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7月中旬御目付堀利熙從白主離開,可萬萬沒想到,當月下旬箱館奉行竹內保德又前來拜訪——原來堀利熙在北地巡察還沒收到訊息,他的箱館奉行美夢已經破碎了,和歷六月幕府已經正式設立了箱館奉行,人家竹內保德這是乘船上任來了。

按理說應付竹內可比應付堀利熙簡單多了,這位雖然是新鮮熱辣的箱館奉行,法理上比御目付地位還高,可同為遠國奉行,他可對直秀啥管轄權都沒有,不像堀利熙作為御目付可以監察白主事務。

況且竹內保德是箱館奉行,崛直秀是白主奉行,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日後守望相助,可私下交往過密也是有點犯忌諱的。

可竹內在船上就生病了,也不知道是暈船還是飲食有問題,反正在白主愣是將養了三天才有所好轉,遠來是客,直秀也只好讓醫官悉心照料,他自己也早晚兩次前去探望。

這年頭可沒啥特效藥,傷風感冒導致高燒不退嚴重了就能致命,何況竹內上吐下瀉的,當時看起來很是嚴重。

萬幸,竹內的身體底子很好,加上白主醫官的醫術非常高明,居然三天就基本恢復了——不能說痊癒吧,但除了身體虛弱點還真沒啥大礙了,自行走動也無妨了。

竹內保德對直秀千恩萬謝,同時死活非要直秀將給他看病的醫生割愛於他——因為經過這一番折騰,竹內對自家的漢醫是再也信不過了。

雖然這年頭窺伺他人的家臣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但啥也沒有小命重要啊,再說兩人都是幕府在北地遠國奉行,日後唇齒相依,竹內這番舉動也未必沒有試探之意。

直秀也想到了這一點,回來跟醫官本人商量後,到底也沒割愛,但這個醫生會跟竹內保德到箱館去開了一個醫館。

竹內保德對此非常驚詫,因為他之前也許諾了不少條件,可醫官也沒動心,因此他才貿然向直秀開口,沒想到還是沒得手,不過既然這個醫官要到箱館坐館行醫,那自己也算有了保障,也行吧。

直秀看對方好像有點介懷,只好進一步解釋,“這位是伊東玄樸先生的弟子,和我有同門之誼,在白主逍遙慣了,看在我的面上,萬望擔待一二。”

“難怪醫術如此高明,原來是御醫的親傳,孟浪了,直秀殿莫怪。”聽到這個理由,竹內保德笑了,原來是個有跟腳的,難得直秀還肯給面子讓他去箱館開醫館,這還真不是看不起自己。

醫生在民間的地位很高,畢竟人哪有不生病的,總要求到門上,可在竹內這樣的幕府重臣眼裡,醫生的地位也就那樣,肯定比僕役高,可也高不到哪裡去,所以直秀不肯割愛竹內開始時是有點責怪的,箱館和白主守望相助,這麼點小事就不給面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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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說是伊東玄樸的弟子,竹內保德可不敢這麼想了,人家伊東玄樸現在是公方樣家定的御醫,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隨意贈送御醫弟子確實不是回事——嘉永六年(1853年),大御所德川家慶病情突然加劇過世後,老中首席阿部侍從將大奧醫官狠狠地懲罰了一遍,順便任命了幕府第一個蘭醫御醫伊東玄樸,這事流傳開來後震動非小,所以竹內也有所耳聞。

同一件事,從不同角度看得到不同的結果,原本是醫官可能不識抬舉,但有了御醫弟子這個招牌後,那直秀就是做事得體給竹內保德面子了。

但其實,情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名醫生叫草翦原三郎,確實是伊東玄樸先生的弟子,但他不願意跟箱館奉行竹內走的根本原因

是白主的醫官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白主的醫學館每年可以拿大把撥款不說,地位也非常高,館主屬於可以參與治政的重要役職。

而草翦是從玄樸先生象先堂出來的親傳弟子,1851年到了白主後又拜了三山先生為師,作為老資格,又肯努力,早就是每年拿大把手當金的崛家家臣了,並且有望在今年年內接任白主醫學館的館主之職,當然不願意跟著竹內走了。

這時竹內保德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敢在白主多有耽擱,於是跟直秀告辭直赴箱館上任去了。

對此直秀專門準備了豐厚的程儀,還派了白主丸引路,此事就算完結,但等竹內一走,白主就召集了內部的大評定會:

這會不開不行,因為江戶又發生大事了!

竹內保德之所以從江戶直奔白主,是因為引路人是白主奉行所的使番澤村惣之丞——護送竹內的幕府水軍對北地的航線不熟悉,當時松前家的家主松前崇廣雖然在江戶參覲交代,可熟悉航線的家臣卻被御目付堀利熙搶先一步帶走了,因此竹內保德只好找到崛家,恰好碰上澤村惣之丞在江戶上繳毛皮,所以惣之丞就成了引路人。

在航行途中,竹內保德上吐下瀉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樣,惣之丞信不過松前家的醫生,這才把竹內直接帶到了白主。

當竹內治病的時候,惣之丞早把打探到的訊息稟告給直秀,因為事關重大,要召集重要分領的町奉行共議,所以大評定會才拖延到這個時候召開。

不過開會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彆扭——直秀已經決定洗白,自然身為白主奉行並的江川英敏也參加了,雖然他是坦庵先生的親兒子,但大家都還把他當外人,一時現場氣氛非常古怪。

