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襤褸青年似是認得這柄飛刀。他見汪猛呼吸散亂,神志昏迷,知道已是凶多吉少,當下不敢耽擱,趕緊從胸口取出一個白色琉璃小瓶。他用刀割開汪猛的傷口,放出黑血,直至血色漸漸轉紅時,從小瓶內倒出些綠色的粉末灑在了傷口上,只見血流頃刻間便已止住,原先烏黑腫脹的大腿也漸漸地消退了淤腫。

青年給汪猛灌了一口溫水,汪猛哼了一聲悠悠醒轉。

青年問道:“大俠,這柄飛刀乃是我們五堂主的獨門暗器,刀口淬有劇毒,你怎地會著了他的道?”

汪猛將身坐起,暗運內力,感覺右腿經脈已無阻礙,索性盤腿而坐,雙手五指成爪、環環相扣,運起了家傳內功,將體內餘毒緩緩排出。饒是他體格健壯,內功深厚,經過了一番拼鬥,毒氣尚未攻入心門,倘若再延誤片刻,毒氣一入心脈,便是有大羅金仙在此,怕也是回天無力了。

但汪猛身處險境,運功排毒心切,約莫過了一盞茶工夫,忍不住嗓眼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汪猛眼望自己吐出的鮮紅血色,內心不由暗歎:“蒼天在上,汪某這條小命,總算保住了。”

青年關切地問道:“大俠,你不要緊吧?”

汪猛笑道:“小兄弟,給我取三碗水來。”

青年端過來三碗溫水,汪猛從腰間錦囊內取出一粒白色藥丸,和著一碗溫水服下,其餘兩碗溫水各置兩邊。汪猛再度盤膝運功,將兩手五指各探入碗中,又過了兩盞茶的時分,兩碗清水漸漸地變成了黑如墨汁。汪猛兩手一收,原本蒼白的臉上已有了一絲紅光。他徐徐站起,朝那落魄青年抱拳哈哈一笑:

“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回禮:“在下姓徐,他們都叫我無病。”

汪猛突然躬身,朝青年雙膝跪倒:

“恩公徐無病在上,請受汪某人一拜,謝徐公子救命之恩!”

那落魄青年徐無病趕緊也跪倒還禮,扶住了汪猛:

“大俠休要折煞了小人!你行俠仗義,刺殺貪官,解百姓之倒懸,也為我報了殺友之仇,是我應該好好地感激你才是!在下萬萬當不起大俠行如此大禮!”

汪猛拉住徐無病雙雙立起:“小兄弟,我是個粗人,咱也不用這麼多繁文縟節了,我叫汪猛,我也不是什麼大俠,只不過是在公門裡混口飯吃而已,衛所裡的兄弟都管我叫老汪。這樣吧,以後你就管我叫老汪,我就管你叫無病,好不好?”

徐無病點頭道:“好!汪大哥。”

汪猛:“無病兄弟,你剛剛說這柄飛刀是你們五堂主的獨門暗器?那麼你也是?”

徐無病:“慚愧!我也是在那分水堂中打雜,混口飯吃而已。這飛刀正是五堂主方銘博的獨門暗器,刀口淬有毒藥‘七星斷魂散’。這‘七星斷魂散’是用七種毒藥秘製而成,若沒有他的獨門解藥,中刀者必死無疑。”

汪猛:“無病兄弟,那你怎地會有他的獨門解藥?難道你和他的關係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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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無病:“汪大哥誤會了,那方銘博人稱‘魔心佛面’,為人最是險惡,偏偏平常總是一副菩薩面龐。我在分水堂原是二堂主方樹虎的屬下,二堂主也一向待我不薄。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們總堂主方老太爺一定要讓我去五堂主那裡做事,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肯,沒辦法,在分水堂沒人敢違抗方老太爺的指令。”

