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丸樣家茂娶皇室內親王,是為了穩定人心,而崛家能尚德川公主,同樣好處多多,因此直秀那有拒絕的道理。

可這治政一道,有時過於隱私詭譎,因此小心一點也沒啥不對。

而高家橫瀨貞固就是幹這個的,作為掮客的他,要上下彌合、左右奔走,確保兩邊都滿意。

“盛名之下無虛士。這能赤手空拳青雲直上的,果然也不是啥善茬!”

橫瀨知道此事沒那麼容易,但直秀的反應還是讓他有點意外。

“公方樣大恩,臣粉身碎骨難以回報。不過貴胄天潢,崛家不敢逾越。”

你聽聽,這說的好聽,其實還不是在討價還價——見到天大的好處不著急伸手,這器量還不錯嘛。

所謂的旗本“高家”,其實就是德川幕府開創時收留的落魄名門,平時負責幕府的儀式和典禮,說得好聽點是清貴,說的直接點就是靠賣臉面為生的。

幕府以朱子儒學治政,這“禮”是和“仁”同等重要的大事。

如果是太平時節,這高家能狐假虎威倒是個美差,可如今扶桑亂象已顯,今天橫瀨又是送女上門的,他是個伶俐人,自然分得清輕重,因此份外小心。

所謂“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因此這邊直秀也犯嘀咕啊:

自古“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雖然有失偏頗,但也說明這媒人可不好惹啊。

而且高家慣會耍弄,赤穗四十七人義士事件裡,大名淺野長矩不就是被高家坑死的嘛。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如果沒弄錯橫瀨意思的話,這好像是要尚德川本家公主給自己,這麼大的餡餅從天而降,說沒代價誰信啊!

再說了,這橫瀨貞固和崛家素無往來,以前啥交情也沒有,見面空口白牙就說這樣的大事,如果輕信不是傻子麼。

橫瀨是做慣媒人的,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因此,這初次登門,不過是正式打個招呼而已,之後的手段自然源源不絕。因此他並未糾纏,等見過崛家世子福太郎後,橫瀨就拎著特產笑嘻嘻地走了。

這位剛走,留守居堀利堅的家臣報門求見:

“明日老大人有請。”

如今直秀和人家的兒子堀利熙狼狽為奸,自然是有請必到了。

堀利堅是大前輩,役職做過多年的大目付,番職如今是頂格的留守居,有他從中作保,直秀才敢確定,“確實這是好事,好像真沒啥陰謀詭計。”

有老爺子拍胸脯保證:

“雖然倉促,可這也是公方樣的好意,就是準備退隱前了個心願。”

真說起來的話,這蝦夷地墾殖也算某種意義上的開疆拓土——畢竟松前家治理粗疏,以前除了猿渡半島,其它地方都可以說是蠻荒之地。如果這次崛家正式在北地立國,那家定可不是切實撈到這個名聲了麼。

因此家定想退位前搞這麼一把,對此堀利堅很是能理解。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兒子堀利熙一直吹噓,“北地開發如何如何好”。如今德川家要尚公主給直秀,看來這居然是真的。

聽幕府的打算,是準備籌建“北海道”,然後劃分十六國,想來這崛家立國也不過佔據一二,那剩下的,輪也輪到自己家了——都姓崛,憑啥不能同樣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大身旗本再好,也趕不上威福自用的國主大名不是!

因此,當公方樣家定召見後,聞之此事的堀利堅,這心裡就跟長了草似的,早就下定玉成此事的決心。

這有媒人有保人,加上各方都有意推動,因此事情進展的極快,直秀是正月底到的江戶,可趕在二月初婚事就定下來了。

說起

來,倉促是倉促了些,可只是訂親“採納”的話,倒也不算為難。

原來,人家島津齊彬的女兒日韋姬,之前早就拜入西丸樣家茂的膝下為女了——因為不嫁崛家也要聯姻其他有力人士啊。

這公主既然到位了,光收禮物還能不快麼。

具體步驟是:

直秀先上表,“因年老體衰,申請退位讓賢”——這明眼人一看就假的很,三十七歲的年老體衰,騙鬼啊。

之後公方樣下旨撫慰,接著老中們開始造勢:

“崛直秀勞苦功高,又深識臣子的退讓之道,可見其不但有才而且忠心。”

得,諸大名和幕臣一看,這一板一眼的呼應得挺好,大家還是默默看劇好了。

果然,二月初登城大評定的時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表示“北地這些年來墾殖順利,而且攘魯夷有功,需要表彰”。

然後,公方樣家定就開始痛哭流涕:

“自嘉永六年(1853年)以來,扶桑多難。幸賴大御所之睿見,擢良臣於草莽之間,奮百年之勇烈,方得北地之初見成效。”

大家一聽,這帽子戴的好啊,先把逝世的上代將軍家慶搬出來,再說蝦夷地墾殖是百年大計,而且還有攘夷和不計門第提拔賢才的光環,接下來不管安排的是啥,這自然都理所應當了。

再說了,大家都知道,這過幾天公方樣就退位讓賢了,臨走前安排點後路,這於情於理都不能阻擋啊——敢礙事?信不信家茂上位後立刻給養父出氣,這父慈子孝嘛,都懂!

因此上面公方樣一感概,評定會上的大家趕緊跟著流眼淚。

等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老中首座久世才提議,這賞罰嚴明乃武家之根本,北地既然開發的不錯,那有功之臣必須要重賞啊。

怎麼賞賜呢?

