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十六、戌時、魏王府】

今日,南宮不語與程萬里一行,帶著大隊人馬前往徐府捉妖,結果卻徒勞無功,一個妖人也未曾抓到,訊息很快傳出,自然,朝堂上下,聽聞此事之後,反應也是不一。

對於多數廟堂中人而言,聽聞這件事後難免心中失望,他們在四月初一的早朝上,見識過徐恪的厲害,當時心中就心懷慍恨,聽聞天子終於將他奪職下獄,無不心下竊喜,然聽說今日南宮不語等人折騰了半日,竟無功而返,心中怎能不失望莫名?

當然,也有幾人聽聞了這件事後,暗暗慶幸不已,這其中,就有徐恪的老師,戶部尚書秋明禮。

秋明禮下值之後,回到草堂,草草用過了晚膳,便連夜來到了魏王府。

戌時一刻,就在王府的書房之內,魏王李縝與秋明禮相對而坐。兩人先是分析了最近的朝局,探討了如何應對國庫的艱難,談了沒多久,話題一轉,便落到了徐恪的身上。

秋明禮道:“殿下,無病身陷詔獄,今日南宮不語又帶人抄了徐府,雖說未曾捉住妖人,然這件事傳出去,對無病終究不利!眼下,咱們就聽任無病被鎖於天牢之內,不去管他了麼?”

李縝道:“人自然是要救的,不過,該如何救他,先生,你可想好了麼?”

秋明禮思忖了一會兒,道:

“殿下是不是,再去皇上那兒,為無病求求情?”

李縝卻擺了擺手,道:

“先生,若我們未弄清幕後的敵人,徒然進宮求情,怕是對無病沒什麼大用。”

秋明禮面起疑惑,問:“敵人?殿下是說,無病之所以弄到這副下場,是有人陷害?”

李縝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並未作答,只是點了點頭。

“他是誰?因何要陷害無病?”秋明禮臉上不禁起了一股怒意,問道。

“先生倒是猜猜看!”李縝又放下了茶盞,臉上拂過一絲淡然的笑意,道。

“莫不是,沈環?”秋明禮問道。

“先生太高看此人了!”李縝搖了搖頭,兀自雲淡風輕地說道:“區區一個沈環,如何能讓我父皇突然改變主意?當日我聽說,父皇原本已讓高良士到詔獄中傳旨,放了無病,可後來,大明宮內又走進來一人,父皇見了他之後,便又命內侍傳旨青衣衛,這才將無病給奪職下獄!”

“難道說,是晉王?”秋明禮大膽猜測道。

“正是他!”

“晉王為何要陷害無病?難道他倆有仇?”秋明禮心下反覆思忖,仍是不明其裡,心想,無病雖說莽撞不羈,但也沒聽說他曾得罪過這位晉王呀!

李縝冷哼道:

“八弟與無病,他們兩個人連見都未曾見過,哪來的仇怨?”

“那麼……晉王這是,要對付殿下?!”秋明禮畢竟在朝為官已三十餘年,眼見李縝一臉冰霜寒意,心中略略一想,便明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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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縝點了點頭,又站起身子,在書房內踱了幾步,臉上的霜殺之意,已越來越濃,只聽他冷然道:

“八

弟這是……存心要跟我過不去呀!”

秋明禮也起身,跟著李縝走了幾步,手捋長鬚,說道:

“老夫聽聞,晉王素來禮賢下士,待人溫文爾雅、謙恭自律,往往還能急人之所難,解人之所困,又飽讀詩書、學養深厚,朝中上下都呼其為‘八賢王’!可未曾想,此人竟也是一個沽名釣譽之徒!他為了對付殿下,竟憑空捏造罪名,誣陷無病勾結妖類!觀他如今之所為,與那些陰險小人,又有何異?!”

李縝擺了擺手,又回到紫檀木椅上落座,並招呼秋明禮也在對面坐下,說道:

“秋先生,你不瞭解我這位八弟,他可不單單是一個‘沽名釣譽之徒’啊!若他肚中,沒有幾分真才實學,父皇焉能對他如此喜愛?這一次,他只憑一己之言,就令父皇遽然改變心意,可見,他必定是事先已做了周密的部署!”

“殿下,如此看來,晉王想對付無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哼哼哼!……”李縝臉上露出了一副冷峻陰刻的笑意,那一股笑容,令秋明禮看得也不由心中一寒,只聽魏王冷冷言道:

“八弟如此處心積慮地想整死無病,其意是要與我鬥到底了!”

“殿下,那我們該如何以對?”

“自然是攻其所必救!”

“可是,晉王眼下,正受皇上寵信,他日常之所為,也一向謹慎,似乎也沒什麼錯漏之處可抓……”

“先生此言差矣,只要是個人,他就總有犯錯的時候!”

