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利八的諒解,直秀就可以安排喜事重屋獨立製作果醬、軟糖和果凍,另外最重要的是三百兩金票到手,給阿部伊勢守和的坦庵先生的重禮終於有著落了。

“升官發財,我看是升官破財”,直秀靠走位風騷當的旗本,但這謝禮也省不下。本來他想送阿部伊勢守金一百兩、坦庵先生金兩百兩,但路上的寒風一吹,他就老實了——長崎蘭國商館買書要錢,緣接要錢、過完年遊學要錢,土佐高知的水木書塾辦學花費預計也不少,送不起啊。

直秀先回新宿,再帶著兩個學生去換判金——接近新年,江戶的盜賊“小僧”氾濫,不得不防。之後到小慄家留了信和禮物,之前兩人說好了,因為直秀無故不得登城,只能拜託小慄殿轉交禮物給住在辰之口的阿部伊勢守,禮物除了一些貴重禮品還有兩枚大判金。

之後,直秀又拎著包裹去了江川坦庵先生府邸,結果是江川先生的兒子英敏出面接待的,只能說點閒話、留下禮物,這次又撲空了。

又跑了幾次,蜡月二十八日上午,直秀才終於見到了坦庵先生。其實坦庵先生二十二十六日就回到了江戶,但因為四處走訪拜望幕府高官,基本上從早喝到晚,直到現在才略微得暇。

“直秀叩謝師恩,感激不盡,大恩銘諸肺腑”,直秀是真心感激坦庵先生,他出身低微,能得坦庵先生的青眼,這都不是祖墳冒青眼了,這是濃煙滾滾、紅光沖天啊——他也不知道坦庵先生在奉行所報告裡寫了啥,按道理說江川手下還有町奉行、郡奉行、地頭等一大堆手下,升官發財也要排隊,但根據小慄忠順的說法,坦庵先生把自己排到了請功名單的第一位,這太不容易了,坦庵先生也不怕手下鬧意見造反?

“起來吧,莫要做小兒女態”,坦庵先生待直秀一向親近。接下來,坦庵先生批評了直秀幾句,無非是針對前兩天留下的禮物有三枚大判金,說些“過於破費”的話——坦庵先生和小慄殿是當時少見的君子,律己甚嚴,很少收貴重的禮物。

接著,坦庵先生誇獎直秀這回送來的蘭書質量很好,焦炭、防火磚、水泥、紅磚、青磚等都很實用,其它蘭學價值也很高——江川私塾“繩武館”向來有收藏蘭書的習慣。

聽了坦庵先生的話,直秀嚇了一大跳,他趕緊試探“先生,可惜《王家萊克鑄炮廠火炮鑄造法》依舊未曾入手”。

坦庵先生也表示遺憾,直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看樣子,上次蘭國商館江戶參府時坦庵先生沒有搞到這本書,希望今年也搞不到,為什麼直秀會這麼想?因為製造反射爐太花費時間和金錢了,風險太大。

未來佐賀建造反射爐,從1850年到1852年間,據說第一座反射爐就連續修改設計十八次後,結果還是失敗了,之後又連續建造了五座才最後成功,期間大銃製造方的首席本島藤太夫扛不住都準備切腹謝罪了,還是家主肥前的妖怪鍋島齊正主意正,讓本島藤太夫堅持住,這才成功。總計花了多少錢呢?民間傳說是黃金五萬兩!

同期,江川坦庵也在韭山建造反射爐,這是幕府的官方專案,搞了多久呢?從1850年幹到1857年才成功,建造的中途,坦庵先生就於1855年病死了,江川家繼承人江川英敏接任繼續建造。而且建造出來的反射爐質量也一般,到1864年就中止使用了。

至於為什麼佐賀建造反射爐成功後不將技術移交給幕府,一是佐賀的反射爐建造的也不是太好,很多經驗是靠蒙的,說不清楚具體細節;二是幕府和坦庵先生抹不開面子向佐賀藩求助,當初佐賀建造反射爐之初專門派人到坦庵先生這學習,結果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佐賀先於韭山建造成功。坦庵先生累死之後,佐賀藩立即派人到韭山弔孝並進行技術支援——佐賀最後還是共享了技術。

根據直秀分析,佐賀建造反射爐的優勢在於,除了當時以本島藤太夫、杉谷雍助為首的精煉方七傑牛皮外,佐賀藩上下一心也很重要,而坦庵先生的兼職很多,精力分散,例如“江戶臺場”就是坦庵先生同時主持修建的,這一分心啥也不好幹啊。

另外,佐賀還佔了地利。扶桑的大煤礦分佈在九州島北部、蝦夷地西部,佐賀藩用的是高島煤礦產的優質石炭,而韭山用的是關東平原北部煤礦所產的石炭,質量和高島煤礦的優質石炭根本沒法比,雜質太多,煉出來的焦炭供熱效果很差。

