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菲爾茲聖城去往普達拉, 路途遙遠,中間共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城池。除此之外,這些城與城之間, 幾乎沒有村落和聚居地。

因為住在荒野裡,沒有高聳的城牆保護, 除了會被強盜劫掠, 一旦到了冬季潮汐,還會被突然出現的魔獸襲擊。

住在城外,是很危險的。

只是仍舊有一部分窮人無法在城內定居, 只能流亡在外, 這些人被稱作“野人”。

他們在毫無保護的野地裡生活, 依靠打獵或者種植為生,往往無法填飽肚子, 一個個瘦骨嶙峋。

他們短暫的生命可能會終結於飢餓疾病,或者強盜與魔獸的手中,只有極少數幸運的人才能躲過那些危險, 在惡劣的環境下多生存幾年。

穆裡跟著金獅子傭兵團去菲爾茲聖城接收貨物的時候,曾經經過這一片。這裡先前住著十幾個野人, 他們在這裡開出了幾塊小田, 種一些菜和糧食。

現在, 他們再次來到這裡, 這個小小的野人聚居地已經被毀壞了。

“應該是被強盜團搶劫了, 看這些刀痕和腳印, 應該就是個小強盜團伙。”

傭兵團的人在那個被毀的聚居地檢視了會兒,回來報告團長,“東西基本上都被拿走了,就剩下田裡一點爛菜葉子。”

“那些強盜團窮瘋了嗎?”

“哈哈哈哈哈!那些小強盜團可不是窮瘋了, 他們和野人也差不了多少吧!”

正規傭兵團從來看不起那些劫掠野人的小型強盜團——他們基本上也都是些野人出身,稍微膽子大點就去當強盜了。至少強盜比普通野人好過一點。

在貧瘠的荒原上,人類和其他動物一樣都是可以被獵殺的獵物,比起那些警惕的動物們,野人屬於最好獵殺的一種。

所以,這個被毀的聚居地裡,連一具屍體都沒有,他們作為獵物被帶走了。

“收拾收拾,今晚就在這休息,都給我把眼睛放亮了,別讓那些野狗有機會靠近貨物。”

野狗也是指的那些強盜。

不是中型大型的強盜團,傭兵團團長不怎麼在意,直接吩咐人今晚就在這裡休息。

其餘人也習慣了,拆了那些野人們搭建的破棚子當柴火燒,還有人去地裡尋摸些沒被毀的菜,拿回來燉個湯。

反正他們不吃,這地裡的菜最後也只會便宜了周圍的野獸。

梅莉跟著他們吃了好幾天的肉,無法很好地消化,肚子疼了一天。她一直都安安靜靜的,蜷縮在籠子裡不出聲,痛也默默忍著。畢竟這樣的痛,和從前被母親用魔法灌注妖精生命的痛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昨天休息的時候,看守她的穆裡也和往常一樣遞給她烤肉,見她一直沒接,有點疑惑,想了想又幫她把烤肉撕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再遞給她。

正忍受痛苦,根本吃不下的梅莉只好對他說:“我吃不下,你吃吧。”

然後他就一聲不吭地吃掉了。

從昨天開始,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梅莉能感覺到飢餓,但痛得吃不下。又到了休息進食的時間,梅莉捂著肚子,想著今天大概也是烤肉。

如果一直都是這樣,她可能會死吧。

穆裡和往常一樣去拿食物,其餘人已經見識過了他的食量有多可怕,可看他不停往盤子裡拿烤肉,還是忍不住咋舌。

拿完烤肉的穆裡,看到附近有人在燉湯,原地頓了頓,拿了個碗過去。

“我要一碗湯。”

熬湯的人聽到這聲音,手上一抖,回頭看到他高大的身形,嘴角又是一抽,什麼都沒說給他舀了一大碗湯。

等穆裡端著湯和肉離開了,那人才攪著手裡的湯和人嘀咕,“怪不得穆裡不愛說話,他這聲音和他也太不搭了。”

“咔嚓。”梅莉聽到籠門被開啟,睜開眼睛,一碗熱騰騰的湯被放在她面前。

小塊的肉和綠色的菜葉子,白色的根莖在熱湯裡混成一團。

她把腦子裡關於死亡的思考丟到一邊,勉強爬起來喝了那碗湯。

最後碗底剩下的一點肉果然又被穆裡吃掉了。只是短短幾天相處,梅莉發現,他不會浪費任何食物。

這是一個生存艱難的世界,人們的生活比她原來那個世界還要困難得多,食物是來之不易的。

休息時,傭兵團成員照舊跑到這邊來看她。

“我說穆裡,你是怎麼照顧的貨物?你看看她這臉上,抹了灰泥還是什麼?髒兮兮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是啊,你倒是給她擦擦臉啊,這能看嗎!”

來的兩個男人又發出昨天一樣的抱怨。

自從梅莉故意用黑灰摸了臉,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之後,來看她的男人就越來越少了。負責看守她的穆裡態度冷漠,對任何人都是不愛搭理的模樣,對她也是。

他並不會因為憐惜或者什麼保護她,只是基於不讓貨物受損的目的在看管她。

團長也過來看過。他和那些滿腦袋女人身體的傭兵團成員不同,看她的目光是一種評估考量,注視值錢貨物的目光。

“等快到普達拉的時候記得給她換件衣服擦擦臉,免得到時候弄得不好看要賠錢。”

夜裡,梅莉因為隱隱作痛的肚子沒能睡著。

她聽到營地裡噼啪的篝火聲,靠在籠子外面穆裡的呼吸聲,附近傭兵睡覺的鼾聲,還有……慢慢靠近的腳步聲。

有什麼人朝這邊放置貨物的車過來了。

她爬起來,瞧見幾根沾著油汙和血漬的手指掀開簾子,扒在鉻銀欄杆上。

她嚇了一跳,剛想提醒守在一邊睡覺的穆裡,抬頭就見穆裡靠著的那邊已經沒人了,而那幾根扒拉欄杆的手指啪嗒滾進了籠子裡,灑了一地血。

外面有人痛得大喊,驚醒了整個營地的傭兵。

“是強盜團偷襲!”

