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七月二十七、酉時、慶元居內室】

徐恪聽罷舒恨天所述,不由得義憤填膺,心道世間竟有這樣狠毒的婦人,為了區區一個世襲爵位,竟迭施毒計,害死了一個繼子還不夠,竟還要將其他三位繼女一併除之,如此毒婦,實在枉為人母!實在枉活於人間!可憐那戰死疆場的徐盛直將軍,將自己四位兒女盡數託付於汪文馨之手,若知他夫人生性竟這般歹毒,他泉下有知,豈非要氣得從棺材板中跳將出來?

然則,徐恪轉念一想,茲事體大,案情既已查明,該如何處置汪文馨等主兇自然好辦,可要如何對付杭州府通判汪再興,似乎不能草率。畢竟人家也是一方地頭蛇,若輕舉妄動,一著不慎,前面種種努力便盡皆付諸東流。於是,徐恪命舒恨天趕緊將新任欽差李秋請入慶元居中議事。

過不多時,李秋便微笑著進入內室中。兩人略微寒暄了幾句,徐恪便將今日查明徐有容一案的經過,又與欽差大人約略講了一通。末了,徐恪便問李秋道,敢問李大人,這汪文馨業已認罪,接下去該如何處置汪再興?

李秋品了幾口香茗,不緊不慢地言道:

“好辦得很呀!依照大乾律令,汪再興身為刑獄提點,知法而犯法,非但胡亂判案,甚且指使手下誣陷忠良之後,如此罪行,豈能容他再留在杭州府通判的任上?應先將他革職抄家,關入杭州府大牢中,至於他項上人頭能否保住,待我手書奏摺一封,八百裡加急送至長安,且聽聖上發落吧!”

徐恪卻有些躊躇道:“李大人,那汪再興身為一府之通判,畢竟已盤踞杭州府多年,聽聞其人在官府中勢力盤根錯節,到處都是他手下,加之此人又生性狡詐,手段頗多,是個極難對付之人。他在徐有容一案中雖有過失,但主謀之人畢竟是他家姐,若據此就將他革職拿問,抓入大牢中,是否失之於草率?此人畢竟是五品之官身,你我僅憑汪文馨的一紙口供就驟然抓人,還要將他抄家,是不是……?”

“哎呀!”李秋站起身,有些不耐煩道:“無病啊,我在京城裡,可早就聽聞你青衣百戶的大名了。聽說你僅憑一己之力,就敢公然與太子叫板,其後在含元殿上,你還敢與天子強辯,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膽識,愚兄對你可是一向佩服得緊!怎地今日見你卻這般扭扭捏捏?對付一個區區五品的通判,你哪來恁多顧忌?休說你腰間的這把御賜昆吾劍,對五品以下官員有生殺予奪之權,就憑我欽差的身份,將一個杭州府通判革職下獄,也是綽綽有餘的事,何勞你如此操心?”

徐恪聽聞李秋之言,頓時慚愧一笑,訕訕地道:“李兄所言有理,是我想得太多了。自我到杭州以來,右腿不慎受創,每日均不得下地,是以每日便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對付這區區一個汪再興,愚弟確乎是顧忌多了一些,讓李兄見笑了。”

李秋望了望徐恪的傷腿,臉上浮現出一絲歉疚之色,隨即寬慰道:“你右腿雖受了那了凡一棍,但你若內功精純,法力渾厚,日日能以無上道法運轉脈息,斷骨痊癒也就是旬月之間的事,未必定要等到三月之久。這段時日,你大可在床上靜養,其餘的事,交由幾位百戶去做即可……”

徐恪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否則,我就這樣每日躺在床上,悶都要悶出病來了!”

李秋又道:“其實,對付區區一個五品的汪再興,本就是手到擒來之事。不過,汪再興背後之人卻頗有些來頭,因此,本欽差在動他之前,手中勢必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如今,汪再興的親姐既已親口招認,徐有容一案也已真相大白,自然容不得那廝再如此逍遙。”

徐恪遂問:“李兄,你說汪再興身後還有人?真不知這杭州府地面上,還有哪個官員能讓李兄你這位欽差大人也如此忌憚?”

李秋笑了笑,道:“你放心,只要汪再興一入大牢,不需三日,那個人自會找到你,到時候,愚兄還想看看你會如何應對呢!”

“哦……”聽聞李秋之言,徐恪心下頓覺好奇,然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李秋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會是誰?而且,聽李欽差的語氣,那個人好似與自己還有些交情似的,這一下,不禁勾起了徐恪心中極大的疑問,可他見李秋神色,分明不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就不好再行多問。

接下來,兩人對如何處置汪再興餘黨,以及如何重判徐有容一案等等事宜,又談了近半個時辰,眼見夜色漸深,李秋遂起身告辭。

待李秋走後,徐恪依舊靜臥於床上行功,他想起適才李秋所言,情不自禁便想挪動右腿下地行走,然他終究記得郎中叮囑,還是不敢強行站立,於是只得默默行功,不知不覺間,就已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匆匆一夜,就此而過,轉瞬就是翌日天明。

徐恪吃罷早膳,隨即命人請來魏嘉誠與舒恨天兩位百戶。

既然徐有容一案的前因後果,皆已審問清楚,涉案之人就當重新判罪,依照欽差李秋的計策,徐恪隨即吩咐兩位百戶,各自分頭行事。

命魏嘉誠率青衣衛精幹衛卒,直接去汪府鎖拿汪再興,並將汪府閤府抄家。

命舒恨天即刻至杭州府大牢,救出含冤入獄的徐有容。

兩位百戶當即領命而去,徐恪望著屋外早晨的陽光,心情也如這旭日初昇一般,爽朗而明媚。他再度回思欽差李秋之語,愈發覺得這位欽差心思細密,手段雷厲,端的是非同一般,其機謀與決斷,與他徐府中的“碧波仙子”實是不相上下。

還好,此時此刻,這樣的人是他的朋友,而非對手。

而且,徐恪隱約覺得,依照欽差李秋的計策,抓捕杭州府通判汪再興,似乎只是第一步,牽出汪再興背後的那個神秘人物,或許才是李欽差真正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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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李秋在下一盤大旗,此時的徐恪顯然已感覺到,這定將是一盤好棋,一盤無比精彩的妙棋。棋局的一端坐著自己與李秋,毫無疑問,他們兩人的身後還有魏王李縝,而棋局的另一端則是整一個江南官場,甚而還有更大的人物。棋局之成敗,關乎江南吏治之整頓,關乎杭州百姓之民生,關乎大乾鹽稅之收成,亦關乎徐恪與李秋將來之命運。

徐恪心中已然做好了準備,他靜臥於床頭,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初陽,靜靜地等待著事情的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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