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當殿杖殺裴才保,這個時候,竟有人敢站出來公然阻攔,群臣不免都紛紛側目,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向了那人的身上。

然而,當群臣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之後,面色都不禁微微一變,各自均心道,原來是他!

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膽量!

非但是站立於大殿之內的文武百官,見了那人都不禁聳然動容,就連裹挾著裴才保的兩名金吾衛,一見那人,亦忍不住鬆開了裴才保,朝那人低下頭去……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四皇子,敕封九珠親王的魏王李縝。

“縝兒,你這是?”李重盛疑惑道。

“父皇,兒臣有話要說!”李縝又向前走上了幾步,懇切言道。

“講!”

“父皇,兒臣亦可作證,那翠雲樓……確是六弟家的產業!”

李縝的聲音,異常清楚地迴響於大殿之內,聲音雖然不太嘹亮,但也不啻是一聲驚雷,炸響於此刻的金鑾殿之內!

大殿內的文武百官,此時再無懷疑,韓王便是翠雲樓幕後東主之事,只是,這件事竟是由魏王親口道出,幾乎所有人都完全意料不到!

這其中,也包括青衣衛都督沈環、晉王李祀、戶部尚書秋明禮,自然,還包括青衣衛巡查千戶徐恪。

“什麼!”

李重盛霍然起身,雙目中一道精光射出,直直地照向李縝的雙眸。

而此刻的李縝,一雙深沉內斂又略帶愧意的眼眸,也直直地迎向了他的父親!

父子二人,於含元殿內,就這樣雙目對視著,雖然各自無言,但彷彿兩人的目光中,已交流了千言萬語……

“魏王!朕問你……你何以就能斷定,翠雲樓是韓王的產業?!”李重盛還是一字一句地問道。

“回父皇……”李縝躬身施禮道:

“那翠雲樓的掛名東主李秋,既是韓王府的門客,也是……兒臣的手下!是以,翠雲樓幕後東主的事,李秋早已稟告於兒臣!”

“你……你竟然……!”李重盛右手一指李縝,然皇帝話到嘴邊,兀自沒有出口。他右手又軟軟地放下,他雙目中的精光也已緩緩散去。群臣只見皇帝重新跌坐於龍椅之上,神情好似異常地疲憊……

許久,許久,皇帝都沒有出聲。

李縝躬身侍立著,幾乎一動不動。

徐恪也躬身侍立著,他望了望身前的李縝,雙眼中,已滿是感激之色。

裴才保兀自癱倒於地,直到此刻,他也不清楚,自己下一步的命運,究竟會是怎樣?

兩名金吾衛垂首肅立,也只能一動不動。

大殿中的群臣,見皇帝無語,也只得如一個個木樁一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

整一座含元大殿,此時幾乎沒有一丁點聲音,眾人均垂首肅立,大氣都不敢多出,這時若有一根繡花針落地,聲音彷彿也能清晰可聞。

……

又彷彿過了許久、許久,李重盛終於開口:

“罷了!朕有這麼一個兒子,朕之過也!”

皇帝朝李縝點了點頭,李縝會意,遂退回自己的班列。

李重盛抬起頭,好似已下定了決心。

皇帝開始下達第一道旨意:

“禮部尚書張子昂!”

“臣在!”張子昂隨即再次出列。

“傳旨:奪去韓王諡號!貶韓王為三珠親王,其喪葬之禮,一切從簡!”

“臣遵旨!”

張子昂領旨之後,退回到自己的班列站立。

皇帝又下達第二道

旨意:

“青衣衛都督沈環!”

“微臣在!”沈環忙再次出列。

“傳旨:翠雲樓中一幹人犯,均與韓王一案無關,之前種種罪名,盡予免除,所有人犯,即行釋放!”

“微臣遵旨!”沈環躬身領旨之後,心中不禁一凜,暗道,這下麻煩了!被徐恪這個“愣頭青”這麼一攪和,之前我與楊文淵所上報的韓王死因,豈非成了一個笑話?若皇上責怪我“胡亂審案,屈打成招,曲意迎合,矇蔽聖聽”,我該如何是好?

然此刻,皇帝卻絲毫無責怪沈環之意,李重盛只是關切地問了一句:

“沈卿,那些翠雲樓裡的姑娘,這幾天關在青衣衛裡,你們沒有為難她們吧?”

沈環忙道:“啟稟陛下,微臣昨日已將這些人犯盡數轉往詔獄內關押。南宮千戶也命人為這些女犯盡數購置了新衣,將她們一個個都收拾得齊齊整整、乾乾淨淨!而且,她們呆的牢房也算寬敞,並沒有人去為難她們!”

李重盛朝南宮不語站立的方向望了望,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皇帝旋即吩咐道:

“沈卿,你下朝之後,從你們衛裡的公銀中,取一些銀兩出來,給她們發一些盤纏,也好讓她們都能平安回家,從此就不要再去……幹那些青樓的營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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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領旨!陛下仁慈之心,堪比日月之輝!微臣替這些青樓女子叩謝陛下聖恩!”沈環俯下身去,向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不過,此時的皇帝卻皺了皺眉,沈環的這一通“馬屁”,卻讓他聽得不太舒服。

皇帝揮了揮手,沈環當即退回於班列之內。

這個時候,皇帝終於面朝徐恪問道:

“青衣衛、巡查千戶、徐恪!”

“臣在!”徐恪忙應道。

李重盛問道:

“你說,朕的兒子,是死在了貓妖的手裡?”

“正是!”

