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與秋明禮在草堂內共坐,二人晚膳已畢,便說起目下之朝局,然秋明禮談及杭州府吏治之亂、鹽稅難收時,亦不免連連搖頭,嘆息不止……

依照秋明禮所言,新任杭州知府吳文龍,之前雖做事勤敏,為官也清廉,然到了杭州之後,立時就遇上了“水土不服”,非但之前魏王所交代之事一樣也未達成,且自己知府分內之事,也步履維艱。

徐恪當即問道,魏王殿下為何會對一個杭州知府如此上心?

秋明禮道,殿下不是對一個杭州知府上心,而是對我大乾國庫上心。只因如今的國庫存銀稀少,外已不能應付邊疆軍餉,內又不足以賑濟災民,是以天下各道的賦稅就尤為要緊。而杭州府歷來都是國家賦稅之重地,那裡非但魚米豐足,商賈眾多,是大乾最為富庶的四府之一,且地處東海之濱,當地盛產細鹽。此種細鹽成色最好,廣受百姓所喜,就算鹽價不低,往往也供不應求,是以光鹽稅一項,每年至少能上交國庫六十萬兩白銀。可如今,自吳文龍擔任杭州知府以來,近一年的鹽稅收益,尚不足白銀五萬兩,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徐恪又問道,既是如此,魏王殿下何不將吳文龍調回京城,另擇能員幹吏,再往杭州出任知府?

秋明禮又嘆了一聲道,那吳文龍先前官聲頗佳,此次又是殿下親口舉薦,就算要將他調回長安,也得等他做出一番政績之後才行,可如今的吳文龍,非但知府之職幹得一塌糊塗,而至為要緊的鹽稅,只收上來不足一成,若此時將他調離杭州,則只能將他撤職查辦,至多也是留觀待用,若非如此,何以堵言官悠悠之口?

徐恪道,那就索性將吳文龍“留觀待用”吧,總好過他長此下去,日復一日,一日比一日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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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禮道,殿下若是這麼做,不就好比自己掌自己的嘴麼?

徐恪搖了搖頭,隨即問道,那秋先生對此作何之想?

秋明禮道,我已向殿下建言,不如再派一個心思機敏、行事幹練之人,索性由聖上委他一個“欽差”的名分,急下江南,幫著吳文龍整頓杭州吏治,並設法多徵鹽稅。

徐恪當即拍了一下大腿,叫了一個“好”字,隨即問秋先生,那欽差的人選可曾定下?

秋明禮問徐恪,你有合適的人選麼?

徐恪想了半天,道,要不……我來試試?

秋明禮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這件事可請不動你呀!你現今可是我大乾青鏡司的千戶,那青鏡司是什麼地方?朝中都稱你們為“小青衣衛”,人人均知,青鏡司是專門替聖上辦案的衙門,除非是驚動天子的大案,否則的話,怎可勞煩你徐千戶親自出馬?

徐恪忙舉起酒杯,先生可真會說笑,在先生面前,我徐恪無論身居何職,永遠是先生的弟子。

秋明禮卻忽而面帶憂色道,不出意外的話,殿下將向聖上舉薦魏王府的一位門客,出任專門督責杭州府鹽稅的欽差。

“門客?是哪個門客?”徐恪一聽此語,心下立時又來了興趣。

只因在他的記憶中,魏王府門客不多,除了薛濤之外,能獲得魏王李縝信任的人,實屬寥寥無幾。

“你沒見過他,不過他的名字興許你聽過也未可知……”秋明禮望著徐恪,眼光中不無深意,說道:“他的名字叫——李秋。”

“李秋?李秋是哪個?”

“李秋不就是你在韓王被妖人害死一案中,拼死站出來維護那兩百位女妓之時,站出來幫你指證韓王的那個人麼?”

“可當時站出來幫我的……”徐恪仔細回想那一日他在含元大殿中奏對的經歷,“不是魏王殿下麼?哪裡來的李秋?”

“李秋當日不在大殿上,不過,幫著你指證韓王私自開立翠雲樓的,就是此人!”

