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隆永在上書島津齊彬的時候,就想過如何與直秀達成協議。

對於軍國大事而言,個人情誼不過是塊墊腳石,西行覺得直秀沒有那麼蠢,會毫無代價地把鍊鐵工藝送出來。

西鄉唯一可恃的只有白主百廢待興,人錢物,總有一樣是直秀需要的,而且他對新任家主有信心——齊彬“聰明英武,決斷非常”,在江戶有“三百世子無人能及”的偌大名聲,而且齊彬一回到鹿兒島就公開宣稱“米鹽棉鐵乃一日不可缺之必需品,應大加殖產”,薩摩藩有錢,以家主性子,說不定掏錢就能把直秀拍服了。

但西鄉到了白主發現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市井間傳聞奉行所搞到了幾千張珍貴毛皮,如果是真的那直秀就未必肯冒這個風險。

他找大久保私下詢問,大久保肯定了這種說法,並且大久保對西鄉不太滿意——直秀對兩家都有大恩,你不轉仕也就罷了,還阻止精忠組其他人來白主,基本上算撕破臉了,今天你來白主還想得到鍊鐵的大秘密,有點過分了吧。

西鄉在大久保處受到了冷遇,但他可沒灰心,西鄉是陽明學徒,向來信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繼續耐心尋找機會。

當他發現後膛來復槍的時候大喜,因為直秀雖然給他看了,但要求保密,西鄉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故事。他倒不是想以此拿捏直秀,什麼仇什麼怨啊,直秀待他和以前一樣熱情,再說告發直秀對薩摩和自己也沒好處——感情你大老遠地從天南跑到地北,就是為了抓朋友的痛腳,對此幕府不得琢磨琢磨這裡面的故事,為啥翻的臉?名聲毀了不說,薩摩的動機也很可疑。

當然,西鄉如果本著損人不利己的想法,偷偷散佈謠言,也能給直秀添亂,但西鄉還真沒這麼閒——本來有機會得好處的,就為一時之快乾這個缺德事,智者不為也。

所以,西鄉思前想後,終於從過去的交往中找到了突破口。

直秀曾經和他說過,扶桑時人只有天下觀沒有真正的世界觀,一切以扶桑為中心和現有情況來考慮問題,多有偏頗,

什麼是扶桑的天下觀呢?直秀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就是說扶桑以自己的認知去圈套他人,根本不適合,直秀當時說“人有百樣,國有不同”,別人愛幹什麼是人家自己的事,我們管好自己就得了,沒必要非裝大個。

而且直秀對扶桑國學嗤之以鼻,認為古學的“情”是對的,什麼“扶桑心”之類的就開始走偏了,而源自古學的國學派更是緣木求魚、妄自尊大,攤開世界地圖,扶桑就是一個幾個小島,說什麼八紘一宇,令人笑掉大牙。

說實話,西鄉對此是有些反感的,他覺得直秀過於輕狂,但當時直秀和西鄉、大久保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平日裡直秀為人很正派,讀書刻苦,做事認真,平等對待他人,連對僕人都很客氣,而且從不去花街鬼混,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也不是奢靡,衣服也很簡樸,就是好吃。

因此西鄉認為直秀可能是少年得志難免張揚,或者是有傾奇者的想法——扶桑的傾奇者是與世人看法不同的一些人,衣著、行為、言語都迥異常人,藉此表達對現實的不滿。

西鄉素來以寬厚著稱,很能容納他人的意見,而且當時直秀的一些見解也不乏真知灼見,因此西鄉對直秀的奇談怪論也只是付之一笑。

但到了現在,直秀已經是幕府的白主代官,那他的一言一行可不能

當玩笑對待了。所以,當西鄉考慮直秀到底想在白主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去年在鹿兒島延請西鄉和大久保的時候,直秀只說要在白主奮發建立一番事業,重點是抵抗魯西亞人的南下侵佔,但西鄉在白主看到的可不僅僅是這樣:

首先,白主的女人也和男人一樣工作,這還罷了,但白主明目張膽地任命女役,直秀是在奉行所的大飯堂裡招待的西鄉,當時西鄉親眼看到一個婦人呵斥一名足輕浪費食物,當時足輕的臉都漲紅了,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聽訓,西鄉看直秀等人習以為常,他當時就覺得不對。

扶桑男尊女卑慣了,而且那女人親自做事,肯定也不是哪家的貴女,膽敢呵斥足輕,要在鹿兒島早就被砍了。

另外,西鄉發現白主不講尊卑。最明顯的是,滿街的土人大搖大擺地走動,偶爾撞上和人也是說一聲就算了,西鄉可是從大久保那裡知道白主全民皆兵的,看樣子明顯不是土人蠻橫無禮,而是平時就這麼相處。

同時,直秀作為代官出行,也沒有人跪拜,最多就是把路讓出來,不讓路的話,直秀一般會等,當時西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禮賢下士的精要就是讓人知道這是破格待遇,這搞的習以為常是什麼鬼?

其實這還是直秀有意控制西鄉行動範圍的結果,如果西鄉進了鄉學,當時就能發現鄉學雖然沒有徹底撤銷儒學,但基本上不講了,現在完全是蘭學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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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結合直秀以前的言行,西鄉覺得直秀這次所謀甚大,至於是不是有反意,西鄉倒沒懷疑,總共幾百人的地方,還能翻出天來?

