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七、辰時、長安城崇仁坊、天音樂坊】

“宮主,你可算是回來啦!”

玉天音才剛剛踏入天音樂坊的大門,就見無塵已搶先一步跨到了自己的面前,幾乎是喜極而泣道。

“回來了,我沒事……”玉天音淡淡回了一句,她轉目四顧,只見此時的天音樂坊內,已經是亂做了一團,原本該四處落座聽曲喝酒的食客,早已逃得散去無蹤,歌女們慌慌張張地跑進跑出,似乎是在忙碌著什麼,似乎是什麼也沒在做,而她平時撫琴而歌的紅木高臺之上,則已是紅綢散落、器物凌亂,臺下的桌椅也被推得是東倒西歪……她見整座樂坊內如此狼藉,不由地心感不快,問道:

“無塵,我只是不在一會兒,緣何這裡就亂成了這樣?”

“回宮主……”無塵見玉天音責怪,忙躬身施禮,歉疚道:“屬下聽得宮主被青衣衛帶走,心下惶急失措,不免就亂了分寸,屬下已派人去通知越王府,若再不見宮主回來,屬下就要帶人殺往青衣衛去要人了!”

“哎!你呀!”玉天音略略搖頭,仍是責備的口吻言道:“那大乾國的青衣衛是什麼地方?那可是一處虎狼之地呀!聽聞那裡面機關重重,又高手如雲,你就這樣帶一群歌女過去,莫說是救得了我,別把自己還搭了進去!”

“屬下知錯!屬下一時心中急切,行事失之魯莽,請宮主責罰!”無塵低下頭,訥訥回道。他乍聞玉天音被青衣衛爪牙突然抓走,心下怎能不驚惶莫名,此時見玉天音忽然又平安歸來,心中已是不勝之喜,再聽得玉天音雖是責備的口吻,但言語中對自己的這一份忠貞護主之情亦不無嘉許之意,心裡更覺欣慰。

“唔……這也不能怪你,當時那一幫青衣衛突然闖入將我帶走,連我自己也大出意料之外……”玉天音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你派人去了越王府?”

無塵忙回道:“啟稟宮主,當時屬下乍聞宮主遇險,未及細想就命人趕緊去越王府報信求助,屬下是覺得……”

玉天音擺了擺手,道:“你做得也對,以當時情勢,你除了去找越王,卻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無塵問道:“宮主這麼快就能安然脫險,是越王帶人去了青衣衛麼?”

玉天音想了一想,苦笑道:“就算越王有心救我,哪能這麼快就放我出來?”

“那……宮主是以法力脫的身?”無塵又問道。

玉天音搖頭道:“這一段時日,我已嚴令我天音宮上下,平常切不可使用半點法力,我身為宮主,怎可言出而不行?”

無塵點了點頭,心道今日我若不是奉了你宮主之嚴令,又怎會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幫衛卒帶走而不出手營救?可話又說回來,以你天音宮主的手段,就算長安城裡的青衣衛全體出動,也休想動得了你分毫,可你為何竟絲毫也不敢使用法力,甚而不惜身受那些衛卒羞辱也不願出手?

無塵對於玉天音嚴令自己不得使用法術之事,心下一直不解,可也不敢擅自發問,此時見玉天音已平安歸來,滿以為必是那青衣衛忌憚越王之威名而主動放人,當下便道:

“如此說來,必是青衣衛的這幫狗爪子們,本路上聽到了什麼風聲,主動放了宮主?”

對於自己今日如何得救一事,玉天音顯然不願多言。她對無塵的一廂猜測,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而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玉天音看了看周遭的一片狼藉

之象,便草草吩咐了無塵幾句,令他速速將樂坊整理妥當,儘快開門迎客,對於今日自己無故被抓之事,玉天音說道自己既已安然脫身,暫且就不用聲張,越王若派人來詢問,隨意應付過去即可,個中情形不必大肆渲染。無塵自然一一點頭答應。

這主僕二人說了幾句之後,玉天音便要回內院休息,臨走之際,玉天音忽然又叫住了無塵,她問道:

“落霜現在何處?”

“回宮主,你讓他躲在停霓軒中,他這幾日倒是聽話得很,未曾出門半步。”

“你讓他速來紫雲居見我!”

“是!”

……

玉天音吩咐已畢,便進了樂坊的內門,徑自走入後院,在偌大的後院內兜兜轉轉,回到了自己的紫雲居內。她給自己斟了一杯長安城的“花雨”名茶,獨坐窗前,略略品了幾口,心中回想今日之事,仍然是一團霧水……

過得片刻,就聽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在外稟道:

“宮主,屬下落霜,奉命來見!”

“進來吧!”

來者正是少山門下,掌門了空的親傳三弟子落霜。落霜走進紫雲居的內門,在玉天音十步之外恭然肅立,不敢有半點抬頭仰看。

玉天音抬手示意落霜隨意找個凳子坐下,落霜卻搖了搖頭,仍然恭敬站立於側,不敢有半句出聲。

見落霜如此拘謹,玉天音也不相強,她當即開門見山,沉聲問道:

“知道我找你來,是什麼事麼?”