“起來起來!”

“強盜團偷襲!”

醒著的傭兵們用力敲擊盾牌和鐵刀,整個營地甦醒過來。

黑布外面不斷響起人的尖叫,梅莉盯著籠子裡的幾根斷指,又想起看到母親佩格夫人殺人取心臟的場面。

她捂住嘴壓下想吐的慾望,將那幾根手指從籠子裡踢了出去,又抖著手掀開黑布往外看。

外面很混亂,她的視野只看到正前方,舉著刀一臉兇悍的強盜——他穿著破爛衣服和一件破皮甲,剃著光頭,完全不像傭兵的樣子,無疑就是強盜。

這個強盜正舉刀劈向穆裡。

小山一樣高大的男人抬手接住他的刀,像折斷一根樹枝那樣輕易折斷了刀刃,並且,他寬大的手掌順勢往前按住那強盜的腦袋,往前拍在附近一棵樹上。

梅莉聽到瓜果被敲碎的聲音。

她放下黑布,更用力地捂住嘴。

外面的戰鬥結束,營地裡重新點起火把,又熱鬧起來。有人在收拾屍體,處理屍體的男人們在附近那棵樹下發出幾聲低呼和議論。

“穆裡殺的?他力氣也太大了吧!”

“可不是,就剛才那一下,這人腦袋和樹一起碎了。”

之後有人來檢查貨物是否完好無損。

她也被檢查了,坐回原地的穆裡說了句:“沒事。”

也沒人敢要他掀開簾子看看。

後半夜,梅莉同樣沒能睡著,她這具身體嗅覺很敏銳,能聞到濃濃的血腥氣,這股味道直到離開那個營地很久了還縈繞在鼻端。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血腥氣是從穆裡身上傳來的,他的披風上沾了血。

那些血幹了之後,很尋常地融入了他黑灰色的披風裡,像是一塊普通的汙漬。

被強盜團夜襲的事發生了不止一次,隔幾天的夜晚,他們又遇到了一次強盜團,大概也是小型的強盜團,戰鬥沒過多久就結束了。

這一次因為強盜沒有摸到這邊,穆裡都沒動手。他一動不動坐在籠子外面睡覺,梅莉聽著尖叫聲藏在他背後,聽到他發出小小的打呼聲。

路程過半,梅莉開始適應這樣的趕路還有並不好吃的食物。如果就這麼順順利利,她會在半個月後被送往普達拉某個貴族宅邸,成為一個寵物或者其他的消耗品。

這似乎是她無法反抗的結局。

上路第十六天,金獅子傭兵團遇到了一隻魔獸。

那是一座發狂的肉山,忽然從樹林裡站起來撲向傭兵團。傭兵團的人根本沒有防備,當場就有兩個人連人帶馬被那魔獸給踩成了肉泥。

“是魔獸!該死的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魔獸!”團長目眥欲裂,心中大呼倒黴。一般情況下魔獸只有在冬季潮汐才會越過極地範圍來到人們聚居的城市附近。

他們這是遇到意外情況了!

“看好貨物,誰敢跑誰就死定了!”團長抽出自己的長劍大喊,“用弓箭!你們這些廢物!趕快攔住它!”

十幾個人舉著弓箭射擊,也只是稍稍阻止了那只可怕怪物的腳步,眼看又死了好幾個人,團長也扛不住了,心生退意,扭頭吼道:“穆裡,穆裡在哪,還不過來幫忙?!”

只是轉瞬間,他就想好了一個辦法。讓穆裡阻擋住這只魔獸的腳步,他們帶著貨物走人,犧牲穆裡一個,其餘人也好活命。

魔獸這種東西,就算是大型傭兵團遇上了也要損失慘重,他們只是中小型傭兵團,一個不好說不定要把命全搭在這。

他只知道穆裡殺強盜厲害,卻不知道他能不能阻擋魔獸,如今只能祈禱這年輕好騙的厲害打手能多阻攔這魔獸一段時間。

雖然想得好,但扭頭卻沒看見穆裡,還以為他是跑了,團長頓時大罵起來。

只有梅莉知道,穆裡早就悄悄進了樹林,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摸到那只魔獸的身後去了。

來到魔獸身後的穆裡雙手抽出腰間兩根白色骨刺,那是他的武器。

兩根骨刺扎在魔獸堅硬的鱗甲上,準確地從縫隙裡插進去,他就藉著這兩根骨刺,迅速爬到了魔獸肩上,雙手十字交錯,劃開了它的脖子。

他的動作太快了,令人眼花繚亂。

團長等人從看見他突然出現在魔獸背後,到發現他割開了魔獸脖子,這中間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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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傻乎乎地在射箭,擊在魔獸厚重的鱗甲上又反彈開。

同樣覆蓋著鱗甲的魔獸脖子卻在穆裡手下猛地噴出一道血線,穆裡就在這血雨中跳下魔獸的肩。他半個身子都沾了魔獸的血,雪白頭骨上一道蜿蜒血痕往下流淌。

抖抖沾血的披風,把武器插回腰間,穆裡就這麼在團長等人驚愕的注視下,走回裝籠子的車前,沉默又穩重地坐回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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