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秉油燈夜談太晚,第二天臨近正午玄樸先生才帶著一群人去蘭學寮。玄樸先生先帶著直秀拜訪了醫學館的館主島本良順,獻上了《光學》一書,直秀恭敬禮拜,獻上手信,熱情表達了自己對佐賀和醫學館的仰慕,閒話一陣後島本就批准直秀可以在蘭學寮學習。

直秀不想在佐賀長期駐留,《光學》也不會留在蘭學寮,所以玄樸先生回蘭學寮之後,召集了幾位蘭學者,互相介紹後就準備開始安排大家抄書。

雖然可以把書頁拆開,多找幾個人一起抄寫,但熟識蘭文的人在蘭學寮只是玄樸先生、大石良英、大庭學齋、山村良哲和直秀五人,玄樸先生的兩個弟子可能還行,好吧,直秀也是還行這夥的,直秀的兩個學生就根本指望不上了。

雖然聽說過這年頭有一天寫幾萬字的猛人,但直秀自己沒這麼犀利,別到時頭暈眼花手抖,弄不好搞個近視眼,不能幹不能幹。如果玄樸先生發狠,每個人抄寫一部,那樂子就大了,弄不好待在佐賀這幾天就得天天抄書了,自己其它正事都別想幹。

怎麼才能讓脫身呢?

穿越者自身帶掛,直秀讓學次郎從隨身包裹裡拿出法寶——瓷盤子一個、蠟紙幾張、鐵筆一隻。

未來在1881年旅居英國的匈牙利人蓋斯特泰納發明了蠟紙印刷,他用塗蠟的纖維紙作為模版,用鐵筆把要印刷的資料刻在蠟紙上,鐵筆刻在纖維紙上會出現縫隙,然後將紙張放在蠟紙下面,把油墨刷在蠟紙上,用滾筒壓緊來回推動,使油墨透過蠟紙粘附在下面的紙上。

直秀和大家解釋了一下原理,說希望大家可以一步到位,直接將書抄在蠟紙上,然後我給大家印刷,到時人手一本美滋滋。玄樸先生聽了挺開心,因為這年頭印蘭書確實挺麻煩的,蘭學者手裡的蘭語書大部分都是手抄的,錯誤很多。往往差一個字意思就全相反了,大家為此頗為困惱。

為什麼書籍不印刷呢?不是現在的印刷水平不行而是缺少蘭文的活字。

中華是世界上最早發展印刷技術的地區,隨著文化的傳播,八世紀扶桑也出現了木雕版印佛經。

但之後印刷技術停滯不前,扶桑的活字印刷直到十六世紀才發展起來。扶桑的活字印刷起源眾說紛紜,但無疑有三個渠道:

為了傳教活動,西洋傳教士在1590年開設了印刷所,專業的印刷工帶來了鉛字、墨水、紙、印刷機,透過活字印刷出版書籍。

而同期,天正少年使節團歸國。1582年(天正十年)九州地區切支丹大名大友宗麟、大村純忠、有馬晴信聯合起來向羅馬教廷派遣四名少年兩名僕人的使團。使團由傳教士範禮安發起,於1590年(天正十八年)回到扶桑。使團將歐羅巴的古騰堡印刷機和活字印刷術帶回了日本。

活字印刷的另一個來源於高麗。畢昇發明活字印刷以後,高麗人開始用泥活字等方法印書,後來又採用木活字印書。到了十三世紀,他們首先發明用銅活字印書。中華使用銅活字印書比朝鮮稍晚。高麗人還創造了鉛活字、鐵活字等。

1592年萬曆援高麗之役爆發,高麗稱之為“壬辰倭亂”,扶桑稱之為“文祿慶長之役”,期間扶桑大名加藤清正將高麗銅活字等活字印刷裝置搶回了扶桑,獻給了當時的後陽成天皇,得到了後陽成天皇的大力推崇。扶桑著名的《古文孝經》就是在這一時期活字印刷的結果。

之後後陽成天皇又命當時的豐臣政權推廣活字印刷,六年內鑄木活字十萬餘個,之後又鑄銅活字九萬餘個,從此活字印刷術在扶桑廣為流傳,民間產生了“光悅本”“ 嵯峨本”等精美的書籍,德川幕府初期也有官方的著名的活字印刷“駿河版”《大藏一覽集》、《群書治要》。

當時高麗、扶桑以中華文化為主流,所以書籍多是中華文字,這也是高麗的活字印刷術能在扶桑興起的原因。

但後來幕府階級固化,武士階層流傳的書籍都是一些經典,民間流傳的都是佛經,新書很少,所以雕版印刷因為字跡優美再次成為印刷術的主流,但在書籍商人中活字印刷依然有流傳——多數用來印刷小廣告或者愛情動作類圖書。

