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初四、戌時、天牢內】

徐恪乍見明月走到他的床邊,還以為自己正在做夢,孰料,在明月的身後,還跟著那位體壯頭大的丁春秋。

這一下,徐恪頓時清醒了過來,因為在他的夢境裡,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丁春秋。

徐恪揉了揉睡眼,立時朝丁春秋問道:

“丁大頭,這是怎麼回事?明月怎麼會來這裡?”

丁春秋低下頭,向徐恪拱手為禮,訕訕地道:

“稟千戶大人,是明月姑娘自己要到詔獄裡來,我們攔都攔不住啊!”

於是,丁春秋就向徐恪說起了,明月何以會這個時候出現在詔獄中的大致經過……

原來,丁春秋下值之後,走到青衣衛大門之時,卻見兩個鑾儀司的衛卒正在大聲呵斥一個門外的女子,丁春秋甚感心奇,忙問這是何故?

衛卒當即稟報,這位女子自稱是“明月”,她急匆匆地跑來,一定要硬闖青衣衛,說是要“替徐大人鳴冤”,還說什麼“徐大人不該進詔獄”“一切都是明月的過錯,要坐牢也當是她明月”云云……

兩名守門的衛卒見這位女子瘋瘋癲癲一般,哪能容她進門?這要在之前,衛卒早已將她一陣亂棒給打了出去,甚而會安她一個“擅闖青衣衛”之罪,抓進衛裡肆意蹂躪。

不過,自從上一次十七公主在青衣衛大門前受了衛卒的言語怠慢之後,鑾儀司千戶諸樂耘就明令手下,以後在守門之時,不得對任何人出言侮慢,更不得隨意對來人動手!

是以,今日衛卒見這位女子言語衝動,舉止狂亂,初時還能耐著性子勸誡,然到得後來,他們見這位女子兀自不肯離去,好似不進青衣衛的大門不肯罷休,於是,衛卒們不禁怒火上頭,忍不住對她大聲呵斥了起來。

丁春秋見狀,忙朝那位女子仔細看了看,發覺對方果真是先前被關入詔獄中的欽犯明月,立時驚奇道:

“你果真是明月!你來這裡做什麼?”

明月也依稀認出了,眼前的丁春秋是詔獄中的一名校尉,當時,還是這位丁校尉忙前忙後,親自將她安頓在詔獄的那間牢房中,她立時懇求道:

“這位官爺,民女想求見你們徐千戶!”

“徐千戶現如今,不方便見人!”

“徐大人果真是被關進了詔獄!那……這位官爺幫幫忙,民女想見一見你們詔獄裡最大的官!”

旁邊的兩名衛卒聞聽不免冷笑,心道你連咱們青衣衛裡官名都沒弄清,就想往裡頭亂闖,你莫不是真的瘋了不成?

丁春秋瞪了衛卒一眼,卻朝明月和顏道:

“明月姑娘,你好不容易從詔獄裡脫身,今日又跑回這裡來做什麼?須知,擅闖我青衣衛者,那可是重罪!你還是趕緊走吧!”

“官爺!”明月心中一急,眼眶一溼,差一點就要流下淚來,她朝丁春秋俯下身去,再次求懇道:

“徐大人是因為民女的案子,才進了牢房,徐大人是冤枉的!民女……民女要為徐大人伸冤!”

旁邊的衛卒見狀,心中更是冷笑道,就憑你一個區區民女,還想給徐大人伸冤脫罪?看來,你可真是瘋得不輕!只不過,衛卒們見丁春秋在旁,也不敢冷笑出聲。

丁春秋好似受到了觸動,他雖知明月這樣做,無絲毫意義,卻還是不忍將她拒之門外,於是他往門裡面退後一步,朝明月揮了揮手,道:

“那你跟我來吧!”

“多謝官爺!”

就在衛卒們驚訝的眼光中,丁春秋帶著明月進了青衣衛的大門,穿過前廊,走過中庭,經過許多的小院與甬道,直往北衙行去。

自然,他將明月帶去的地方,正是南宮不語的千戶公事房。

南宮千戶處理完了手頭的公文,恰正要起身下值,卻見丁春秋帶著一位容色昳麗的女子,走進門來,心中頓感奇異。

“丁大頭,你這是?”

“啟稟千戶大人,這位是明月姑娘!”

“明月?”

“就是先前翠雲樓的頭牌。”

“是她?她來做什麼?”

丁春秋將明月喚到南宮不語的近前,道:

“明月姑娘,這位是咱們北安平司的千戶,南宮大人,南宮大人就是掌管詔獄最大的官了!你有什麼話,就跟南宮大人講吧!”

言罷,丁春秋便躬身肅立於旁。

明月朝南宮不語俯身跪地,恭然道:

“民女明月,拜見南宮大人!”

“起來吧!”南宮不語見丁春秋忽然將昔日翠雲樓的頭牌給帶進了自己的公事房,心下便有些不快,他朝旁邊低著頭的丁春秋冷冷地看了一眼,轉而朝明月問道:

“你找本官,有什麼事麼?”

明月卻還是跪倒在地,不肯起身,她哀哀懇求道:

“民女懇求南宮大人,能放了徐千戶!別讓他關在詔獄裡了!”

南宮不語不禁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你道是本官將徐千戶關進詔獄裡的?那是當今聖上的旨意!”