另外兩地的鐵礦石來源也不同,佐賀藩比較機靈,一開始就用的是本州島

“中國地區”的優質鐵砂,根本沒用九州島的劣質鐵砂,而韭山在後來才發現鐵砂的問題,轉而使用南部藩的優質鐵砂——劣質鐵砂中的磷、硫含量較多,煉出的鑄鐵質量較差。

解釋就是掩飾無能,反正未來江川坦庵先生在建造反射爐上結結實實地栽了個大跟頭,基本上可以說晚節不保、名聲盡毀。

直秀不想讓自己的老師重蹈覆轍,所以除非他參與,否則他不能讓坦庵先生開始建造反射爐。可直秀壓根不知道,坦庵先生把建造反射爐的任務是預設交給他的。

坦庵先生今年已經四十四歲了,自認雖然不能說是年老體衰,但已經感覺到精力大不如以往,而他最得意的蘭學學生佐久間象山,對治政和軍制的興趣更大一些,所以他把蘭學實務的希望寄託在直秀身上——畢竟不是每個蘭學學生都幹玩金肥的,味道有源而獨特,能堅持出成果這就是務實啊;另外風在扶桑被視為災難的象徵,只有直秀“大膽”把他用為動力,還成功了。自古成則官軍敗則賊寇,幹不成是魯莽豬突,幹成了就是膽大心細——掛逼自帶光環不解釋。

直秀有很多話要和坦庵先生講,卻不知從何說起。

首先,坦庵先生在政治上有些天真,“幹大事而不惜身”,這個倒是沒錯,但也分環境的吧,上下團結,幹了能出成績還可以,如果上下存疑,拖後腿的辣麼多,“幹大事而不惜身”就直接等同於“不惜身”,涼的快啊。但直秀這個身份,低階旗本,議論天下在這時保守的風氣下是不是顯得太“猖狂”了?所以不能說,只能事前“拖後腿”——千萬別開始幹啊。

其次,坦庵先生是直秀能接近的身份最高的幕臣了——小慄忠順還沒接任家主,只能在公方樣身邊打醬油。之前,直秀透過坦庵先生推廣先進的農業姿勢,今年又透過坦庵先生推廣風車,現在離第一次黑船來訪還有八年多一點,這段時間能透過坦庵先生彌補哪些差距?

扶桑和歐羅巴各國對比到底差哪了?德川幕府鎖國期間打退了多次外國軍艦和武裝帆船,怎麼這次在1853年突然就跪了?難道是1853年之前幕府出了什麼大問題?

真沒出什麼大問題,現在到1853年之間扶桑和幕府基本上是平穩發展,沒有大動盪。英吉利中華的廣州之戰發生在1840年-1842年,過了十幾年扶桑已經從開始時的擔驚受怕中緩過來了,清酒照樣喝,能劇照樣看,吉原遊廓依舊繁榮,太平夢還沒醒來。

那麼到底差哪了?

其實就差了個輪子——以前闖入扶桑海域要求開港的都是風帆戰艦,而黑船來訪的四艘戰艦裡有薩斯凱哈那號巡洋艦、薩斯凱哈那號巡洋艦,這兩艘戰艦是外輪式快速帆船。啥意思?也就是這兩艘船是蒸汽風帆戰艦,裝了明輪之後機動力大增,可以在江戶灣搞事了。之前的風帆戰艦機動性主要看臉,風向、風速合適機動性好,如果老天不給面子,航行緩慢的話,在江戶灣的狹窄入口——浦賀奉行所的炮臺“臺場”那裡討不到好處。

當然,雙方火炮的差距也越來越大。自從1784年英吉利人亨利?考特發明了反射爐後,歐羅巴的鐵炮效能逐漸超過了東方的青銅炮。

火炮的效能取決於炮口的尺寸,炮口尺寸代表了射程和威力——這句話是錯的,或者至少不是完全正確,火炮的效能有射界、射程、威力、射速和耐用性,而這些是由火炮的材質、結構設計、發射—藥、炮彈藥、炮彈結構設計等決定的,說人話就是鋼材的效能好不好、膛線拉的合不合理、炮管做沒做筒緊、炮膛光不光滑、炮閂好不好、制退復進機有沒有、尖頭炮彈研究出來了麼、是不是開花彈、發射—藥用的是什麼、炮彈藥用的是什麼——對19世紀的火炮談這些足夠了。

1774年,英吉利人威爾金森(全名約翰?威爾金森)發明了較精密的炮筒鏜床。次年,他用這臺炮筒鏜床鏜出的汽缸,滿足了瓦特蒸汽機的要求。為了鏜制更大的汽缸,他又於1775年製造了一臺水輪驅動的汽缸鏜床,促進了蒸汽機的發展。從此,機床開始用蒸汽機透過曲軸驅動。