家定發話,“賞賜一會再議,之前先尚個公主吧。”

當時還真要人想跳出來反對,啥就尚個公主啊,家定這要隱居的公方樣,也太放飛自我了把——崛直秀出身御家人二半場,這家世太低了,嫁個公主過去太驚世駭俗了!

但接下來,高家橫瀨貞固越眾而出,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地,大家聽了居然無話可說:

原來,尚公主的不是崛家,而是田安家的殿下——給直秀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休老婆英子啊!

而且,這次田安家的殿下明顯是要發啊,被安排到北地立國,所領包括北蝦夷地南部和蝦夷地北部,且代管北蝦夷地北部。

這德川本家的公主嫁給御三卿的殿下,誰也說不出啥來,但就是這名殿下名前是“茂敏”,沒聽說過啊——慶賴殿下啥時候有這麼大的兒子啦?

一直到田安家主慶賴帶著茂敏出列謝恩完畢,大家也沒反應過來。

只有慶賴心裡暗自發笑,滿堂的名臣大將,這回全都喝了洗腳水!

原來,直秀的大兒子,今年十七歲的福太郎,前兩天無聲無息地拜入御三卿田安家主慶賴的膝下,成了養子不說,元服還得了西丸樣家茂的賜字,名前為“茂敏”。

慶賴本人對此倒是不怎麼排斥,為啥呢?

一是,他已經有了嫡子壽千代,因此收個養子怎麼啦,而且說好了馬上就分出去做國主,只不過是在他這裡走個過場而已。

因此這順水人情要不要做,當然取決於好處多寡了。

等慶賴瞭解詳情後,他立刻一拍大腿,真香!

原來,養子的未來正室出身於強力大名島津家,又是未來將軍的養女,田安家一把攥住兩條強力人脈,能不香嘛。

而且養子雖然出身一般,但禮金給的足啊——直秀手筆不小,為此事獻上了金票一萬

金。

雖然萬延小判金差點意思,說起來遠遠不如天保小判金,可如今的世道也不是從前了不是?

去年和宮從京都到了江戶後,幕府給小朝廷也不過是獻上了黃金兩千兩做謝禮,這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兩千枚萬延小判金而已。

這麼多年下來,天災人禍加上歷次整頓武備,尤其是開港通商後物價飛漲、市面蕭條,如今各家都很窘迫,而崛家一出手就是一萬金,又是公方樣的意思,因此這養子一事肯定要收啊!

甚至慶賴還直接打趣上面致謝的直秀:

“聽說你還有一子倆女,以後有事,歡迎繼續來找我啊。”

“搶錢成癮,可拉倒吧你”,好懸沒把直秀當場氣死——田安家一萬金還好,家茂那裡採納是三萬,家定、篤姬兩夫妻也收了三萬金養老,加上媒人橫瀨一千、保人堀利堅一千,前前後後,沒緣結光彩禮就花了七萬二,肉疼啊!

當然,此事殿內的眾人是不知道此中內情的。

田安家主慶賴帶著茂敏謝恩回位後,這北地的封賞大劇才正式開始:

賜原箱館奉行崛直秀食祿萬石,為南樺太國主松平茂敏之筆頭家老——幕府直接封賞大名陪臣是有先例可循的,如前田家的筆頭家老五萬石的本多家;

擢原箱館目付堀利熙為奉行,主政箱館;

賞奉行並江川英敏千石、箱館定番頭村田永敏兩百石;

其餘有功之臣,日後朝覲江戶時自有封賞。

可參與大評定的諸家大名和幕臣哪有閒心聽這個——這北地立國,劃出去一些,那剩下的領地呢?是不是日後也會逐漸分配?那我家有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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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消息靈通的,就把幕府要設定北海道十六國的事情捅出來了。這一下子,如蒼蠅見了血,各家立馬就不淡定了:

過往的大奸賊田沼意次(生卒1719-1788年)曾說,“蝦夷地有三百萬石!”

前面箱館奉行所表高是多少?好像是表高六萬石,年貢五萬金。

咦,不對啊,這次南樺太立國剛才說是多少?

三萬石的自領、一萬石的代管。

這六萬石去掉四萬,箱館奉行所就只剩下兩萬?兩萬再分成十一國,那不是做夢嘛,莫非,“幕府要畫大餅忽悠人,想騙大家去北地墾殖?”

不過北地富庶之名如今可是漸漸傳開了,萬一是計中計怎麼辦——日後分十一國的時候,如果自家不參與,那後悔藥可沒地方買啊!

公方樣家定、執政老中久世和安藤,聯手田安家及直秀等心腹群臣,在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的大評定會上,在尚公主北地立國一事上打了諸家一個措手不及。

因為籌謀嚴密,有心算無心,所以當時此事並未在大評定上受到阻撓。

就這樣,以白主松平家的身份,直秀一系開始正式介入幕政。

幾年之後,朝野諸家逐漸意識到這次大評定的內幕:

一是,雖然表面做了掩飾,但其實這是幾十年來幕府第一次升旗本家為大名;

二嘛,則是公武合體將要實施之際,以久世、安藤為首的幕府中樞,居然開始未雨綢繆,不但拉攏了直秀、堀利堅這樣的強力旗本,還和福井松平、薩摩島津等強力大名開始勾搭。

這些都深深影響了日後幕末局勢的走向,但當時,好多人認為,“這只不過是,在退隱前,一向乖僻的公方樣家定又一次任性妄為而已。”

之後的二月八日,將軍家定隱居、世子家茂繼位;當月十一日,更是舉行了家茂與和宮的盛大緣結儀式。

至此,公武合體的大幕終於徐徐拉開,而幕末的風暴也正式激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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