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十九、辰時、青衣衛詔獄】

沈環這幾日的心情,都不太好。

先是在四月十六那一日,刑部郎中宋錦樺帶來了晉王的兩項密令,當時,他見了宋錦樺那一副居高臨下的“晉王特使”氣派,心中就格外不爽。

然而,自己畢竟剛剛投身於晉王的麾下,對這兩項密令,他雖心中牴觸,但也不得不為。

晉王交代的第一項密令,是讓他想辦法毒殺徐恪。對這件事,他思忖了良久,覺得與天子意圖相左,風險委實太大,於是他便暫時押下,且待日後見機而動。

晉王所給的第二項密令,是讓他即刻捉拿裴才保,讓裴才保儘快供認,幕後還有一位主使之人。自然,這位“主使之人”到底是誰,沈環不用猜就能想到。

對於晉王的這項指令,沈環打心裡是瞧不上眼。他心想,這樣做有什麼用呢?魏王如今貴為九珠親王,其聲威與權勢都已如日中天,豈是一份裴才保的供狀,就能扳得倒的?

依照沈環的推斷,就算裴才保供認是受了魏王的指使,就算天子也信了裴才保所言,那又能如何呢?至多也無非是證明了魏王李縝心胸不甚廣大而已,對於已經死去的兄弟還不肯放過。然而,畢竟裴才保口中的證詞全然屬實,畢竟韓王私自開設翠雲樓已有三十年之久,魏王縱然是存心將這樁醜事解開,那也可以辯爭一個“大義滅親”的緣由,天子還能將他如何呢?

不過,沈環既已認了晉王這個主子,對於主子的頭一件差事,自不敢不辦。他一番謀劃之後,便將這一件差事,反手交給了楊文淵去辦。

楊文淵果然不負所望,就在四月十六當天,便把裴才保給抓進了他的南安平司之中。

楊文淵辦事畢竟心細,他知道這間案子的背後,牽扯的可是當朝兩位權勢最高的皇子,是以為防訊息洩露,他只帶了幾個親信手下,前往裴府抓人。

他將裴才保抓來之後,旋即便關進了南司的一間密室之中,並嚴密封鎖消息,是以,整個南安平司中,也沒幾個人知道,昔日他們的老千戶裴才保,已經成了南安平司中的一個階下囚。

然而,令楊文淵與沈環均始料未及的是,那裴才保卻頗為硬氣,無論楊文淵對他如何嚴刑逼供又好言勸說,裴才保好似油鹽不進,對於自己在四月初一早朝上的作證,只說他是自己良心發現,一心想著救人,並無他人指使。

楊文淵問到後來,心中頓時不勝惱怒,這兩日來,已在裴才保的身上,前後動用了十幾種大刑。可那裴才保卻不管如何受刑,始終一個

字也不肯多說。

楊文淵就向沈環進言,說道,不如由他擬出兩封供狀,先讓裴才保簽字畫押之後,再將此人舌頭割去,天子若問起,便說裴才保企圖咬舌自盡,後經衛卒發覺才救下了性命。如此一來,就算天子派人複審,裴才保沒了舌頭,也就無法翻供。

沈環當即朝楊文淵冷冷一笑,只是反問了一句:

“別忘了,裴才保之前還是南安平司的千戶!今日你如此對他,就不怕……日後也有人這麼對你麼?”

楊文淵聽得心中一凜,立時便明白了沈環的心意。他只得默默退出了公事房,這之後,他對裴才保用刑,總還能剋制一二,什麼“青字五爪”“青字九打”的,他也都輕易不用。

然而,令沈環沒想到的是,這一邊,裴才保這裡一直審不出他想要的結果,而那一邊,今日一早,北安平司那裡又傳來了一個不利的訊息。

據沈環手下向他密報,南宮不語抓捕了一個叫作康有仁的人,此人的身份,既是蜀中康門的大少爺,又是晉王手下的一名“得力親信”。

沈環聽得不禁連連蹙眉,心道,這算哪門子事呀!你晉王還嫌事不夠多麼?竟還要結交一些江湖人士!這個“蜀中康門”在江湖中名聲可也不怎麼樣,你晉王什麼人不好交,偏要結交這麼一個精擅使毒之人?

