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亥時、長安城醴泉坊、徐府後園、聞雨亭】

徐恪沉吟之際,胡依依卻笑著端起了茶壺,“走,咱們到後園的亭子裡去坐坐吧!”

二人來到後園的聞雨亭中落座,胡依依忽而臉露憂容,嘆了一聲,說道:

“咳!小無病,姐姐想同你商量商量,小貝的病情,你可有好的辦法?”

聞聽胡依依說起姚子貝的病情,徐恪心中“咯噔”一下,他忙問道:“姐姐,子貝妹妹的身體又不好了麼?”

胡依依搖了搖頭,依舊嘆道:“她的身體時好時壞,總在心緒不佳、神思鬱結之處,無法排遣,姐姐雖想了許多法子,然總不見好。”

“這……”徐恪也憂慮道:“這可怎麼辦才好?”

原本是胡依依給他的問題,他卻又反問了出來。

胡依依苦笑了一聲,好似已猜出徐恪的答案,她遲疑了片刻,便道:

“小無病,姐姐思來想去,小貝身子如此孱弱,加之心情又這般不暢,不如,就讓姐姐帶小貝去碧波島上住一陣子,待她養好了身子,我們再回長安,好嗎?”

“啊?!”徐恪一聽,頓時面色一僵,整個人呆呆地坐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他心中,胡依依與姚子貝已如他的姐妹一般,早已成了他的親人,他內心從未想過要與她們分別,此刻突然聽胡依依說要離開長安,他心中立時一片茫然,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猶豫了一會兒,徐恪還是反問道:“胡姐姐,此去碧波島,有數千裡之遙,小貝既已有孕在身,走那麼遠的路,怕是不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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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依依卻笑著道:“這個你放心,姐姐的本事再怎麼不濟,畢竟已修行了千年,就算是千里之遙,我帶著小貝過去,不過一日的腳程罷了,而且,準保不會讓小貝難受!”

“可是……”徐恪可真的是犯難了,他心中就算是有一千個不願,可依然找不到合適的藉口,急得他不停地撓著自己的額頭,囁嚅了半天,終於又說道:

“可是姐姐,子貝妹妹孕期已有四月,再過幾月就要生產,碧波島上連一個產婆也無,也找不到藥鋪診局,萬一到了子貝產子之時,島上缺醫少藥卻該如何?不如你們還是留在長安吧,至少這裡是大乾京城,無論吃的用的,還是延醫用藥,都應有盡有……”

“我的傻無病!”胡依依兀自笑著道:“你忘了,姐姐本就是一個醫者啊!我這‘碧波仙子’的名號豈是虛的?姐姐在碧波島上住了幾百年,島上各種草藥都已備齊,比之於你們這大乾京城只多不少!要說吃的用的,姐姐在島上的洞府,比你這徐府還要大上十幾倍,內裡擺設一應俱全,而且,碧波島地處浙東沿海,那裡氣候溫潤,四季如春,風光旖旎、景色宜人,無論山珍還是海味,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呢!……”

“這……”徐恪不斷撓著自己的額頭,實在已講不出其它的理由,

“還有,姐姐帶小貝離開,也是為你好!若是小貝果真在你徐府中產下一子,傳出去畢竟不好!你如今官運亨通,大乾皇帝也看得起你,莫要因小貝這件事,弄得風言風語、一身晦氣,到時候還阻了你的前程……”

“這個姐姐倒不必擔心,你們儘管在府裡住著便是,別人想怎麼說,隨他們說去,我徐恪問心無愧,豈畏人言?!”

胡依依嘆了一聲道:“你不畏人言,姐姐也不怕別人閒話,可是小貝怕呀!她怕自己因這件事毀了你的前程,她還怕這件事汙了你的名聲,若果真如此,她

在徐府中又怎能呆得下去?……不瞞你說,想去碧波島,也是小貝跟姐姐提的。咳!……姐姐知你不捨我們離開,可小貝定不想留在徐府,姐姐也只能隨她呀!”

“這……這個……”徐恪依舊是撓著自己的額頭,可就算是他撓破了自己的頭皮,此刻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一心想要離開他的人,其實是為了他好。他若要阻止,便是違了對方的好意,到頭來還是讓她傷心;他若不阻止,便只能忍心見對方離開。

人世間,最難破的題,莫過於此。

兩人相對無言,徐恪呆呆仰望頭頂,雙眼中已滿是愁緒。

夜色已深,中天那一輪孤月,此時已向西落下,只留下漫天的星光,閃爍迷離,搖擺不定,終於漸漸黯淡了下去……

“姐姐,我能去看看子貝妹妹麼?”

“算了,她不願見你,何況,目下已是深夜,小貝也早就睡了……”

頓了一頓,胡依依見徐恪不說話,好似輕輕一嘆,幽幽然道:“那姐姐就回榛苓居了,明日我們收拾好了行李便動身,你若是公事忙,也不必送……”

“明日,這麼快?”

“嗯……”

胡依依站起身,再無多話,默默地朝榛苓居走去。

徐恪分明已感受到心中的離愁已愈來愈濃,但還是呆呆坐在原地,一時間,依然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

胡依依緩緩向他身後走去,直到快走過後園的木門。

“等一下!”

“嗯?”

胡依依轉身,見徐恪已疾步趕了過來。

“小無病,你還有事?”

“胡姐姐,你們不能走!”

胡依依的眼角依稀見出了笑容,她痴痴凝望著徐恪,似羞又含笑著問:

“為何呀?”