可英敏自己也難受啊,這白主的規矩非常詭異,按理說直秀和他身份最高,應該坐在上方,然後下面再分兩邊跪坐,可現在大家圍著長條桌子坐椅子,這是怎麼回事,這情景好像似曾相識啊。

直秀也不管英敏彆彆扭扭,正事要緊,看人到齊了就宣佈評定會開始。

雖然公文已經發下去了,但澤村惣之丞還是簡要地介紹了江戶發生的大事:

一是老中首席阿部侍從上表辭官不成。

米人黑船提督是西洋歷6月28日離開下田港的,之後江戶發生了劇烈的動盪——老中首席阿部侍從在黑船走後,立即上表辭官,“弘化以來,辱任幕閣首班的愚臣,破國法締結《扶桑米國和親約定》,乃平日疏於海防之過。茲謹引咎辭職。”

之後老中牧野、若年寄遠藤也以“過失”之名請求辭官。

原因據傳聞是受到了水戶老藩主齊昭一系和其他重臣的壓迫。

可阿部侍從最終並未離任,據說是受到了公方樣的寬慰和挽留。

第二件大事是之後幕府大刀闊斧地釋出了37條法令,正是留任的老中阿部大人的大手筆。

其中主要的內容有:

扶桑一致,京都朝廷、江戶幕府和各地的大名要上下一心,共同應對西洋諸夷的侵犯;

收回松前藩在箱館一帶的領地,並設定箱館奉行;

解散同業公會“株仲間”,抑制物價上漲,允許各藩自由貿易;

鼓勵開墾沼澤和荒地,獎勵舉辦西洋產業;

廢除賜獻,取消虛飾禮儀,提倡節儉,整頓財政;

加強海防,改革軍勢,學習西洋技藝;

增強對西洋諸國的資訊收集;

廣開言路、破格登用人才。

惣之丞說完後,全場轟動,大家對此議論紛紛,看樣子這次江戶是要動真的了。

直秀補充說這37條法令都已形成公文,剛走的箱館奉行竹內保德已經轉交給自己了,確實是真的。

白主是蘭學在北地的大本營,大家聽了眉飛色舞,都紛紛表達意見,但直秀說現在就是個通告會,過兩天大家把建白書都交上來,然後再討論白主如何行事。

散會之後,只有英敏悶悶不樂,直秀一直關注他的反應,因此特意把他留下,問到底怎麼了?

“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直秀一聽,英敏這是怪自己舉止不端,覺得這樣的大事不應該由眾人共議,最起碼應該和他商量之後再行動。

說起來,奉行並江川英敏是今年5月6日到的白主,到現在也快三個月了,但啥實權也沒有,作為坦庵先生的親兒子,自己不放權確實有點不像話。

但這也不能怪直秀啊:

英敏一來就萎靡不振,遊山玩水、釣魚打獵,啥也不管不問,後來黑船到了箱館,他又跑去看熱鬧,6月18日才回到白主,當時自己已經帶人北上廟屯攻擊魯西亞人了。

等自己回來後,御目付堀利熙、箱館奉行竹內保德又先後來訪,結果拖到現在也沒讓英敏負責啥實事。

不過英敏作為幕府正式任命的白主奉行並,理論上他可是能隨意插手所有事務的,自己將他放置play,忍到現在英敏才表示不滿,這是給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不好好安撫可不行。

可讓英敏幹啥好呢?

白主的秘密太多了,雖說要洗白,可這不還得最少等個兩三年麼,直秀是真心不想把老師坦庵先生的兒子也拉下水。

“英敏兄大才,直秀自主主張已成習氣,確實莽撞了,日後還請多多指教”,說法直秀就要給江川英敏來個土下座。

英敏哪裡能真讓直秀跪下施禮,有這個意思就成了,他趕緊阻攔,不過他也確實不滿已久,“兩家同氣連枝,你老臧著掖著是啥意思?” 因此今天直秀不拿出章程來他還真不能善罷干休。

直秀看英敏不回話,這是人家要承諾啊,被逼無奈,他只好先試探一下,小慄忠順和坦庵先生到底和英敏交了多少底:

“前幾年白主草創,違禁之事頗多,如今百般掩蓋,但紙包不住火,唯恐連累英敏兄啊。”

說起來,直秀和咸亨洋行做密貿易這件事,小慄和坦庵先生是心知肚明的,但從來沒有點破過;至於私藏軍械、主動北上攻擊魯西亞人,這個只有小慄忠順知道,也不知道他轉告坦庵先生沒有,至於英敏,那直秀就更不清楚了。

江川英敏到白主當奉行並,其實真把直秀搞蒙了,小慄忠順和坦庵先生是寫過信來,但信中只說讓直秀照顧英敏,別的啥都沒有,這到底是啥意思?直秀還真沒搞清楚。

反正今天話趕到這了,那就趁機套套英敏的話,看看他到底瞭解多少?

要都知道,那江川先生心可就大了,這都敢讓兒子來蹚渾水;要是只知道密貿易的事,那自己還是想辦法讓英敏平平安安混個一年半載的,然後就讓他早點離開白主這個是非之地,也算自己對老師的一點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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