頓了一頓,秋明禮又道:“你還不知吧,李秋之前曾是韓王府的門客,韓王還一直待他不薄,只不過,他後來才投效到了魏王府。”

徐恪已聽出了秋明禮言外之意,這個李秋先前就是韓王李祚的親信,後來不知是被魏王收買還是他自己背信棄義,竟然又更換了門庭,私自投到了魏王李縝的麾下。他投效至魏王府門牆內也就算了,可明裡卻還在為韓王做事,只是私底下將韓王的秘密盡皆告知了魏王。對如此朝秦暮楚、毫無忠信可言之小人,魏王竟然還要向聖上親口舉薦,讓此人出任欽差,急下江南,幫著吳文龍去收拾那裡的一個爛攤子。這樣的小人能收拾得好那裡的一個爛攤子嗎?真不知魏王殿下是怎麼想的?

“那麼這個李秋,目下所任何職?”徐恪問道。

“無官無職,他就只是魏王府的一個門客罷了,聽說平日裡做了殿下的一個伴讀,殿下如今都已四十好幾的人了,平常在王府裡走動,竟還要一個伴讀陪在身邊,咳!老夫實在不解呀……”秋明禮嘆了一聲,說起這個“李秋”之時,神情中盡是不屑之色,顯然對此人頗有成見。

“殿下對李秋如此信任,那麼此人定是有幾分本事,老師可曾見過他麼?”

秋明禮點了點頭,“老夫在王府裡,與他見過幾面。此人看著倒是一副好面相!只是……”他隨即還是搖頭,“面相也委實生得太好看了一些,老夫總覺得此人,不太靠得住!”

“是麼?……”徐恪聽得有趣,心裡愈發對這個名為“李秋”的人生出了一股好奇。

依照他對魏王李縝的瞭解,能獲得魏王賞識,還能日日在魏王身邊走動,做了他一個“陪讀”的人,若沒有三分非同尋常的本事,那是不可能之事。

可在秋明禮眼中,竟將這個李秋形容得一無是處,除了說他“面相好看”之外,就再沒有別的長處可言。然而面相好看不也是身為男子的一大優勢麼?聽聞大乾吏部在選官任官之時,察看對方面相也是其中重要一環,若是生的歪瓜裂棗、過分醜陋之人,就算政績再好,也難獲升遷,若是生的眉清目秀、端莊沉穩之人,往往能獲得吏部優評,何以在秋先生口中,這“面相過分好看”卻反而成了一項劣勢?

“無官無職,能出任欽差麼?”徐恪話剛出口,立時生出後悔。誰說出任欽差者非得擔任何種官職?一切只看天子當時心情罷了。他自己去年出任戶部經歷之時,也無半分科舉功名,全靠秋先生舉薦而已,如今以魏王九珠親王之尊,想舉薦自家一個門客出任欽差,諒也不難。

果不出徐恪所料,秋明禮笑了笑,隨即道:“若是他人舉薦,就算官居三品者,聖上也未必能準,若是殿下舉薦,就算只是區區一個門客,聖上也定然會允准。”

秋明禮見徐恪兀自面帶疑惑,遂解釋道:“聖上心裡最清楚,眼下最為關心我大乾國庫之人,非殿下莫屬!殿下想舉薦一人去江南多徵鹽稅,必有殿下之考量在,聖上豈有阻撓之理?”

徐恪想了一想,遂寬慰秋明禮道:

“連聖上都如此信任殿下,老師又何必多慮呢?興許這個‘李秋’確是一位大才,等他到了杭州之後,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幫吳文龍重新整理吏治,掃除貪腐之風,為我大乾國庫,多多地收進鹽稅呢?”

“嗯……”秋明禮聽得頻頻點頭,笑著應道:“你說的有理!殿下心懷蒼生黎庶,有天下之志,殿下所信任的人,何時曾看走眼?看來,確是老夫多慮了……”

“無病……”秋明禮隨即話鋒一轉,又問道:“聽聞杭州府是你的老家,那裡的風土人情如何?”

