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吉大嬸的丈夫和兒子聲稱, 昨天夜裡,他們尋找瑪吉大嬸的時候,在矮樹林附近那個沼澤裡, 看到了失蹤幾日的瑪吉大嬸,她在沼澤中央, 被一個人影拖進了沼澤。

他們無法進入沼澤, 只能眼睜睜看著瑪吉大嬸被沼澤淹沒,所以如此傷心地跪在小教堂祈禱。

“被沼澤吞沒的人,找不到屍體, 可憐的瑪吉大嬸, 死後也無法登上天堂了。”赫莎悲傷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梅慄沒想到這件事最後竟然牽扯到了沼澤怪物身上, 狠狠擰起眉,“為什麼那麼確定是沼澤怪物害死了瑪吉大嬸?”

赫莎理所當然地回答說:“不管人還是動物, 只要走進沼澤裡就會陷進去,沼澤深處更是誰都過不去,只有傳說中的沼澤怪物才能把人拖進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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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瑪吉大嬸叮囑過我不要靠近沼澤, 免得被沼澤怪物帶走,我還不相信她, 沒想到她現在自己遭遇了可怕的沼澤怪物……”

見赫莎情緒激動地哭泣, 梅慄沒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只是她並不相信那瑪吉大嬸是沼澤怪物殺死的。

如果說人是神智不清自己走進了沼澤, 或者無意中陷進沼澤, 這都有可能, 但要說是沼澤怪物特地把人拖進沼澤,她絕不相信。

沼澤怪物最近正忙著種花,怎麼會忽然去殺人。

匆匆離開市集回家,梅慄準備找自己的移動花園先生確認一下這個問題。

沒有在路邊看到等待的鮮花路標, 家中附近也沒見到他留下的泥,梅慄在家中放下籃子,又走向森林那片水澤。

冬日搭起的棚子還在,只是周圍厚厚的遮擋已經拿開了,幾隻鳥兒停在棚子上,裡面空蕩蕩的。

竟然這裡也不在,對比沼澤怪物最近每天跟著她走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她走遍了周圍所有小水澤和泥潭,都沒看見那熟悉的人影,只能猜測著他可能是回去曠野了。

已經是中午,她連飯也沒心思吃,頂著陽光前往曠野。

她曾去那邊尋找過沼澤怪物幾次,每一次,她都能找到他,但這一次沒能找到。

風吹過她的裙邊,將新長的野草吹出一層層碧綠的波濤,帶來清新的草香。

她站在明媚的春光裡,感覺到一種與周圍景色截然相反的壓抑。

他去哪裡了?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黃昏時,她終於回到家中,疲憊和飢餓讓她無力多想,吃過晚飯後仍是不想休息,乾脆又提了燈出門。

今夜有朦朧的月光,屋子附近向陽山坡上,有一些閃爍的光點。

梅慄想起從前在那邊遇見過的月夜妖精,提著燈走了過去。

“呀——是她!”

“你來陪我們玩嗎?”

發現了她的月夜妖精停下轉圈舞蹈,趴在白色的石頭上和她說話。

梅慄在距離它們一米處停下,問它們:“我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沼澤怪物?”

“啊——”

“討厭——”

“我們才不說!”

幾個月夜妖精尖聲叫著,從石頭花的圖案中消失了。

梅慄也是剛想起來自己或許可以問問森林附近生活的妖精們,有沒有看到沼澤怪物的蹤跡,請它們幫幫忙,結果第一次詢問就失敗了。

沒事的時候,常能看到妖精們在身邊來來去去,現在有事了想要尋找它們,卻一個都找不到。

梅慄蹲在小湖泊邊休息,掬起水洗了一把臉,忽然瞧見一個光點,點著水面飄過來,像一隻螢火蟲,在她耳朵附近繞了一圈。

“你要找的沼澤怪物出現啦,在野地裡——”

細聲細氣的聲音鑽進耳朵,梅慄抬起頭,聽到那小光點又說:“他在發瘋啦,好吵呀,你快去管管他。”

說著,那小光點妖精又捂著耳朵,很是苦惱地飄走了。

梅慄不清楚它是什麼妖精,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沒敢耽擱,往野地那邊跑去。

野地就是從這邊樹林去曠野中間的一段路程,梅慄白天從那邊經過了兩次都沒看見沼澤怪物的影子。

薰然的風吹過面頰,帶來一股雨水泥土氣息。晴朗月夜出現的溼潤水汽,無疑是從沼澤怪物身上傳來的。除了這熟悉的氣味,梅慄同時聽見了恐怖詭異的哭聲。

梅慄精神一振,帶著疑惑加快腳步,終於遠遠瞧見了那瘦長的影子。

他仍是用拖沓的步伐走在草地上,只是和以往低著頭佝僂著身子不一樣,現在他是仰著頭,對著天,發出……淒厲的哭泣聲?

那哭聲迴盪在曠野,尖銳刺耳令人難以忍受,不敢靠近。

她從沒聽過他發出聲音,這是第一次。原來他不能說話,卻是能發出聲音的。

但他為什麼在哭?

為什麼哭聲這麼尖銳痛苦?