“你老實告訴朕,朕的兒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回陛下,那貓妖化身為一名嫵媚女子,取名‘嬌嬌’,藏身於翠雲樓中,還成了那裡的一位頭牌。韓王殿下不知那頭牌‘嬌嬌’實為貓妖,是以被她蠱惑,在她‘和合魔功’侵吞之下,是以,體內精元盡喪,命歸黃泉!……”

這一次,徐恪卻並沒有實話實說。他見天子既已赦免了所有翠雲樓人犯的死罪,此刻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他自然再不好說韓王是“自殺而死”,只得將罪責全都推脫到了毛嬌嬌的身上。

李重盛又問:“這些事情,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徐恪遲疑了一會兒,只得道:“這是……裴才保說的……”

所有關於毛嬌嬌藏身於翠雲樓的事情,都是胡依依與舒恨天告訴徐恪。然此時,徐恪在大殿之上,又怎能向滿朝文武言明,他家中還藏著兩隻大妖?

“裴才保!”皇帝高聲宣道。

裴才保驚魂未定,此時聽得天子相召,急忙連滾帶爬地跑到徐恪的身邊,回道:“草民在!”

“剛剛徐千戶所說的,都是真的麼?”

“是是是……都是真的!”

其實,裴才保也是直到此刻聽完了徐恪所云,這才知道,那所謂“嬌嬌”的頭牌姑娘,竟然是貓妖所化。他再回想之前種種,卻也恍然而悟,心道,若不是貓妖化身,她怎地會有如此魅惑的功夫?想我裴才保在風月場縱橫一世,又豈能僅僅一刻,就被她弄得全身虛脫一般?而且,當晚,為何所有人都被抓走,獨獨她“嬌嬌”卻能脫身?

然此時,裴才保心念電轉,心知整垮徐恪對

他沒有好處,是以聽得天子當殿發問,他自然忙著幫徐恪圓謊。

李重盛冷哼了一聲,當下便問道:

“那麼,這一個月來,是誰在負責捉拿貓妖?”

“是微臣!”徐恪低下頭,回道。

李重盛道:“朕命你為查案副使,專司貓妖一案,你查了一月,非但未能抓獲貓妖,卻放縱那妖物奪去了朕的兒子性命!朕問你,這件事……你該當何罪?”

“臣有失職之罪!”徐恪俯下身,慚愧道。

“好!”李重盛點了點頭,隨即下達了第三道旨意:

“朕命你三日之內,將貓妖抓到朕的面前,如若不然,朕便將你奪職下獄!”

“臣遵旨!”

這個時候,徐恪只得躬身領旨。不過,他心下卻忍不住歡然一鬆,不管怎樣,明月和眾位姑娘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陛下!”戶部尚書秋明禮走出班列,向皇帝奏道:

“那貓妖行蹤飄忽,狡詐多端,三日之期,是不是太短了一點?老臣懇請陛下再予寬限幾日……”

“此事沒有商量!”李重盛擺了擺手,臉上猶有怒意。

皇帝又朝垂首肅立的徐恪看了一眼,冷然道:

“三日之後,若你抓不來貓妖,自己跑到詔獄裡呆著去!”

言罷,李重盛不等秋明禮固爭,站起身甩下了一句:“退朝!”隨即大步走下丹陛,也不用高良士躬身引領,徑自轉身離殿而去。

隨著殿中內侍高唱一聲:“退……朝!”文武百官便各自緩緩退出殿外,那幾位已站得腰酸背痛的老臣,此時也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徐恪走出大殿,抬頭一看,只見頭頂旭日當空,陽光已分外耀眼,他立時暗叫一聲“不好!”

隨著他與天子的這一場爭辯,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個時辰,眼下,已是巳時將盡,午時初臨了。

“賢弟!”南宮不語緊隨其後,向徐恪呼道。

“南宮兄,時不我待!咱們趕緊分頭行事!你回北司,我去菜市口!”

“好!”南宮不語當即點頭,於是,他們二人離了大明宮,兵分兩路,各自趕去救人。

徐恪今日上朝,原本便是步行趕來,此刻,他出了丹鳳門之後,急運輕功,幾乎足不點地,朝著城北菜市街的方向,如風而行!

一刻之後,徐恪便已趕到了菜市口。

然而,整一條菜市街,幾乎都已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負責維持秩序與阻隔人群的青衣衛鑾儀司衛卒已不勝吃力。

徐恪遙見法場之上,已跪滿了五十多個翠雲樓中的雜役。五名膀闊腰圓的劊子手,各自都手執著一柄鬼頭大砍刀。在陽光的照耀下,刀面不時反射著一陣陣亮光,那亮光也映照得法場內外之人,無不膽寒。法場的正中央,搭著一個大木樁,木樁上捆綁著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是明月!

此時,法場上忽然想起了一陣炮聲,按照規矩,鳴炮三通之後,就是法場行刑之時!

徐恪情急之下,遂提氣奮力躍起,他身子便如一頭巨隼一般,縱起於人群之上,他不時在圍觀者的頭頂輕輕一踩,幾個起落之後,他翩然的身影,便已降落在法場之上……

“徐大人,您來啦!”被綁於木樁上的明月,立時就認出了來者就是徐恪,只見她雙眸中早已盈滿了淚水。旁邊的劊子手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心中不禁大感詫異。

此時的明月,臉上卻兀自掛滿了笑意,彷彿她行將受千刀萬剮之刑,根本算不了什麼,只要能見到眼前之人,她好似已了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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