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初七、辰時、長安城南、梅雪齋】

怡清見李義甫一進入後園,隨即朝自己伸手,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拿來!”心下分外不解,不免有些嗔怪道:

“什麼呀?”

“天雷伏妖塔!”李義以略帶責備的口吻言道。

“什麼……天雷……什麼……伏妖塔?我這就幾間瓦房,哪來的一座……什麼塔呀?”怡清裝作不知,支支吾吾道。

“你呀!”李義見怡清一副小女子的忸怩情態,不禁莞爾一笑,轉而溫言說道:

“那一日我讓你去徐府幫忙,可沒讓你順走人家的物件!”

“我沒拿人家的東西呀!”此時的怡清,已經完全知曉了李義的來意,但她依舊不肯承認,自己是“順走”了袁天罡的那件寶物。

“咳!”李義沒柰何,嘆了一聲之後,只得接著柔聲道:“你那日幫了我無病師弟一個大忙,師兄理當替無病好生謝你才是!不過,你取走了袁道長的‘天雷伏妖塔’,這卻是你的不對了!……”

“什麼呀!”怡清自打認識李義以來,從未聽李義對自己說話有過半分責備的口吻,今日因為那“天雷伏妖塔”之事,竟被李義如此責怪,她不禁嘟起了小嘴,氣呼呼地說道:

“那不過是人家手上的一個小物件,那一天,也是它自己掉落在我的手上,我拿了也就拿了,師兄為了它還要親自上門來討,這也忒小題大做了吧?!”

“師妹,這可不是一樣小物件!”李義耐著性子繼續說道:“這‘天雷伏妖塔’乃是袁道長師門聖物,在《天寶名錄》中至少也是一件二星中器。當年,袁道長的師傅在離世之前,親手將寶塔傳與袁道長。如今你取走了袁道長掌門師尊的遺物,這讓他以後如何面對自己同門的師兄弟?還有他的那些徒子徒孫?”

“我不管!”怡清在李義面前,從沒有服過半分軟,今日她犟脾氣上來,索性無賴到底,她扭頭道:

“你說的那個臭鼻子袁老道,那日仗著人多勢眾,用這什麼‘天雷……伏妖塔’,害得病木頭家裡那幾位女子,差一點就當場被害!若非本女俠仗義出手,病木頭事後且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呢!那臭鼻子老道如此不分好歹,本女俠就是要好生懲戒他一番!這件‘天雷伏妖塔’,今後就由本女俠代為保管了吧……”

“師妹不可胡鬧!”李義臉色一正,再度沉聲言道:

“自古天地之間,正邪勢不兩立!袁道長身為道門中人,剷除妖邪本就是他分內之責。無病‘家中的那位’,畢竟是一隻狐妖,她雖沒做什麼惡事,但終究是一隻妖物!袁道長奉旨捉妖,以‘天雷伏妖塔’之力逼使她現出原形,讓有司將其捉拿,這也是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怡清立時辯駁道:“照李大哥的意思,皇帝派人捉拿病木頭‘家裡的那位’,也是對的嘍?既如此,李大哥那一日又何必託我去救人?”怡清緊接著又一跺腳,賭氣道:

“早知這樣,我那日就不去了!費心費力不討好也還罷了,今日竟還要被你說!”

“好師妹,師兄錯了!”在怡清這一通強有力地辯駁之下,李義頓感詞窮。他心想,當日父皇命

人前往徐府捉妖,這件事連我自己心中也是兩難。父皇替長安百姓著想,勢要盪滌群魔,還人間以太平,這自然無可厚非,可我又覺對不住無病。當時我思來想去,只好去求怡清師妹幫忙,讓她暗中出手,助無病‘家中的那位’藉機逃遁,我還特意去叮囑了程萬里,讓他到時候放人一馬,勿要窮追。當日的這件事,連我都自相矛盾分不清對錯,如何今日竟來責怪師妹?

想到此處,李義只得再一次賠上笑臉,溫言說道:

“師兄適才的一番話,都說錯了!師妹當日襄助狐妖脫困,原是俠義之舉!至於取了袁道長的‘天雷伏妖塔’,這也沒的說!只是……只是……”

李義想了一想,才道:“只是那位袁道長,修道多年,也算是一位道法高深之士!他還是我大乾的欽天監正,舉朝上下,對他無不尊崇有加,連我父皇對他都是敬重三分。如今他手裡沒了掌門師尊的遺物,飯吃不香、覺睡不著,整日裡如坐針氈,昨日他跑到趙王府,苦著臉求了我半日……師妹,這寶塔放在你手裡也是無用,看在師兄的面子上,你就還了他吧!”