落霜搖了搖頭,眼神中卻露出了一絲驚慌之色。

玉天音心知那落霜前些日胡亂殺人,其中有一個被殺的,還是什麼乾國北境侯的世子,今日那青衣衛興師動眾,居然會直接殺上門來不由分說就將自己綁了帶走,想必就與那北境侯世子被殺一案有關,她心中暗生不快,當場就想訓斥落霜幾句,可見了落霜滿臉自責又驚慌的神色,終於心下不忍,這斥責的話,還是沒有出口。

於是,玉天音就徑直吩咐道:

“我想讓你去殺一個人。”

聽聞玉天音此言,落霜不禁微微一愣。這幾日他雖被禁足於“停霓軒”內,然今日一大早宮主被青衣衛強行帶走之事,他業已聽人說過,此時又忽然受宮主召見,自忖必是宮主向他問罪。他正感心下惴惴不安之際,忽聽宮主只是叫他去殺一個人,當下心裡反為之一松,遂問道:

“殺誰?”

“這個人的名字叫——徐恪,字無病,乃是青衣衛裡的一個千戶。”

落霜面上神情再度一愣,他低頭沉思了片刻,卻搖了搖頭,慚愧無地道:

“回宮主,這件事,請恕屬下辦不到。”

玉天音見平時對自己言聽計從的落霜,今日竟會不受自己所命,心中不免大奇,隨即問道:

“這是為何?”

“這個人……我殺不了。”

“你殺不了?……”玉天音疑惑道:“難道,你之前就曾與他動過手麼?”

“不瞞宮主,屬下於數日前就曾與他過招,只是屬下武藝低微,竟敵不過他三計劍招……”

落霜點了點頭,當即就將自己曾於數日前的一個夜晚,在長安城的一條小巷中暗中潛伏,待徐恪路過之時突行襲刺,卻三招落敗,不得已倉皇逃去之經過,大致與玉天音回稟了一通。

“你竟已刺殺過他?……”聽罷落霜所言,玉天音心中大覺好奇,不過對其中

之原委,她也不想細問。她坐在椅子上思忖了片刻,隨即言道:

“想不到此人竟還有些武功,既如此,你且上前來,本宮主傳授你一套法術,有了此術相助,不愁你殺不了他!”

落霜當即依言上前,聽玉天音口授一套魔功秘法。他只聽了幾句,臉上便露出大驚之色,誠惶誠恐道:

“宮主這是要傳屬下‘攝魂大法’?”

玉天音面露淺淺一笑,道:“攝魂大法繁複無比,豈是你這凡夫俗子片刻間就能學會的?放心,本宮主今日傳授於你的,不過是一套擾人心智的小小法術。你見了徐恪之後,先暗裡運功,以此術擾他三魂,待他心神不寧、混沌迷糊之際,再使出你少山的奪命劍招,到那時,就算有十個徐恪,也不是你的對手!”

落霜忙躬身行禮,懇切謝道:“宮主前番已救我性命,今日又傳授我絕妙神功。宮主對屬下如此大恩,屬下無以為報,今後屬下定當盡心竭力為宮主效命,死而無悔!”

“好!有你這份忠心就夠了……”玉天音臉露欣慰之色,又勉勵了落霜幾句,隨後就將自己獨創的一門“擾魂之術”傳給了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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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落霜本就是個習武的奇才,再加他年紀又輕,記性奇佳,便只過了盞茶的工夫,就已將玉天音所傳授的功法秘訣記取了大半。玉天音命他先不必著急,平素只管躲在“停霓軒”中,全力練功,若有不明之處,可隨時找自己求教。

當下,落霜連聲諾諾,聽完了玉天音所授功法之後,便躬身告退。

可是,當玉天音望著窗外落霜離去的背影之時,驀地卻心下一顫,沒來由地就感到一陣不適:

“想那徐無病,無非一個俗世凡人,見他所言所行,當是一個正人君子,且還救過我兩回,為何我竟還要派人去取他性命?”

“為了能殺他,我竟還要讓人對他暗裡行‘擾魂之術’,趁著他心智混亂之時再突施殺招,如此取人性命,豈非太過陰損?”

“我明知落霜不可再習煉魔功,竟又傳了他一套‘擾魂之術’,如此不顧念屬下性命安危,又豈是一個正人君子之所為?”

玉天音心念及此,忍不住越想越是不安,越想越是愧疚,越想越是氣憤……她想起自己在天庭中的身份是何等高貴,如何今日竟能做出如此卑鄙齷齪之醜事?!

她忽然想起身喊住落霜:“落霜,你回來!”,然而,話到嘴邊,卻還是未能出口。

她終於又想到了自己下臨凡間所肩負的“特殊使命”。

那位天界的至尊曾反覆告誡於她,待她下到人間之後,無論如何,都須聽從司命真君之吩咐,不管真君讓她做什麼,她都得照做。

玉天音暗自嘆息了一聲,拿起手中的琉璃小盞,淺淺啜飲了一口花雨茶。這時候,落霜的身影已步出紫雲居之外……

在這一刻,她忽然盼望著,落霜最好習練魔功不成,如此一來,他就無法去殺死徐恪,而落霜自己也就不必受魔功反噬之苦了。

可是,在下一刻,她忽然又覺得,落霜還是要悉心練好“擾魂之術”才好。無論如何,司命真君的指令,她必須去完成,真君要徐恪死,徐恪就必須死,既然她自己不願動手,就只好透過落霜的手去完成了。

不過,又過了一刻,她心中所想卻再度生出反覆,到後來,徐恪接下來的命運,究竟是生還是死,著實讓她犯起了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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