既然直秀在白主不怎麼本份,那麼轉讓鍊鐵工藝就不是不能談,只是條件而已。

對此,西鄉給直秀和大久保分析了利弊,而且也承諾了好處。

首先,薩摩和白主是友非敵。

白主既然搞全民皆兵,還銳意進取,那肯定是對魯西亞人持強硬態度了。

白主在最北,薩摩在最南,同病相憐,都是抗擊西洋人的第一線,因此互相扶持也在清理之中——西鄉這是在挑撥離間,他的未表之意是暗示幕府也不是全力支持白主,都是繼母養的,大家抱個團好了。

其次,薩摩藩也不是偷偷琢磨啥壞點子,就是西洋人老來騷擾,想自保而已。

白主的後膛來復槍還不能自產吧?幕府開沒開始仿製,這咱就不問了,但就算幕府仿製成功了,能給白主都少?恐怕魯西亞人大舉進犯的時候,白主也拿不到吧?

西鄉還真說到點子上了,去年直秀把所有的新式火器都扣留了,一點也沒給幕府留,而且製造工藝也沒獻給幕府——因為米船商人不好說啊,怎麼說?說仰慕扶桑文化,特意進獻新式火器之法?米人無故進獻重寶,普通貨物還能是希望通商啥的,獻新式火器,也還行吧,算投其所好,但進獻新式火器的詳細製造方法,這個就太離譜了,編也沒這麼編的。

西鄉不知道幕府沒拿到製造方法,但他的意思是,幕府靠不住,不如今天你給我製造方法,明天我給您補充武器,這不挺好的麼。

至於,重開北地貿易,西鄉還真沒抱指望,白主屁大點地方能收集多少裱物、賣出多少唐人特產,要合作也是找北地的地頭蛇松前家,但齊彬剛上位,前任家主因為密貿易隱退的,無論如何也是不敢立馬重蹈覆轍的,和白主合作,更多的是給白主

輸送物資,純粹的送好處——幹送好處白主肯定猶豫,還不如藉著貿易的名義,又好聽又把事情辦了。

其實,就算西鄉的弁舌之術不怎樣,直秀也會把鍊鐵工藝和後膛來復槍的製造方法送給薩摩,直秀恨不得扶桑現在全部都大搞興產殖業,怎麼會吝嗇不給呢?

直秀不想搞個人爭霸,基本上抱著扶貧的態度,只要能搞的都可以搞,歡迎之至! 但扶桑現在真沒幾個靠譜的,幕府這一邊,除了幕府外,譜代大名大都沒啥實力,況且給了幕府就相當於都給了,幕府自己會擴散,比直秀偷偷摸摸搞強多了;至於外樣,有實力的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家,直秀總不能把圖紙扔到人家院子,不,城牆裡吧?白送肯定不行,直秀只能找機會送出去,說起來心累的不行。

假模假式的,直秀還索取了一些條件,大久保也在一邊幫腔,最後,西鄉答應以金三千兩的代價換得鍊鐵工藝和後膛來復槍的製造方法,同時,除了現金之外,薩摩藩在三年內在北地只能和白主一家做貿易,每年不少於三艘千石船的貨物,至於今年,時間來不及了,一船貨好了。

但和佐賀不同,直秀死活不同意西鄉把圖紙先拿回去,連西鄉寫了誓紙都不行——大久保把西鄉的誓紙先收好,接著翻臉不認帳,說不見小判金沒得談,西鄉只好灰溜溜地趕緊啟程回鹿兒島,行不行讓家主決斷吧。

但佐賀和薩摩兩家都不是空手回去的,大久保以奉行所的名義作保,錢屋賒給了一些皮毛、魚乾和鹽漬魚子,至於紀伊國屋,這麼危險的交易,它還是不要參與了。

另外,直秀作主,又賒給每家一百張海豹皮,承諾下次來的時候可以購買幾千張,以此顯示肌肉——白主奉行所還是有錢的,和我做生意要有信心。

杉谷雍助回到佐賀後得到了家主齊正的抱怨,齊正倒不是不滿意,只要能掙錢他就開心,掙的越多越開心,只是直秀太缺德了,後膛來復槍的製造方法真倒是真的,可很多地方很簡陋,當時直秀以儘早通商為名義趕走了杉谷,在船上的時候,杉谷就發現圖紙在關鍵之處有些含糊不清,但佐賀藩畢竟一分錢沒掏,七個人也只是留下做客將幫忙,所以他知道這次佐賀真要破點財了。

抱怨過後,齊正安慰了杉谷一番,“便宜不好佔”,趕緊湊齊貨物然後再跑一趟,這次多去幾個人,搞清楚製造工藝再回來,也有可能是直秀他們也不懂。

“但如果直秀他們真懂呢?”

“那就問問他到底想要啥條件?” 齊正對手下這幫武士失望極了,幹事還行,人情世故差的太遠了,可惜白主太遠,不然自己拿著算盤和直秀之間來場龍爭虎鬥,肯定精彩至極。

和杉谷不同,島津齊彬對西鄉讚不絕口,對此西鄉很慚愧,表示都是口頭協議,其實啥也沒辦成。

“本來這種隱秘勾當就需要謹慎,如果崛直秀真給了圖紙,我還不敢用呢,誰知道是真是假。”齊彬為人很大氣,表示金三千兩相對鍊鐵和後膛槍不算啥,“趕緊地,把工匠叫上,西鄉你辛苦一些,再跑一趟,島津家的興旺就擔系在你的身上了。”

在佐賀和薩摩兩夥人離開不久,米船終於入了白主港,領頭的依舊是約翰,但這次來的船多,兩艘蒸汽風帆混合動力船加一艘威風凜凜的捕鯨艦。

一見面直秀就抱著捕鯨艦的艦長哈哈大笑,“朝思夜想,直秀盼君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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