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徐恪焦急無助之時,前方卻遠遠地駛來了一艘官船。原來那蘇州知府厲成峰得悉魏王今日裡泛舟湖上,怕生意外,便親自帶人乘了官船順風而來……

虧得厲知府細心,徐恪見有官船行來,忙遙遙招手相喚。待得船兒靠攏,徐恪奮力將李縝與薛濤推至甲板之上,自己也已然是疲累不堪。

厲成峰久居南方,對溺水之人頗有些解救的法子。他見魏王兀自昏迷不醒,忙命人將李縝側身朝下,直待李縝嘔出了好幾大口湖水之後,“呃……”地一聲悠悠醒轉了過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這厲知府忙命人抬著李縝進入內艙,生起暖爐,將李縝的溼衣盡數除下,擦拭乾淨,換上了暖和的棉衫,躺在榻上。知府又叫人煮了薑湯過來,並親自喂李縝喝下……

徐恪在船頭卻命掌舵與一眾水手繼續往南行船,直至到了畫舫沉入附近,將那些掙扎於水中,靠著一些破木板方才不至下沉,哭喊著救命之聲的船伕、雜役、兵丁們全部救上了官船。此時,那隻身如山嶽般的巨黿,連同那黿背上的肥胖少年,卻都已不見了蹤跡。

徐恪讓畫舫的掌舵清點人數,見已盡數上船,方才放下心來。官船便掉了頭往北而行,那些被救之人,原先哭天喊地無人答應,在水中已被凍得渾身冰涼,皆以為不能倖免,孰料還能被搭救上船,是以都忙不迭地對徐恪躬身道謝。那薛濤畢竟是一位武夫,換了一身乾淨衣衫之後,神色也迅即如常……

官船行的飛快,到了申初時分便已然靠岸。徐恪與薛濤護送魏王李縝至欽差行轅下榻,那厲知府已請了蘇州城最有名的郎中前來……

郎中替李縝把了脈,便道欽差只是溺水受了驚嚇,加之寒氣入體,並無大礙,只需照方服藥,不日便能痊癒。郎中於臨走之時,又殷切叮囑魏王這三日需當靜心休養,切勿勞累云云……

元日裡一場遊湖,本是賞心悅目之舉,怎料卻弄得烏七八糟,差點搞出了人命,幸喜欽差性命無恙。這右羽林衛大將軍薛濤守在李縝的床邊,心中不斷自責。那知府厲成峰也是連連叩首,口稱自己身為地方官保護不周,竟致欽差受驚云云。倒是那躺在床上的魏王,擺手示意自己並不責怪眾人,只是無端受了一場虛驚罷了……

入夜之後,徐恪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想起白日裡飛身黿背之上的肥胖少年,不正是與自己失散多日的二弟朱無能麼?他心道就算你昔日裡身居天蓬,如今見了我為何竟不相認?於是,徐恪索性起身離了床,拿上寶劍,也不與薛濤招呼,顧自一人,便悄悄地來到了蘇州城南的太湖岸邊……

此時已然是子夜時分,天空中只有一些微渺的星光,浩瀚太湖水,隨風盪漾,湖邊一個人影也無。徐恪站在那裡,大聲喊了幾句:“二弟……二弟,你在哪裡?”聲音卻在北風呼號中漸漸隱沒……

徐恪放眼四周,只見湖水陣陣拍打著岸邊的碎石,卻哪裡有半個朱無能的身影?他仍不死心,兀自在水邊漫步,一邊走,一邊不時地出聲喚道:

“二弟……我知道你在湖裡……”

“二弟……做哥哥的甚是想念,可否出來一見?”

“二弟……愚兄就在這裡等著……”

過得一刻,徐恪忽見身前的水流分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自水縫中跳出了一個胖大的身影。那人剛剛跳上岸邊,便朝徐恪呵呵笑道:“那個……大哥啊……好多天不見了……大哥這一向都好吧?……”

深夜自湖水中跳上陸地的不是別人,自然便是與徐恪分手已然三月之久的朱無能。徐恪乍見二弟現身,不由得驚喜交加,上前緊緊一把抱住了朱無能肥胖的身軀,笑道:“二弟……真的是你啊!愚兄可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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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見朱無能自浩瀚湖水中而來,渾身衣衫竟點滴不溼,遂奇道:“二弟,你明明從水中上來,怎地滴水不沾?”

朱無能撫摸著自己滾圓的肚皮,略帶憨憨的口吻,不無得意地說道:“大哥,我身上有一顆避水珠,上下水中就跟走在平地上一樣,自然是一丁點兒水珠都不會沾到……”

“避水珠?世間還有這樣的法寶?二弟又從何得來?”徐恪不由問道。

“這個……這個珠子是三公主給我的……”朱無能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笑著回道,神色間頗有些忸怩……

“二弟,白日裡,你怎會站在那巨黿的背上,好似在與那怪物搏鬥一般?你……沒受傷吧?”徐恪又關切地問道。

“咳!沒事沒事!我和那袁老六鬧著玩呢……袁老六不肯聽話,我自當教訓教訓他……”朱無能擺手道。

徐恪再細看朱無能的模樣,身材雖仍是甚為肥胖,但此時他身穿一件深青色蘇繡長袍,頭戴逍遙巾,腳著粉底靴,看上去也別有一番瀟灑俊逸的風貌,已迥異於此前顢頇邋遢的樣子。再看他手中拿著的,卻是一柄周身烏黑發亮的“鐵鋤頭”,“鐵鋤”的末端安著三個粗大鋒利的鐵齒。