蘭學者對書籍印刷一直非常困惱。

扶桑語蘭書的印刷就已經很苦惱了,因為木雕版成本高,所以只能用活字印刷,但市場受眾少,書商都不願意印刷,除非加錢,造成很多蘭學者都是抄書來學習的。

原版的蘭語書籍更為悽慘,印刷就別想了,全部是手抄,據說勝海舟抄寫了一部蘭語與扶桑語的雙語詞典,可能對內容有所改進, 一部詞典就賣了三十兩黃金。

直秀一直想讓勝海舟介紹這個土豪認識一下,但現在的勝海舟還沒開始賣書,直秀還得繼續等下去。

所以直秀拿出蠟紙印刷這個技術後,蘭學者們直接就激動了,直秀說“這只是個想法還沒來得及實踐”,玄樸先生直接呵斥“那你還坐在這裡?還不趕緊去辦”。

直秀委委屈屈地帶著兩個學生溜出來,以玄樸先生的名義讓僕役向藩學弘道館申請了一點印刷的油墨。之後和學生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其它裝置。

瓷盤子是來蘭學寮之前從玄樸先生的僕人那要的,僕人的眼神很微妙,到弘道館吃飯自帶餐具,為敗壞了先生的名聲能做到這一步,這是真的狠人。

蠟紙和鐵筆是在下關遊玩的時候製作的,長州的蠟很有名氣,直秀順手買了一些看看質量如何,順便廢物利用讓學生做了蠟紙;至於鐵筆,直秀看到蠟紙都有了,再買根粗針好了,綁到毛筆上,說不上好,但確實能用。

上一世見過的蠟筆印刷裝置,有一塊頂部帶有活動夾子的薄鐵板,有蠟紙,有鐵筆,有油墨,還有一個滾筒。油墨申請了還沒到,現在還缺一個滾筒,另外磁碟子面積太小也不適用,今天就是拿來演示一下,真要刻字不太適合。

直秀一開始想保持格調,用茶道裡的圓竹刷,攪和茶葉末使之起泡沫的刷子就是圓竹刷,後來發現圓竹刷真是竹刷,全都是用竹子做的,刷油墨肯定不行。

後來他想用“束子”,束子是由稻草或別的植物纖維綁起來的

刷子,扶桑用來刷鍋刷盤子。但滾筒這個東西它確實好用,得了,反正瓷盤子自己也不滿意,也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滾筒和光滑的薄鐵板的替代物,到商業町找吧。

直秀就帶著兩個學生和一個蘭學寮的僕役出發了,結果很順利,直秀把自己的需求和木匠、鐵匠一說就成了。

錢能通神,木匠把一條未完工的木車軸給截斷了,加了個把手,一條車軸做了好幾個滾筒,樣子有些蠢大,但也還行。

至於光滑的薄鐵板,扶桑鐵甲很少,所以直秀覺得要花大價錢,結果一問鐵匠,鐵匠說我們這薄鐵片子多啊,因為農民用不起鐵器,像“備中鎬”這種農具都是包鐵皮的。直秀心說,我以前在石田村教村民稻田養魚的時候,確實沒注意,有啥要求都是直接和莊屋(村長)說,真沒注意到這坑爹的農具。

直秀要的鐵皮面積不大,尺寸在A3到A4之間,鐵匠很快就做好了,還給打磨了一番,頗為平整,說起來現在木匠、鐵匠的手藝真心不錯。

為了防止鐵皮變形,直秀找木匠在鐵皮後面固定了木板,前面的上方加了塊木條,穿孔後用繩子固定,好吧,連夾子也有了。

還沒到黃昏,一切都搞好了,付給鐵匠和木匠每人兩枚金小判,大家都挺開心的,也沒讓送貨,自己一行人夾著鐵片子、拎著滾筒就回到了醫學館。直秀把順手買的和果子分了僕役一份,然後就進了蘭學寮。

進來一看,玄樸先生正和三位先生一起研究《光學》,讀一段,然後探討一會,抓耳撓腮的頗為可笑。

“油墨送過來了,直秀你什麼開始印刷”。

“先生且等,直秀這就開始”,可憐直秀水都沒喝一口,就開始表演。一番操作後,直秀拿包了薄棉布的木滾筒滾了幾下,揭開蠟紙,只見上面四個大字“學無止境”,油墨還是不太過關,因為字型寫的比較大,邊緣還是有些模糊,但玄樸先生和大家都很滿意,“極好極好,此物必大興於世”。

直秀得意樣樣地看了一眼兩個學生,發現他們在瑟瑟發抖,現在是和歷十月,換算成公曆是十二月,天氣涼了是要多穿點衣服了。

天色已經黑了,玄樸幾位先生也不去吃飯,拿著印出來的紙翻來覆去的看,也不知道能看出啥來,反正直秀用鐵筆不太習慣,這字型是挺醜的,他在一邊心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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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先生們又把一塊鐵皮鋪好,一隻鐵筆大家輪流在蠟紙上刻字然後印刷,大家不停嘖嘖感嘆,直秀驚奇地發現字型都很好,走形很少,“偶然吧,碰巧而已,其實我的字也差不到哪去……”,兩個學生也圍在玄樸先生身邊補刀,說什麼這些工具都是他們親自找人做的如何如何辛苦,直秀只好鬱悶地在牆角做透明人,想象中的圍繞自己吹捧的場景只持續了三秒,回味起來不太過癮。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秀又冷又餓,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辛苦了,直秀”,玄樸先生笑眯眯地看著他,神態很是讓人溫暖開心。一行人就在明亮的月色裡回家,好像天氣也不是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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