹄踩出淺坑。

喊殺聲中伴隨馬匹劇烈的嘶吼,濃重的血腥夾雜在剛下過雨的空氣之中,肅殺之氣充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突厥領兵的是一位斷臂大將軍,叫爾伯力,功夫十分了得,一把大刀耍得厲害,同烏黎如出一轍的刀法。

爾伯力是烏黎師父,當年同烏黎一同領兵攻打雍州,落入大王子手中後幫烏黎逃了出去,又假意歸順大王子,等待烏黎去大薊找一位叔父,這位叔父的母親是草原大部落掌管人,他們要借他的名義得到大部落相助,推翻大王子的統治。

但李煦把人殺了。

幸得烏黎聰明,負傷回突厥,拿叔父的遺物,將事情全推給大薊神武帝,向人承諾登基之後必定會進攻大薊,取得大薊皇帝首級,話語中含拳拳誠意,這才得了那位喪子的母親相助。

李煦沒閒心管外邦人的家事,他手中長|槍狠勁十足,將壯實的突厥士兵捅下馬,一槍狠狠刺入心臟,又拔出長|槍,血滴劃出一道弧線,落在溼漉漉的地上。

“疫毒出自突厥,大薊將士並非孬種,弟兄們的血不是白流的,殺敵報仇,斬人者賞。”

他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做高牆,給神武營的將士強力後盾,廝殺聲更盛,大家就彷彿得到了鼓舞般。

黑夜逐漸籠罩,李煦手掌都是厚繭,一把有力大刀突然從他身後襲來,李煦駕馬勒繩,長|槍突然往後一挑,擋住這把滴血的大刀。

兵刃重重相接時發出一聲響,震得兩個人都手臂都有點麻,爾伯力長相兇猛,五大三粗,平日極其少話,斷了一隻手臂仍舊威猛,殺了不少大薊的將士。

“你就是神武帝?”爾伯力說話的聲音有點慢,語氣中帶有一絲輕蔑,就彷彿李煦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搶走烏黎媳婦那個?”

爾伯力是烏黎手下的大將,即便斷了一臂也遠勝其他的普通之輩。

李煦冷笑一聲,知道這是個亂說話的結巴,手用勁逼迫他後退一步。

兵器互碰的聲音響得驚人,爾伯力有些訝然他的力氣之大,不免認真對待幾分。但兩人打鬥不過三個回合,這位斷臂將軍就被李煦挑下了馬,

爾伯力臉色倏地大變,顯然未料到自己輸得如此之快,他立即握起地上大刀就要砍向馬腿,又被李煦一槍捅穿手臂,插在地上,疼得呼吸都重了幾分。

時局一下逆轉,旁人見大將被抓,互相對視一眼,開始撤離,李煦冷聲道:“抓起來,嚴加看守。”

李煦的人燒了突厥糧倉,抓了突厥大將軍,但李煦也沒討得什麼好處。

第二天一早,營帳內陸陸續續有人出現疫毒的症狀,烏黎趁軍中不備的時候,混進來對水源下了毒。

李煦在這些將士面前向來是肅然嚴苛,他尚未慌亂,底下人倒也還算正常。可這疫毒傳的速度實在是快,鎮守的邊疆將士不斷倒下。

陸郴本來是去安定軍心,結果自己也病帶了,躺在營帳之中。

軍醫雖然得了鍾華甄傳來的東西,但他們都不太相信,等發覺症狀都鍾華甄描述類似時,已經有些貽誤時機。

幸而不久之後青州那邊送來一批藥材,用於治療輕症的,即便有針對,也來得恰是時候。

普通症狀的士兵已經慢慢轉好,軍醫也不是庸才,趕緊著手利用這些藥材研製新藥方。

水源被汙染,如果短時間內找不到補給,容易引起內部亂子,最好的方法之一便是向後再退幾十裡。

但李煦到底是李煦,他領精兵直接把突厥逼退了二十裡,打得突厥措手不及,等回過神要反撲時,李煦已經開始讓人駐紮營帳。

那場戰爭中,因為烏黎一句話,李煦頭一次這般怒急攻心,被早有準備的烏黎找出空子,李煦差點被他的刀斬下馬,等回神發狠逼退烏黎的大刀,還沒砍掉他的手,又被他給逃掉。

李煦身強力壯,這種疫毒尚攻擊不到他,神武營的將士卻是或多或少都開始有些症狀,但以他們如今被牽制的樣子,若是再退,極易降士氣。

將突厥打退二十裡已經是他們極限,不過李煦遊刃有餘的模樣同樣也讓突厥人心生出疑惑,覺得他們還有後招。

這段時間裡神武營和突厥發生的不少戰事,大大小小都有。

如果不是李煦慎重,恐怕還會掉入他們設下的陷阱。

烏黎十分狡猾,手段同樣狠毒。

他似乎並不在乎爾伯力被抓,李煦也謹慎起來,猜到他們二人別有所圖。

軍營中事務繁多,李煦更不能停,所有重擔都壓在他身上,需要他把所有事情都扛起來,他一向不畏懼,也從不擔心自己撐不起來。

讓他稍微有點不滿的,是鍾華甄在這段時間裡,沒寄一封家書給他。

等過了一個月多月後,神武營中病倒的人終於開始減少,可他們損失的人同樣不少,死的人最後都用火燒了屍體,骨灰儲存在離駐地最近的城中。

李煦站在被隔出用來安置中毒士兵的營帳外,有軍醫向他稟報情況。

“青州怕這邊出事,專門派人前來解決,尚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我們聽說那個人染過此病,還差點傷到眼睛,可見不是疫毒早期,如今在青州被治好了,此人必定有些經驗,請過來會省下很多時間。”

青州的藥來得很快,看得出他們非常用心思,甚至用心到讓李煦懷疑鍾華甄也在裡面摻了一腳。

但她素來聽他的話,家中還有兩個孩子要看,不可能做這種事。

李煦點頭說:“有勞諸位大夫,戰場上的事不急,但將士們的性命要緊,如果此人能起大作用,朝廷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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