“杭州府可是一個好地方,我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年……”徐恪的思緒不禁又回到了許久之前,他接著言道:

“杭州是座大城,城東有一座山,名曰‘半君山’,山勢逶迤連綿,山峰高大險峻,聽說住在山裡的人一半都是君子,見人從來不說謊話,是以得名‘半君’;城西有一座湖,名曰‘西湖’,西湖之美,天下人盡知,就不消多言了……”

於是,徐恪便將杭州城內各種風土人情、民間趣聞娓娓道來,說得活靈活現,秋明禮直聽得津津有味,眼望南方,不禁神往之。

“我在徐家莊呆了十年,又在杭州城呆了十年,只不過,城裡風光雖好,好吃好玩者雖數不勝數,但我心裡最最難忘者,依舊是王大爺的燒餅。”

“王大爺的燒餅?王大爺是哪一位?”

“王大爺的名字叫作‘王仁安’,他住在杭州城裡的瞎子衚衕。只因我平常極少叫他的名字,是以險些都忘了他叫什麼,只知他就是叫作‘王大爺’。王大爺做的燒餅,是我吃過的最最好吃的燒餅,燒餅皮薄、餡足、火候正好,蔥香味能飄滿一整個瞎子衚衕。那滋味……”徐恪兀自沉浸於回憶中,“不消說一座杭州城,就算整個大乾,都找不出第二個!”

“無病,那位‘王大爺’,他如今還在瞎子衚衕裡賣燒餅麼?日後老夫若有機緣能下一趟江南的話,定要去那裡買一隻他做的燒餅嚐嚐……”

此刻雖已是深夜,秋明禮心頭已湧起一股睏意,然聽徐恪說的“王大爺燒餅”如此傳神,他心下也不禁大起好奇之心,恨不得與那位“李秋”一道走一遭江南。

不想,徐恪忽而雙眼凝視南方,眼神中頓起一股惆悵。

“老師,王大爺已不在了。”

“他不在瞎子衚衕了麼?那他去了哪裡?”

“他已不在人世,此刻他或許已進了陰司,過了鬼判,入了轉輪……但願他這一世能投胎到一個富貴人家。”

“啊?……”秋明禮有些意外,“無病,那位‘王大爺’終年幾何?可曾留有傳人?老夫有生之年未能親口嘗一嘗他的燒餅,可惜了……”在秋明禮心中,便想當然以為王大爺必是自然老死,只是他見徐恪眼神中,對王大爺彷彿大有感懷故友之意,是以便多問了兩句。

徐恪卻搖了搖頭,黯然道:“王大爺死的時候,好似五十不到吧?我也不知他當時究竟年歲幾何?他是被洪文堂亂棍打斷了腿,回家又活活氣死的,他有一個女兒叫王香梅,本來已嫁做人婦,聽說王大爺死了,也投井自盡……”

“竟有這樣的事?!”秋明禮聽得心中難受,忙問道:“王大爺一家究竟遭受了何種冤屈?那前任知府洪文堂為何要將王大爺雙腿打斷?”

徐恪嘆息了一聲,遂將王大爺一家的悲慘遭遇與秋明禮約略講述了一遍,那秋尚書聽罷之後,立時問道:

“無病,若照你所言,王大爺一家無辜慘死,其仇家理當有二,一是當時的知府洪文堂,二是杭州城內的楊員外一家。洪文堂這個狗官既然已遭江湖匪徒格殺,那麼暫且可放下,然杭州城內的楊員外一家,恰是害死王大爺一家的主兇。這個楊員外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誰?他家二公子又叫什麼名字?這一家子人,如今過得怎樣?”

“這個……我只知他們家員外姓楊,是杭州城內有名的富戶。那楊員外的大公子在杭州府衙內做官,二公子麼,聽說也是個讀書人,非但已考中了舉人,而且極擅經營之道,至於他們的名字,我倒是一直不知。他們有錢又有官做,如今的日子……想必是過得不錯!”