“是……是這條乙丑八線的命輪中,你們註定不能走!”

“命輪?”

“嗯!”徐恪重重地點頭,說道:“姐姐跟我來,我跟你再好好說道說道……這‘命輪’之理。”

“那好吧!”

胡依依無奈,只得重新跟著徐恪又回到聞雨亭中就座,徐恪為胡依依斟滿了茶,兩人一邊飲茶,一邊就著黯淡的星光,說起了“命輪”之理。

徐恪先是將他自己在神王閣中,透過雲影珠穿越至十年後的“甲子十二線”命輪,然後在那裡遇見了“胡依依”“慕容嫣”“怡清”“姚子貝”的一番經過,約略與胡依依講述了一遍。

當然,說到個中細節,徐恪也只能一筆帶過,某些事,只能留待胡依依無人之時細品。

饒是如此,這十年後的穿越經歷,依然聽得胡依依嘴巴大張,眼眸撲閃,滿臉盡是驚奇與疑惑之色……

“竟有這樣的事?”

“那麼……那個世界的‘小無病’呢?”

“這世上……真的有不同的命輪麼?若是你再入神王閣,經過雲影樓穿越,會不會又是別的命輪?”

胡依依不斷地發出詢問,可徐恪一個也未作答,他隨後就侃侃而言,說出了他心中所認為的“命輪之理”。

所謂命輪者,便是世界有不同的方向行進與發展,命輪稍稍一變,其中的人和事,便與原先的前進軌跡大為不同。

在不同的命輪中,同一個人會顯現出不同的心性與品格,原本是心善之人,興許會變得歹毒無比,譬如現今朝夕與他們相處的“半解書仙”舒恨天;原本是一個以除魔衛道為己任

的俠義青年,興許會變成一個惡魔,譬如在甲子十二線命輪中出現的“青衣魔王”南宮不語。

命輪雖有不同,但其中的人和事往往又會殊途同歸,雖行進方向有變,但結局又驚人地相似。譬如南宮不語,無論是身處哪一種命輪,最後的結局都是由人而墮魔,並且都是以長劍穿心,自盡而亡!

不同的命輪中,也有初始的行進軌跡相同,愈到後來,就愈是生出變化者。譬如他自己與怡清之間,他出得神王閣後,翌日便帶著二弟朱無能前往梅雪齋贈劍,所贈與的兩把名劍都是當世罕有,這一軌跡兩處命輪都是相同,可不同的是這一處命輪中的怡清,得了他所贈的“雙股劍”之後,心情並無大的喜悅,與那一處命輪中的“怡清”簡直判若兩人……

徐恪言至此處,胡依依忍不住拍手大笑道:

“哈哈!小無病,定是你贈劍之時,言語口吻過於冷淡了些,這下你終於失望了吧?放心,下一回姐姐帶你再去一趟梅雪齋,姐姐定叫怡清妹妹對你熱乎一些,畢竟,姐姐是老大,她是老二麼……”

徐恪不禁臉色一窘,趕忙岔開話題,他又說道,兩處命輪中的姚子貝,都是被胡依依許婚於自己,可不知為何,這一處乙丑八線的命輪中,姚子貝卻有孕在身,以至於今日,子貝妹妹都不肯答應嫁給自己,甚而還要不惜遠離至千里之外的一處孤島……

胡依依聽至此處,不禁仰頭沉思了起來,不過,她沉思越久,臉上就越是疑惑,“這又是為何呢?若是叫小貝跟那一處命輪中的‘小貝’一樣,根本未曾懷孕,那該有多好!可老天又為何……”她也呆呆望著頭頂的天空,只見漫天的星光,此時彷彿更加地黯淡了下去。

徐恪見胡依依眼中的光芒亦如頭頂的星空一般漸漸黯淡,心中不忍,忙道:

“姐姐,依命輪之理,殊途當有同歸。既然那一處命輪中,我們一直都在一起,那麼這一處命輪中的我們,應當也不會分離!無論如何,姐姐與子貝,你們都不能走!”

胡依依再度痴痴凝望著徐恪,她心中暗笑道,你這又算是什麼理由?這高深莫測的“命輪之理”,卻被你硬說成了留住我們姐妹的理由,豈不太牽強了些?

其實,胡依依想聽的無非就是徐恪的一句:“胡姐姐,我不想你們走!”

“我不想你們走!”就這五個字,足矣!

徐恪低下頭,不敢對視胡依依深情的目光。

“好吧!”胡依依輕聲回了一句。

“姐姐,你答應不走了?”

“嗯!”

“太好了!”徐恪一跳老高,象個孩子一樣,臉上滿是愉悅與開懷的神情。

“小無病,今夜已太遲了,姐姐先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嗯!”

……

徐恪目送著胡依依的背影款款離去,這一次,他心中再無離愁別緒,而是充滿了喜悅與歡欣。

他回到自己的“鴻鵠居”,不待洗漱便和衣躺下,此刻已是子時初臨,睡意襲來,他只想早點與周公相會。

……

驀地,徐恪心下悚然一驚。

不好!在甲子十二線命輪中,六月初一便是天地鉅變之日,若是按照他自己所言的“命輪雖有變,卻殊途同歸”之理,在這一條命輪中,到了六月初一,豈不是也要天地鉅變,人族慘遭滅絕,神洲遍是妖魔?!

而今日,距離天地鉅變之時,只剩下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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