不過,此時的沈環,畢竟已投靠於晉王的麾下,對這件事他不能不管。於是,他無暇多想,也不及向晉王稟報,立時就匆匆跑進了詔獄,直接走進了關押康有仁的那間訊案室中。

沈環見訊案室中已空空如也,只留下南宮不語一人,心中奇怪,便問道:

“南宮千戶,你關在這裡的人呢?”

“什麼人?”南宮不語佯裝不知道。

“自然就是,那個蜀中康門的大少!你把他關到了哪裡?”沈環沒好氣地問道。

南宮不語反問道:

“沈都督怎會知道,我北司抓捕了蜀中康門的大少?”

“本督……本督自然是聽人說的……”沈環急忙避開話題,緊接著問道:

“南宮千戶,本督問你,這位康門的大少爺,他所犯何罪?你因何要將他突然抓捕?”

“據我北司查探,此人自入長安以來,專以奸猾手段,攀附豪門,遊走於權貴之間,一意逞弄他巫蠱邪術!此人實是一個‘江湖妖人’!若聽任此種‘江湖妖人’任意妄為,禍亂長安,且不知有多少人要受他矇蔽欺騙?!本司將其緝拿,乃是職責使然!”

“你說他是一個‘江湖妖人’?你有何憑據?”

“憑據麼,審一審,也就有了!”

“南宮千戶,你如此大張旗鼓,就只為捉拿一個‘江湖術士’?你們北司的職責,理當是監察在京百官,什麼時候,你竟對那些江湖之人,也這麼感興趣了?”

“沈都督,此人在長安城中,專門以巫蠱之術所結交攀附的,恰恰是那些官員和皇子,本司將此人抓來審問,正是監察百官之所需呀!”

“本督沒工夫同你廢話!本督且問你,這個康有仁,你到底將他關到了何處?”

“怎麼……沈都督也想一道審問康有仁?”

沈環斜了南宮不語一眼,冷然道:

“此人干係重大!本督要將他帶回南署中,親自審問!”

“不對呀!”南宮不語卻不慌不忙,面朝著沈環微笑道:

“沈都督方才不是說了麼?這個康有仁無非是一個江湖術士,連個官員都算不上,怎麼才須臾的工夫,沈都督就將他當作了是一個干係重大之人?”

“你……!”沈環氣得右手一指南宮不語,有些說不出話來。

南宮不語卻依舊不疾不徐地言道:

“沈都督,您也不必操勞太甚!下官知你這是掛念我北司的案子,然都督日理萬機,又豈能事必躬親,一一過問這樣的小案?待我將那康門的大少爺審問清楚之後,頭一個就向都督回稟,如何?”

此刻的沈環,已被南宮不語說得有些無言以對,再者,那康有仁畢竟還在南宮的手裡拽著,沈環雖是都督之尊,然南宮所言有理有據,他也不能強行逼南宮交人。

沈環越是見南宮不願交出康有仁,便越發覺得康有仁背後,必定有極大地牽扯。當下,他只得將心一橫,放下了都督的架子,改換了一種柔軟的口吻,朝南宮不語好言道:

“南宮千戶,本督與你……畢竟同僚多年,你可否看在本督的面上,放了那康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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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南宮不語,見沈環竟忽然朝自己軟語相求,他不禁也大感意外,然他轉念一想,能讓威名赫赫的沈都督都不惜放下身段,親自求懇的人,必定非比尋常,他又怎能輕易放之?

南宮不語帶著極其為難的面色,躊躇道:

“沈都督,若是別的犯人,南宮自當惟命是從!只是……這個康有仁,此人的身後,是兩位皇子,南宮委實不敢遵命!”

“要怎麼樣,你才肯放人?”沈環這時候的神情,已幾乎滿是求懇之色。

南宮不語兀自淡淡地言道:

“沈都督,您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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