“豈有此理!”秋明禮望著徐恪,目光中露出不滿,“王大爺一家雙雙慘死,這主兇一家竟至今還逍遙法外,無病啊,連老夫這個局外人都已看不下去,你身受王家父女大恩,怎可坐視不顧?”

“可是,老師……”徐恪想了一想,卻道:“這楊員外一家人,雖有仗勢欺人之處,卻並未殺人呀,真正殺人的應是洪文堂這個狗官!”

“你糊塗!”秋明禮搖了搖頭,批駁道:“王大爺本是原告,按理在公堂之上,就算狀告不成也斷無捱打之理。可這洪文堂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將王大爺雙腿打斷?必是暗裡收了楊員外的鉅額好處!你依照此理仔細推想,那殺死王大爺的,不正是楊員外一家麼?”

“老師說的也有道理……”

徐恪只得點了點頭,可他心裡卻在不停反思,記得他在杭州城之時,早聽說那楊員外生得慈眉善目,乃是這十裡八鄉有名的大善人,當年一場瘟疫,楊員外在城裡捐資造了十處粥棚,養活了災民無數。楊家的兩位公子,在杭州府可都是有名的人中龍鳳,長子進士及第後在府衙內為官,次子已中舉人,眼看著不日也將高中進士。而最為難得的是,楊家二公子還生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又從容俊雅,當年徐恪在分水堂之時,亦常聽人說起“楊二公子”大名,據聞整個杭州府內,不知有多少豪門權貴,都爭著要將女兒許配於他。

可就是這麼一位無數姑娘連做夢都想嫁的楊二公子,偏偏就看上了瞎子衚衕一個賣燒餅人家的女兒,還要幾次三番登門,言明要將香梅娶為正妻,當時這一樁婚事不知遭受了多少閒言碎語,可楊二公子依然絲毫不為所動。而當日那位楊二公子亦曾親自上門提親,徐恪在途中曾看過對方一眼,當時見那楊二公子倜儻瀟灑之狀,他頓覺自慚形穢,是以也從心底裡默默祝福香梅……

這樣的一戶人家,算是殺人兇手麼?

“嗯……”秋明禮沉吟了一番,便道:“這一次若是那‘李秋’真的受命欽差,南下杭州,老夫當與他交代一番,他到了杭州城之後,首要之事,就是要查明昔日瞎子衚衕王仁安父女蒙冤而死一案,將那楊員外一家依律法辦,半點不可縱容!”

“多謝老師!”徐恪站起身,向秋明禮拱手為禮道。

“其實這件事麼……”秋明禮朝徐恪望了一眼,本想說一句,“你自己也可去辦!”然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出口。

如今的徐恪,已坐鎮大乾至為機要之青鏡司,手底下一千餘人馬,若要查辦一個地方鄉紳,莫說是對方實有其事,就算是子虛烏有,將他抓入大牢也是易如反掌。

秋明禮接著言道:“這個楊員外買通知府徇私枉法,縱容次子強搶民女,僅憑這兩條,就能辦他一個抄家之罪!至於其餘的罪名,可容後再算……”

“老師……”徐恪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時辰已不早,無病,今日就到這兒吧,老夫送送你……”秋明禮站起身,將徐恪送至大門口。

徐恪作別秋明禮,走出草堂門外,隨即往長安城西北的醴泉坊大步而行。

一路上,他依然在回想著王大爺與香梅之事。

事實上,徐恪在王大爺父女兩雙雙殞命之後,亦曾暗裡仔細查訪過那楊員外一家,發覺這一家人平日非但未做什麼惡事,且在鄰里間還頗有善名。楊家大公子在府衙內做事,聽聞官聲頗佳,楊家二公子除了讀書之外,還管著杭州城內大小十幾家店鋪,聽聞待手下也非常和氣。若果真要找那一家人的不是,就是這楊二公子不該酒醉之後,趁著王大爺不在家,就將香梅強搶入府內,逼她為妾之事。

可是,當時的徐恪轉念一想,人家楊二公子與王香梅之間,畢竟原本已有婚約,是香梅毀約在先,而就算楊二公子將香梅強搶入府中為妾之後,亦對香梅禮敬有加,

那位楊二公子的正妻,也未曾聽聞對香梅有何辱慢之舉,若真要將香梅自盡的罪魁禍首安在楊二公子的頭上,似乎也偏於牽強。

再加之後不久,徐恪就被方老太爺強行安排到了五堂主方銘博的身邊做事,他自顧尚且不暇,便從此沒有心思再去想香梅之事,後來,他就遇上了落難而來的汪猛……

“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違令夜行!”