秋明禮眼望著李縝堅毅而森冷的眼眉,愈發覺得通體一陣寒意,他依稀記得,當年,這位四皇子提到他的大哥、二哥,哪怕是六弟的時候,眼眉中都從沒有過這種堅毅而森冷的神情……

李縝隨之面朝秋明禮,吩咐道:

“秋先生,你明日一早,替本王去見一個人!”

“誰?”

“南宮不語!”

……

……

次日一大早,在南宮不語公事房的內室,秋明禮便已經坐在了南宮不語的對面。

兩人稍加寒暄,秋明禮便直入正題,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帶來了魏王的三項指令:

其一、讓南宮不語務必保護好徐恪的性命安全,尤其要注意徐恪在詔獄中日常的飲食供給,確保萬無一失。對這一點,先前趙王已有吩咐,加之徐恪也是他自己的兄弟,南宮自然是樂得領命。

其二、即刻抓捕裴才保,暫且將裴才保關在一個隱蔽之地,無論如何,不要讓他落到別人的手中。對這一點,南宮不語雖然心下有疑,然也沒有多問,當即點頭答允。對南宮而言,如今的裴才保早已不是什麼千戶,無非一個平民的白身而已,抓他又有何難?

其三、據聞,京城中新近出現了一個“江湖妖人”,此人姓康名有仁,乃是蜀中康門的大少。此人來到長安之後,專以妖邪巫毒之術,矇騙皇親貴胄,妄圖以此巴結權貴、攀附豪門,達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此人行事非但歹毒,且工於心計,所擅使者,無非巫蠱、用毒、各種陰損暗器之術,若

放縱此種“江湖妖蠱之士”,任意行騙,到處荼毒,京城必受其禍亂!故命南宮千戶儘快將其捉拿,至於此人暗地裡所行的各種陰損勾當,也務必審問清楚!

對這一點,南宮不語不由得甚感疑惑,他心想,魏王什麼時候如此關心起京城的治安來了?秋明禮見他臉上起疑,遂微笑著道,南宮千戶不必疑慮,那康有仁如今是晉王府的常客,魏王殿下此舉,用意也是為了保護晉王殿下啊!

南宮不語無需思忖,當即便明白了秋明禮話中的深意。原來,你繞了半天的話,還是要讓我去對付晉王呀!

依照南宮不語的心性,他原本不想介入皇子之間的黨爭,然此刻,他已騎上了虎背,勢難輕鬆躍下。加之,他這一路走來,也是深蒙魏王與趙王看重,就算他自己不說,滿朝上下,也都已將他視作了魏王一黨。他既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就當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到底。是以,待秋明禮吩咐完之後,他未做多想,隨即便慨然應允!

秋明禮見南宮不語雖然答允,然眼神中卻飄過一絲猶疑之色,他在起身離開之際,遂上前拍了拍南宮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南宮千戶,你可知道皇上為何會在四月十五那一日,對無病連發了兩道截然相反的旨意?”

“這是為何?不瞞秋大人,此事南宮也一直心下存疑。”

“呵呵呵!無非是那一日正午,大明宮裡進去了一名皇子!”

“秋大人說的,就是他……?”

南宮不語伸出拇指與食指,比劃出了一個“八”的手勢。

秋明禮點了點頭,隨即向南宮不語拱手辭別,徑出公事房而去。

至此,南宮不語也總算明白了徐恪因何會突然被天子降旨,給奪職下獄,自己也為何會驟然收到天子的密旨,還要將徐府內的“妖人”給一網打盡!

原來,幕後,都是那位晉王的“功勞”!

他立時也明白了,魏王何以會突然讓他去對付晉王。不用猜也能想到,晉王所做的這一切,明面上是陷害徐恪,實則上,無非是想剪除魏王門下的得力臂助!

南宮不語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心下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此刻,不管他自己承認與不承認,別人也早已將他劃入了魏王的門下。

那麼,照此類推,若晉王剪除了徐恪之後,下一個要除去的,會是誰呢?

依照常理,大機率就輪到他南宮不語了!

今日,他就算不願幫魏王去對付晉王,來日,那位炙手可熱的晉王,待騰出手來之後,也會來對付他!

他原本的理想,只是想好好做他的北安平司千戶,盡力理清冤案,為老百姓做一些好事而已,並不想身陷於黨爭之中,成為皇子們傾軋不休的一個棋子。

可如今,就算他有心不偏不倚,避開皇子之間的黨爭,可黨爭還是找上了門來。

此刻,望著秋明禮的身影漸漸遠去,南宮不語不由得暗自長嘆了一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廟堂,更是身不由己!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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