“誰說放在我手裡就無用啦?我拿著看看也好呀!”怡清口裡雖還有些得理不饒人,但臉上神色,分明已是舒展了許多,她微笑著朝李義言道:“等我回到了峨眉山,正好將這寶塔獻給我師傅,也算是做徒兒我的一份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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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師妹啊!”李義苦笑道:

“說起來,袁道長師承崑崙一脈,與你們峨眉派也算是源出同門。這‘天雷伏妖塔’畢竟是他們掌門信物,你家師尊若知曉這寶塔的來歷,怕是未必肯收呢!倒不如……”

李義頓了一頓,心中別無可想,只得一咬牙道:“你先將這寶塔給我,來日師兄定當為你尋一件同等的二星寶物給你……”

“李大哥,你說的啊,可不許耍賴哦!”聽到李義說出了這最後一句話,怡清方才眉開眼笑地奔進了自己的內室之中,未幾就見她一跳一躍地跑了出來,手裡已然多了一個灰色布包。她開啟布包,內裡裝著一件拳頭大小玄鐵之物,正是李義與她苦口婆心求了半日的那一樽“天雷伏妖塔”。

“李大哥,你可千萬別忘了哦,記住,至少須得……二星!”怡清將寶塔交到了李義的手中,隨即右手豎起兩指,示意李義欠了她一件“二星”的寶物。

“知道知道!師妹放心,師兄一定不會忘了!”李義一邊連連點頭應承,一邊趕緊將寶塔用灰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他心中不免連連叫苦,心道我趙王府中至多能拿出兩把“一星”的寶劍給你,這“二星”的中器,卻讓我何處可得?

“對了,李大哥……”怡清忽然間又想到一事,隨即道:“你之前擅自做主,放跑了我那只辛辛苦苦抓來的大白鼠。當時你就曾說過,日後要給我抓一隻同樣會說話的大白鼠,到如今,都快過去了半年,那只會說話的白鼠呢?拿來吧!”

見怡清朝自己伸出右手,這一次輪到李義臉色發窘了,他訥訥了半響,只得無奈應承道:

“師妹放心,且容我將眼前事辦妥,再給我些時日,我定當給師妹親手抓一隻會說話的白鼠來!”

怡清原本右手前伸

,此時右掌一翻,又豎起了兩個根手指,朝李義笑嘻嘻地言道:

“那……李師兄,我的趙王殿下,你可得記住了哦,如今你已經欠了我兩樣寶物了呢!”

“記住了、記住了!”

“李大哥既然來了,要不要到院子裡來坐坐?今日雨過天晴,院子裡的景色好看得緊呢!”

“不了不了,師兄還有事要辦,先行告辭!”

李義既已要回了寶塔,不敢久留,當下便辭別了怡清出門,徑回自己的趙王府。

他出了梅雪齋之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雖然並無出汗,但想起方才與怡清的一番應答,依舊有些汗顏。

他今日一早就趕來梅雪齋,多少是帶著一些“興師問罪”的目的而來。他從袁天罡的口裡得知,怡清仗著能御使飛劍之利,當日在徐府的屋頂,驅動飛劍搶奪了自己的那件掌門信物天雷伏妖塔,而且,當時任憑袁天罡苦苦哀求,怡清就是不給。

李義一聽,這還了得!當時他就有些惱怒,心道你怡清暗中襄助狐妖已是不妥,當日只管幫她逃脫便了,如何還對付起了同門中人?竟然搶奪了袁道長的師門聖物,這也……太蠻橫無禮了!

然而,他原本欲“興師問罪”而來,不料,今日卻落得個“鎩羽而歸”,非但被怡清給說了一通,到最後,還莫名地欠上了對方兩件寶物。

一想到此處,李義搖了搖頭,不禁啞然失笑。

不知為何,每一次在怡清的面前,無論他胸中有多少道理,但說出來的話語都好像沒了道理,只需怡清輕輕一駁,便全是他李義的過錯。

就算全天下人都以為他對,但只要這位小師妹認為他錯,他就立即真心認錯。

每一次只要和這位小師妹說話,只要一聽到小師妹溫婉又略帶俏皮的聲音,他言語間的口吻立時就會變得異常柔和,柔和地如同微風拂過湖面,不忍心蕩起一絲漣漪。

對與錯又算得了什麼呢?只要能讓小師妹開心,其餘的一切,都不足掛齒。

……

……

李義離開了梅雪齋之後,怡清回到自己的內室。她喝了幾口昨夜的涼茶,百無聊賴,便又走至後園,獨自在幾株桂樹之前的一張石凳前坐下。

此刻,天空中的一輪旭日已經越升越高,金色的陽光已照遍長安城的各處屋宇樓臺。剛剛降落於城中的豐沛雨水,在陽光普照之下,已化作一陣陣水汽蒸騰而上。興許過不了多時,這些水汽又會臨風化作雨水,再度於這長安城的上空,來一次大雨滂沱……

雨水自天而降,又被暖陽燻蒸而上,於空中轉而又化為雨……

人間多少事,就是這樣來來回回、來而復回。

怡清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發覺院子裡的水汽著實太盛,自己的前額不知何時也沾上了好些。

她驀地想起,那個“病木頭”每當心情異樣之時,也總是會習慣性地伸出右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前額。

“這個病木頭,他今天到底是怎麼啦?看他臉色,好似真的挺悲傷呢……”

怡清不由得暗自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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