1799年,EC霍華德製造出雷酸汞。1814年,雷酸汞開始被用於製造火帽,成為最早被人們發現的引爆藥。

1803年,英吉利炮兵中尉Shrapnel發明的榴霰彈(開花彈)出現在戰場上,提高了火炮威力。

1823年實用的爆破彈艦炮“轟擊炮”,由佛蘭西將軍Henri-osep

h Paixhans發明。

1836年,英吉利的“阿基米德號”在試航中發生了意外,受到了啟發的造船師發明了螺旋槳。1842-1843年,瑞丁發明家約翰?埃裡克森為米國海軍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以螺旋槳驅動的軍艦——炮艦“普林斯頓”號。到1860年,螺旋槳在海船上已經是一枝獨秀。

1846年,撒丁王國的少校卡韋利造出了一種在炮膛內刻有兩條旋轉來復線並使用尖頭柱體定裝炮彈的後膛來復線式火炮,使火炮技術有了變革性的飛躍。

19世紀40年代, 蒸汽螺旋槳戰列艦“皇家君主”號不再有桅杆和風帆,120門火炮也縮減到了5門,這艘外形奇特的混合型戰艦成為現代軍艦的起源。

到1850年,風帆戰艦,開始讓位於混合動力的風帆兼蒸汽戰艦。

1854年克里米亞戰爭期間,英吉利武器設計師阿姆斯特朗設計了一門試驗性質的3磅後裝線膛炮,立楔式炮閂出現了,從此後膛炮開始逐漸替代前膛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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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6年英吉利人貝斯麥發明了底吹酸性轉爐鍊鋼法,這是近代鍊鋼法的開端。

第一艘鐵甲艦佛蘭西的“光榮號”鐵甲艦於1858年建造,1859年11月24日完工,1860年8月服役,這為日後各國鐵甲軍艦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1873年獨乙國的克虜伯公司開始給火炮加裝被套(即筒緊炮身),從此克虜伯大炮身價倍增。

1897年佛蘭西人莫阿首創了水壓氣體式制退復進機,火炮從架退時代進入了管退時代。

1888年諾貝爾發明顆粒狀無煙火藥,之後無煙火藥被用作槍炮的發射炸藥。之前發射—藥都是在黑色火藥基礎上經過水汽鈍化後製成的栗色火藥。

但現在時間還早,1853年米國黑船還是外輪式木製混合動力帆船,艦炮大多還是前裝滑膛鐵炮,可以發射實心炮彈、開花彈、鏈彈和霰彈,有效射程從0.5千米至3千米之間,最佳射擊距離在1千米之內。隨船帶的康格裡夫火箭射程最遠可達4572米。

青銅炮的最大射擊距離是5千米,有效射擊距離也是1千米之內。

所以黑船來訪時,幕府的炮臺“臺場”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後來1863年英吉利戰艦炮擊鹿兒島,雖然薩摩藩損失慘重,但英吉利旗艦艦長被岸炮擊斃,英吉利一共死傷60人,鹿兒島死了9人,據說當時的交戰距離也是一公里左右。

但幕府承平已久,武備鬆懈,青銅炮是泥模製造、炮管雜質多、氣孔氣泡多,發射—藥硝量過高、雜質過高、顆粒粗糙,估計第一次黑船來訪的時候大炮情況比不上後來的薩摩。

其實這些只是表面上的武器差距,真正的差距是:第一次工業革命結束了,隨著1840年前後英吉利第一個完成工業革命,佛蘭西、米國等主要工業國家相繼在19世紀中期進入工業社會,實力大大膨脹,與東亞的農業文明開始形成代差,簡單說,打起來不怎麼費勁了。

此時扶桑的重工業幾乎沒有,採礦業還很原始,尤其是煤礦沒有發展起來,輕工業除了幾家水力紡織工場,其餘的都是手工業,火車沒有,大船不讓造,牛少馬小,至於機械工業更是悽慘,直到1856年扶桑才引進第一臺機床——毛斯德雷腳踏車床。

硬體上幾乎不能說是一窮二白,這是全白,啥都沒有。至於軟體,科學技術的發展停滯不前,階層流動性和人力流動性被禁止,人治是主要的社會治理方式,採用不定時制的社會沒有準確的時間觀念,社會風氣保留,儒學者還在宣揚父子君臣那一套,教育極度落後。

後世有人洗地說江戶人口的識字率是40%,可江戶城裡的武士及家庭佔了人口的將近一半,怎麼算的話,江戶的武士家庭成員中有最少20%以上是不識字的!再考慮到江戶的商人和町人的識字率很高,這樣算起來,江戶的武士家庭成員中的不識字率更高,可能摸到35%!江戶是此時最繁華的城市,武士家庭成員還有20%-35%是文盲,那麼佔扶桑人口80%的農民,生活還不如武士,估計能有10%的識字率就不錯。

到底差哪了?幾乎無言以對,那裡都差,全面差距啊,雲泥之別。 但絕境反而激發了直秀的兇性,“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大丈夫必有所為,這是直秀的決心和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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