頓了一頓,徐無病又說道:“我向二堂主辭行的那晚,二堂主偷偷地將這個小瓶交給了我。他說五堂主喜怒無常、心胸狹隘,怕我哪天吃了大虧,那瓶解藥是他有一晚趁著五堂主酒醉從五堂主身上捎來的,他讓我帶在身上以備萬一。他說我在五堂主那裡若實在混不下去,還是可以回去找他。所幸這半年來,我在五堂主那裡做事一向加倍小心,對五堂主身邊的人也是從不去招惹,那方銘博雖然為人刻薄,倒也一直未曾為難於我,這瓶解藥我也從未用過,不想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汪猛思忖了片刻,說道:

“這麼說來,你們這位五堂主不簡單啊,他先是派人在知府內堂行刺於我,見行刺失敗,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反手將那知府洪文堂用飛刀毒殺,然後再嫁禍於我,令官軍將我當作謀害朝廷命官的孽賊當堂擒殺,好落個死無對證。好計策啊好計策!好一個‘魔心佛面’方銘博,‘佛面’我未曾眼見,‘魔心’我汪某人今日算是領教了。”

徐無病問道:“那汪大哥後來怎樣?腿上這刀傷又是怎麼來的?”

汪猛搖頭嘆道:“哎!別提了!我被這杭州軍營裡的官軍重重圍困,幸得擒住了帶頭的將軍才僥倖得以逃脫,不想躍上房梁時還是不小心著了小人的道兒。嘿嘿!方銘博啊方銘博,我汪猛恩仇必報,今日這‘飛刀’所賜,來日必加倍奉還!”

汪猛又問道:

“對了,我今日在杭州城外的運河之上,殺了一個販運私鹽的頭目,洪文堂說他是什麼大堂主,叫方樹龍?”

徐無病:“對,他就是我們分水堂大堂主,此人不學無術、武功平平,為人卻是囂張跋扈的很。”

汪猛:“這麼說,那知府洪文堂早就被分水堂給收買了?”

徐無病:“正是,這幾年,分水堂孝敬知府衙門的銀子,少說也有個十萬兩吧。而且,洪文堂的女婿就是五堂主方銘博,那知府衙門裡的捕快,有一半都是方家的眼線。”

汪猛:“哈哈哈!好一個狗官!濫施淫威、貪贓枉法,實在是十惡不赦、死有餘辜!但我料他做夢也想不到,最後竟是死在自己寶貝女婿的手中。”

徐無病:“不知汪大哥接下來作何打算?”

汪猛:“不瞞兄弟說,我乃朝廷五品命官,此次奉皇命到江南辦差,不想今日碰到這檔子棘手的買賣,也怪我託大,這次竟然沒帶一個隨從。如今這杭州城裡知府衙門、步軍營、分水堂沆瀣一氣,必欲置我於死地,此刻定然城門封鎖、全城大搜。哎!我這正經的朝廷欽差,當下也是無計可施啊!”

徐無病:“不妨!汪大哥,現在的情勢,越早出城越好!汪大哥若信得過我,讓小弟來幫你出城。”

……

二人計議已定,便由那無病推了一輛二輪木車,裡面堆了幾個麻袋,上面再覆以幹稻草,讓汪猛鑽進麻袋躲在車中,趁夜就往杭州北門而去。

一路之上倒也並未遇險,雖不斷有衙役和兵丁巡查,但衙役大多認得是徐無病,打了個招呼就讓他走了。直至到了北門,守城的校尉聽說運的是鹽,拿起長槍就要往麻袋裡戳,幸虧無病及時拉住了校尉,拿出了兜裡的一塊分水堂的令牌並一兩碎銀:“官爺,咱分水堂的鹽粒金貴,戳破流失了可惜,到我們方老太爺那也不好交代,這些許銀兩就請弟兄們喝茶”云云,無病少不得陪笑連連。那校尉一看有銀子,再加這分水堂的金漆令牌不假,當下也沒多想,哈哈一笑,便即放行。

是夜正是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無病藉著滿地的銀白月光,找到了城北一處偏僻的碼頭。無病與汪猛急急躍上了一隻小船。無病劃開長楫,蕩起雙槳,那一葉輕舟,便分水離岸,沿著京杭大運河,向北迎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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