“聖上?聖上為何要將徐大人關入詔獄?”

“他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救你?”

南宮不語抬眼打量著明月,心道,賢弟呀賢弟,這位明月雖然生得豔美,但你怎可為了她忤逆天子?!長安城的美貌女子要多少有多少,你竟會為了她這樣一個青樓頭牌,而不惜自毀前程,可惜,可嘆啊!

明月想了一想,好似已下定了決心,只聽她又向南宮求道:

“聖上既是為了民女的案子而責罰徐大人,那……民女懇請南宮大人,將民女抓進詔獄之中,民女願以身抵罪,求聖上饒過徐大人!”

南宮不語怫然不悅道:

“你道我青衣衛的詔獄是你們的翠雲樓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本官不妨實告於你,你是你,徐千戶是徐千戶,你的罪名聖上雖已下旨免除,然徐千戶所犯的,可是‘失職’之罪!就算本官將你抓進詔獄,就算本官關你一輩子,也絲毫抵不了徐千戶之罪!”

明月還是跪在地上,眼中流淚道:

“南宮大人,民女求您想想法子,務必救一救徐大人!”

南宮不語見明月這一番哭泣哀求之狀,也不禁心下不忍,遂略略臉色一緩,勸道:

“明月姑娘,你也不用太過擔憂,聖上只是讓徐千戶在詔獄中呆一段日子,等聖上消了氣之後,徐千戶自會從詔獄中出來。倒是你……畢竟與韓王一案相關,且又是……昔日翠雲樓的頭牌,你若真為徐千戶好,本官勸你……還是趕緊走吧!今後,你當與徐千戶離得越遠越好!”

明月聽得南宮不語所言,她也知自己不過螻蟻之力,又如何能拯救詔獄中的徐大人脫身?她哭了一會兒,只得再次向南宮求懇道:

“南宮大人,那就將民女也

關進詔獄,民女願去徐大人的那間牢房,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你……你如何這麼想進詔獄?”

“徐大人對民女有恩,民女就是想進去照顧他幾日,待徐大人出了詔獄之後,民女自當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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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詔獄又不是客棧,你也不是跑堂,徐千戶在詔獄內,自有衛卒看管,用不著你去照顧!再者,天牢重地,豈容你一個不相干的女子隨意進出?這事要是傳出去,會成什麼樣子!”

“大人就只當民女也是個犯人,將民女與徐大人關在一處,或是相鄰的兩間牢房即可!大人是詔獄裡最大的官,大人若是點頭,他人自無異議!”

“那也不行!”

“求大人萬萬答允,大人若不答應,民女就跪地不起!”

……

接下來,無論南宮千戶如何對明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或是用言語威嚇,讓明月知難而退,明月卻兀自跪地不起,只說她就是想進詔獄去照顧徐大人,若是不答應她所求,她就算跪到明日天亮,也會長跪不起!

南宮不語已數次以眼神示意丁春秋,讓他去攙扶地上的明月起身,最好強行拉著她就此離開,可那丁春秋卻只顧俯身低頭,宛如渾然未見一般。

此時已近戌時,南宮不語心下不禁急躁了起來,家中的妹妹還在等著他回去一道用膳。

可是,他對著跪在地上的明月,卻依然毫無辦法,在明月一再苦求之下,他最後也只得朝丁春秋揮了揮手,命丁大頭先將明月帶入天牢再說,其它的事,且留到明日再講!

“好吧好吧!丁大頭,人是你帶進來的,本司就將她交給你了,她愛去哪裡,你就帶她去哪裡好了!”

言罷,南宮不語便不理會地上的明月,顧自起身離了公事房而去。他可不想再讓家裡的無花苦等了!

於是,丁春秋便將明月帶進了詔獄,進了甲子十一號牢房,這時候,恰逢徐恪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明月一見徐恪,立時欣喜莫名,她激動之下,就跑到床邊,向徐恪輕輕呼喚,這才讓徐恪又醒了過來。

徐恪一聽之下,頓時起身一跳,躍離了床邊,他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丁大頭,你快將明月帶走,送她回原來的地方!這裡是詔獄,可不是客棧!”

不料,丁春秋這一次竟難得地“違令不遵”,他向徐恪抱拳一禮,說了句:“千戶大人,卑職奉南宮千戶之命,將明月帶到這裡,眼下人已帶到,卑職可要下值去了!”

說罷,他也不等徐恪反應,便徑自轉身,出了牢門,向天牢外快步而去。

“回來!丁大頭,你給我回來!”

徐恪急得朝丁春秋的背影大喊,可這一次,丁大頭居然“膽大包天”了起來,對自己的話竟似充耳不聞一般。

丁春秋離了詔獄之後,徐恪無計可施,撓了撓額頭,只得轉身,朝明月勸道:

“明月姑娘,你也看見了,這詔獄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這裡常年沒有日光,非但陰暗潮溼,而且骯髒汙濁;這裡到處都是血腥和腐臭,不知有多少無辜者慘死在這裡,也不知有多少人犯,曾在這裡遭受各種酷刑折磨!老百姓一聽‘詔獄’兩字,都要嚇得心驚膽戰!你好端端地不在客棧裡住著,卻跑到這詔獄裡來作甚?!”

“挺好呀!”明月抬眼掃視了牢房內一圈,卻微笑著道:

“我覺著,這裡跟客棧也沒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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