徐恪正低頭思忖間,忽聽得迎面一聲大喝,他心中不勝厭煩,正欲拿出腰間的“鑲金虎牌”,抬頭一看,不禁大笑:

“原來是薛大哥呀!”

那位迎面喝阻他的,正是右羽林衛大將軍薛濤。很顯然,薛濤早已認出了他,那一句斷喝聲,明擺著就是與徐恪玩笑之語。

“哈哈哈!好兄弟,深夜獨自一人,又在辦什麼案子?”薛濤走到徐恪近前,親暱地拍了拍他肩頭,笑著問道。

“哪裡有什麼案子?剛剛從秋先生草堂出來,眼下急著要回家睡覺吶!”

“既然沒案子,咱兄弟兩‘鄉情不如偶遇’,走,陪哥哥我望仙樓喝酒去!”

“這……”此刻已是亥時將盡,徐恪心中已是一陣睏意。

“怎麼……兄弟如今貴為千戶大人,做哥哥的請不動你了?”

“哪裡哪裡,既如此,小弟就陪薛大哥喝酒去!”

二人遂一道往北,未幾就走進了位於醴泉坊的望仙樓中。

說起來,這望仙樓就在徐府左近,可平日裡徐恪一向少去,反而薛濤倒是此地的常客。

酒樓的掌櫃一見薛濤立時笑著迎門而出。

“嗨吆!今夜薛將軍值夜,小的知道薛將軍一準得來,特意守著店門不關,就等著將軍來呢!”

“好你個老馮啊,本將今夜該輪著值夜,連本將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從哪裡打聽來的?”

“呵呵呵,薛將軍,今晚上喝什麼酒?小的請將軍吧?”

薛濤笑指著徐恪,“今夜有徐兄弟在,哪用得著你這老小子請客?!”

“吆!徐大人也來啦,小的給徐大人請安了!”

“你是?……”徐恪見這位掌櫃年紀已近五旬,鬢上已多有白髮,可說話時神態竟還如此卑微,不由地就有些接不上話。

“哦……小的姓馮,是這家‘望仙樓’的掌櫃。不瞞徐大人,小的天天看著您從我酒樓前走過,可從未走進來一步,把小的給急得呀……小的日盼夜盼,天天都盼著徐大人能進來吃一口鄙店的菜,喝一口鄙店的酒,天不負苦心人,今夜可算是把您給盼來啦!”

“瞧你這老小子,可真會說話……”薛濤摸著馮掌櫃的頭,朝徐恪笑道:“兄弟可別信他這一套鬼話,這老小子見了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說辭。”

徐恪笑了笑,“馮掌櫃的‘忘仙樓’,光聽名字就別有一番意味麼,世人只想著修道成仙,可到了馮掌櫃這裡,就只知喝酒,卻將那成仙之事都忘得一干而淨啦!”

薛濤卻手指著樓頂的招牌道:“徐兄弟,他這‘望仙樓’的‘望’字,可不是忘記的‘忘’,而是望美人的‘望’字,到他這裡來喝酒的人,不是‘忘’記了成仙,我看……都是指‘望’著成仙吶!只不過,一個個的,至多也只能喝成‘酒仙’罷了。”

那馮掌櫃卻一拍大腿,喝了一個“好!”字道:“徐大人,就衝您今晚上的這句話,鄙店從此就不叫‘望仙樓’了,叫作‘忘仙樓’,忘記的‘忘’!忘了成仙,只知喝酒,妙呀!妙哉!”