梅慄感覺耳朵一痛,忙扯下裙子上的一條裝飾裙邊,團成團塞進耳朵裡,多少隔絕了一點那刺耳的聲音。

她捂著耳朵,奔向那行走在草地中的沼澤怪物。

當她追上他,看到他走過的地方,野草眨眼間被沼澤吞噬,沼澤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兩邊蔓延,顯然過不了多久,這邊一片也將成為新的沼澤。

真是瘟疫一樣的傳播速度。

梅慄心裡一跳,避開那些陷落的沼澤。

“可愛!停下——”

她給他取了一個“可愛”的名字,每次叫他時,心裡都充滿了輕盈飛揚的情緒,像是蒲公英搖晃了一下,整個心房裡都是亂飛的絮。

聽到她的呼喚後,他會看向她,並且將手伸給她,溫馴得像個大型寵物。

“可愛!”

沼澤怪物尖聲的哭泣響徹在曠野,完全遮蓋了她的聲音,他不停往前走,身上原本盛開的鮮花已經沒了,正融化一般往下掉落許多粘稠的灰泥,就是這些泥掉落在地上,將地面迅速變成了沼澤。

梅慄一下子沒注意,踩進了沼澤裡,費勁地把腿拔.出來,鞋子卻陷進淤泥裡拔不出來,她一咬牙,也不管那鞋子了,光著一隻腳繼續追。

有鋒利的草葉割傷了她的腳,腳下隱隱作痛。

梅慄忍著耳朵和腳下的痛,越跑越快,終於追上那似乎又變高了的沼澤怪物,丟下手裡的提燈,撲上去雙手死死拽住他的手。

她的力氣和沼澤怪物比起來太小了,當他不再溫馴,不會配合的時候,她理所當然地再也拉不動他。

現在的他像一個無法被撼動的巨人,她抱住他那只胳膊,不僅沒能阻止他,反而被他帶著往前走。

“可愛,停下!停下!”梅慄大聲喊。

靠得太近,他的哭聲殺傷力更大了,她甚至感覺自己耳朵裡好像流了血,聽什麼聲音都模模糊糊的,哪怕是從她自己嘴裡喊出來的聲音,聽在耳朵裡也是支離破碎。

被拖著往前走,嗓子喊得發疼也在不停喊他,不知過了多久,梅慄忽然感覺身上傳來的震動停下了,哭聲也忽然停下了,耳邊一陣驟然安靜下來後造成的耳鳴。

沼澤怪物頓在原地,緩緩低頭看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

梅慄仰起臉,看見沼澤怪物那張雕塑一般毫無情緒的臉上,有兩行異常明顯的淚痕,先前發出淒厲哭號的嘴還張開著,正在她的注視下慢慢閉上。

“啪嗒——”沼澤怪物眼眶裡不停溢位的透明水珠砸在她臉上。

將憂鬱和悲傷的情緒也傳遞給了她。

“你怎麼了?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梅慄扯開耳朵裡的兩團布,朝著他伸長了手臂。

沼澤怪物便低下頭顱,兩隻長長的手臂交叉在她身後,環住她,幾乎將她包裹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梅慄的後背抵在他的手臂上,在狹小的空間裡無法退後,只覺得沼澤怪物的淚水越落越急,像是大雨一樣劈頭蓋臉掉在她臉上、身上。

他的淚水和人類的淚水不一樣,有一股泡過青草的雨水味道,梅慄就感覺自己現在坐在草叢裡淋雨。

“……我要被你的眼淚淹死了。”

“啊,你先別哭啊……我頭髮都溼了,衣服也溼了……”

“噗——咳咳——”嗆水了。

梅慄雙手摸索到沼澤怪物的臉頰,捂住他臉上那兩個“水龍頭”。

透明的雨水又從她手指縫隙裡溢位來。

雖然梅慄也很想等他情緒平復一點之後再做打算,有什麼問題大家慢慢交流弄清楚,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她們身邊這一塊正在形成新的沼澤,她的小腿從膝蓋往下已經快要完全陷進泥裡。

沼澤怪物還在“下雨”,等他自己恢復過來,可能她已經被他製造出來的沼澤給埋了。

這簡直慘劇吧?

她只能抓著一動不動的沼澤怪物,努力把自己的腿從泥巴裡提出來,踩在他的手臂上。

強行拔高了自己的地勢之後,梅慄抬起袖子在沼澤怪物臉上一頓擦。

“別哭了大泥巴,再哭你女朋友都沒了。”

“你沼澤收一收,眼淚也收一收。”

“你受什麼委屈了?”

“被欺負了?誰敢欺負你呀?”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這些絮叨,但他好歹是有了其他的反應——一把抱起梅慄,往前走。

梅慄坐在他的手臂上,總忍不住去看他的臉,他的眼淚沒有剛才多,但還是淙淙往下流,她懷疑他臉上那兩道淚痕就是被淚水沖刷多了形成的。

如果以後都消不了,豈不是變成獵豹一樣自帶淚痕?

甚至忍不住把手湊到他的下巴上去接水洗了個手。

沼澤怪物抱著她走了一路,梅慄的袖子都因為給他擦眼淚吸飽了水。

“你要帶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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