“你這兵器,是個什麼名堂?也是那位三公主送的?”徐恪笑問道。

“這兵器……喚作‘三齒釘耙’……是我那未來的老丈人送的,可有些分量,大哥,你拎拎看……”朱無能笑著把那柄“三齒釘耙”交到了徐恪的手裡。

徐恪心道這不過一把尋常的鐵鋤頭,還只有三個齒,能有什麼分量?遂提手一拎,孰料分量著實不輕,竟然紋絲不動!他忙潛運內力,雙手握住鐵柄,暗吸了一口真氣,心裡面喝了一聲“起!”方才將那柄三齒釘耙給提拎了起來,但若要是拿它揮揚舞動,只當是一件普通兵器般與人對打,卻恐怕萬萬不能了……徐恪只是雙手拎了一會兒,便已然憋得滿臉通紅,只得又將那三齒釘耙放在了地上。

“大哥……好功夫啊!這三齒釘耙可是我老丈人費了一番心血打造出來的,重量有一千六百八十斤哩!大哥以一個凡人的氣力,竟還能拎得動,厲害呀!”朱無能卻在旁邊沒來由地讚歎道。

“二弟……看不出才三月不見,你竟有這般變化!這些時日……你究竟到哪裡去了?三公主又是哪一位公主?還有……你口裡說的那位老丈人又是誰?二弟已經成婚了麼?你那岳父是哪裡的鐵匠嗎?怎會打造出這一件厲害的兵器?……”徐恪畢竟與朱無能多時不見,此時,乍見二弟變化如斯,免不了心中疑問,遂提了一連串的問題。

“咳!大哥啊……這些事,說來話可長了……還是,以後再說吧……對了,大哥身上,可曾帶著以前蘇州城土地老兒送的那個……那個壺?”朱無能問道。

“哦……那個‘景行壺’麼,愚兄一直帶在身邊……”徐恪一邊說著話,一邊從懷裡探出了景行壺,交到了朱無能的手中。

“咦!這煉妖壺被誰作法開過光啦!……太好了!”朱無能叫道。他拿著手裡的景行壺,細看之下,只見原先暗褐色的一個泥壺,此時已變得通體碧綠,整個壺身泛著清瑩潤澤的亮光,頓時大喜過望。

“是一位自稱‘雨廬翁’的老神仙作的法,他說已還了此壺一半的法力,今後,但凡‘精怪’以下,盡可用此壺收之煉之……”徐恪道。他一邊說,一邊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道我這二弟才三月不見,竟跟換了一個人似的,怎會有這般迥異的變化?

“得嘞!……我的好大哥啊!有了這個煉妖壺,三公主可就不用愁啦!我那未來的老丈人,他那件行雲布雨的法器,我也能幫他要回來嘍……”說罷,那朱無能再不多言,將身一跳,便躍入湖中,只見他觸水之時,水面便突然分開,待徐恪伸手之時,那朱無能的身子早在水面下消失了……

“二弟!……你別走呀,為兄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聊呢!”徐恪在岸邊喊道。

徐恪見朱無能說走就走,一眨眼間便已離去無蹤,不由得心下頗有些感傷,在岸邊仿徨不已。不料,未過須臾,眼見的水面乍然一分,那朱無能去而復還,又從水中間跳了出來……

“二弟……你回來啦……”徐恪喜道。

“剛才走得急,要緊事差點忘了……大哥,你回到長安之後,趕緊將這個東西交給一個人!”朱無能拿出了一塊銅錢大小的玉石,交到徐恪的手中。

“交給誰?”徐恪忙問道。

“玄都觀主——李淳風!”

朱無能話語剛剛說完,便又同之前一般,轉身欲跳……

徐恪這次學了乖,提前一把拽住了朱無能的左手,說道:

“二弟慢走!為兄有一句苦口良言相勸……二弟不管昔日在天為‘天蓬元帥’也好,還是如今身入凡間為‘朱無能’也好,務當時時刻刻以蒼生為念!切切不可視人命如草芥耳!……二弟今日只顧與你那‘袁老六’打鬧玩耍,你可知有幾十條無辜性命,差一點葬送在你們手中嗎?!……”

“好啦,好啦!俺老朱就知道大哥要跟我絮絮叨叨說這個事兒!……知道啦!三公主還在等我吶!”朱無能將手一甩,一股大力襲來,徐恪只得鬆脫了手。朱無能將身一縱,便已然跳入水中,留下最後一句話,在風中傳來:

“大哥保重!後會有期!……”

徐恪看著自己手中這塊朱無能給他的玉石,只覺玉石瑩潤光滑,石中心隱隱透著一片淺紅,心知此物必然要緊非常,忙小心收好。此時,他再放眼湖面,只見湖水無邊無際,兀自起伏不休,不由得嘆了一聲,心道:“二弟……你也保重啊!今夜匆匆一見,他年不知何日再會了……”

徐恪又在湖邊彳亍徘徊了一陣,見再也無人現身,便只得回至欽差行轅,又復躺倒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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