……

三個人說笑間,就走上了酒樓的二樓。徐恪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前落座,此時酒樓中已無別的食客,連夥計也已不在。那馮掌櫃便親去廚房忙碌了一番,給薛、徐二人端上來四盤熱菜,四樣冷盤,並兩壺陳年的“竹葉青”酒。

薛濤開啟酒壺,將自己與徐恪的酒杯斟滿,朝馮掌櫃揮了揮手,“笑綱,我跟徐兄弟說說話,沒別的事你不用上來!”

那馮掌櫃忙點頭弓腰應了一聲,又將二樓的隔門關好,顧自下樓而去。

薛濤舉杯,“來!咱兄弟許久未見,做哥哥的敬你一杯!”

“薛大哥哪裡的話,該是小弟我敬你才對!”

“誰敬誰都一樣,來,幹了這杯酒!”

兩人端起酒杯各自一飲而盡,薛濤又復給兩人的酒杯盡皆斟滿。

薛濤提筷子夾起了一塊熟牛肉入口大嚼了起來,一邊吃,一邊不忘說道:

“徐兄弟,說起來,咱們禁軍的弟兄可都要好生謝你才是!”

“禁軍的弟兄要謝我?為何?”

“你破了北境候世子一案,殺了那個叫作‘落霜’的兇犯,就是幫了我禁軍大忙了!”

“我破案殺落霜,因何算是幫了禁軍的忙?”

“哎呀,這其中的干係,要說出來也簡單……”於是,薛濤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就跟徐恪說起了這其中的原委。

原來,長安城於三個多月前,忽然每夜都有幾具“焦面黑屍”出現,此案雖說由趙王牽頭,帶著青衣衛、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等眾多衙門,忙著破案追兇,然兇手一直未曾找到,是以,每夜驚現於街頭小巷內的黑屍也一直未停。

雖說聖上密旨令青衣衛處理這些黑屍,可畢竟黑屍每夜都有,負責巡城值夜的禁軍兵卒們,難免也偶有遇到。

青衣衛對付黑屍有一整套辦法,先是用黑布包裹,然後急用馬車將黑屍運至城南的化人莊燒掉,可負責巡夜的禁軍幾曾遇到過如此棘手之事?

若是放任不管,萬一這些黑屍被長安百姓看到,那就是一個“怠惰失職,引發百姓恐慌”之罪,如若要處理黑屍,可究竟該如何處理才好?

後來,禁軍大總管程萬里召集八衛將領議事,眾人商議了半天,總算達成一致,那就是學著青衣衛的做法,也用黑布包裹屍體,用軍車緊急拉往城南化人莊,連夜就將之燒掉。

好在,處理黑屍,主要是青衣衛在負責,禁軍也只是偶有遇到,悄然處理而已。

可縱然是如此,這一連數月下來,禁軍上下,一旦說起長安城半夜“黑屍”之案,也無不是叫苦連天……

天幸,自從徐恪偵破了北境候世子一案,殺死了主兇落霜之後,長安城從此後就再也不見了那些“焦面黑屍”。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於是禁軍上下,就自然而然地以為,想必那個落霜,除了殺死北境候世子外,定然也是黑屍一案的主兇。

連徐恪自己也未曾想到,他無意間破了一案,竟因此還成了禁軍上下心目中的英雄……

言及此處,薛濤便再度舉杯,代表所有禁軍弟兄敬謝徐恪,搞得徐恪連連擺手,心下反而愧疚。

今夜薛濤如此盛情邀徐恪共飲,別後重聚還在其次,主要就是為了致謝徐恪。

……

兩人喝了約莫一刻辰光,薛濤見子時已至,心知徐恪明日還要早起上值,便想著起身結賬。

徐恪忽而想到一事,隨即問道:

“薛大哥,你知道‘李秋’麼?”

“李秋?你說這個娘們兒啊!我當然知道!”

“這個……娘們兒?”徐恪不禁撓了撓自己前額,心裡面一頭霧水。

感情秋先生說了半天,竟不知那李秋就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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