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十三日、未時、天寶閣戊院內】

此刻,慕容嫣手裡拿著一隻灑水壺,正在給她庭前的花花草草澆水。她一邊灑水,一邊笑著朝她身後的慕容桓言道:

“二哥,你一個大男人家,放著那麼多正經事不去做,卻偏生喜歡到我院子裡來伺弄這些花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身上有什麼怪癖呢?”

慕容桓此時手裡拿的,既非刀槍劍戟,也非長短細毫,而是一把短柄小鐵鋤。那一柄小鐵鋤,恰正是慕容嫣平時翻弄泥土,栽種花草所用之物。只見慕容桓手拿鐵鋤,正細心地翻弄著庭前的一批鬆土。眼下正是初春時節,他要為三妹栽種一些紫蘭、苜蓿、還有三妹最喜愛的綠梅。

“什麼樣的事才算是正經事呢?王侯將相、宰輔重臣,那些人忙忙碌碌的事,難道是正經事麼?在我眼裡,幫我三妹種好這些花花草草,那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呢!”慕容桓呵呵笑道。

“嘻嘻!二哥最會哄人了,明明是你躲著不想見前廳那批客人,卻偏說是過來幫小妹種花,還說的這麼好聽!”慕容嫣兀自取笑道。

“三妹!”慕容桓佯裝有些生氣道:“你好歹也要給二哥一點面子麼!前廳那批客人怎麼啦?莫說是區區一個王爺,就算大乾天子親臨,我慕容桓若是不想見,也一樣不見!”

“好好好,二哥最厲害了,普天之下,就沒有我二哥害怕的人……”慕容嫣放下了灑水壺,正要請她二哥到院子裡小坐片刻,卻忽聽得戊院外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叱:

“木桶碗,你好大的架子呀,我三哥屈身下臨你天寶閣,你竟敢避而不見!”

隨著這一聲嬌叱,陸續從院門外走入四人,分別是慕容泯、李義、怡清與李琪。李琪走在最後,偏生最是耐不住性子,她聽慕容泯說道,二弟正在這座院子裡,是以第一個忍不住,率先喊了起來。

見此刻的慕容桓手裡兀自還拿著這把三妹的小鐵鋤,慕容泯有些責怪道:“二弟,趙王殿下親自過來看你,你怎地跑到這兒來了?”

李義忙大步走到慕容桓近前,拱手道:“慕容兄,李義來看你了!”

見名滿天下的趙王爺對自己的二弟竟這般客氣,慕容泯不禁愣在了那裡。非但是慕容泯甚感意外,後面的怡清與李琪都不禁略覺詫異。

慕容桓原本聽得李琪對自己言語甚是不敬,他鼻孔朝天不禁哼了一聲。此際見李義對自己如此客氣,便也不好太過託大,他只得放下鋤頭,帶著手裡的些許泥巴,朝李義略略拱手道:

“李義兄,多日不見,這一向可好?”

“託慕容公子的福,李義的身子,一向還好!”李義微笑著回道。

慕容桓問道:“李兄今日前來,有事麼?”

李義道:“李義有一事相求,萬望慕容兄能夠答允!”

慕容桓頭也沒抬,顧自走入戊院中的一顆榕樹下,那裡擺放著一張石桌,旁邊有幾張石凳。

“你什麼也別說了,這件事……我沒興趣!”

慕容桓撿了一張石凳坐下,拿起石桌上的一杯茶,管自己喝了一大口,背對著李義,淡然回道。

……

這一下,場上的氣氛不免就尷尬了起來。

慕容泯正要出言指責自己的二弟太不懂規矩,卻被李義擺手阻在了那裡,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神色間異常窘迫。

慕容嫣遙見對方竟是赫赫有名的大乾神王閣副閣主李義,心下已感意外,此時見自家的二哥竟對李義如此怠慢,還未等對方說出所求之事,就先一口回絕,她不禁也有些愕然。

怡清久聞天寶閣大名,待到一見這位玉樹臨風的二公子,也頗為欣賞他一身的燦然風采,然見這位二公子竟對趙王如此傲慢無禮,她也委實未曾料到。

不尊趙王李義一聲“殿下”也還算了,言語間還如此簡慢,竟視眼前的這位七珠親王如同無物!這樣的人,怡清還是頭一次遇見。

在怡清的眼裡,趙王李義是僅次於她師尊的尊貴人物。雖然她平常對李義時有玩笑之語,但她內心自有一份對李義由衷的尊重。可如今這位慕容公子,看得出,裡裡外外,從裡到外,他也只是將李義當作了一個尋常之人。

最生氣的自然是十七公主李琪,她見慕容桓如此“不識好歹”,心中大怒,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慕容桓的身邊,“啪”地一聲,將慕容桓的茶碗推倒在了地上,那滿滿的一碗新泡好的茉莉香花茶,頓時化作了滿地的碎末。就連慕容桓的身上與腿上也灑上了一些茶水。只聽李琪手指著慕容桓的鼻子,嬌叱道:

“你神氣個什麼!你不就是一個破木桶碗麼?就算你有些本事,可也不用這麼狂吧?!本公主見的人多了,可象你這麼狂的人,本公主還是第一次遇上!”

“你……”慕容桓見自己妹妹為他剛剛沖泡好的一杯香茶,竟被對方一把推倒在地,心下不由得異常

惱怒。他霍然起身,正要發作,驀地見眼前的少女甚是眼熟,他又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咦……是你?”

“對!就是本公主,那一晚多承你出手相救,降服了那只老虎,本公主先向你道一聲謝!”李琪朝慕容桓瞟了一眼,略略抱拳,算是行禮致謝。

“可是,我三哥特意過來看你,對你還如此客氣,你為何這般託大?我三哥這一生中,能如此以禮相待者,除了我父皇,就只有對你了。你有什麼了不起?竟對我三哥連正眼都不瞧一下!”

“這個……”此時的慕容桓不知為何,非但沒有發火,反而覺得李琪所言也有些道理。

“自己是不是……太過狂傲了一些?”

人就是這麼奇怪,剛剛還是放眼天下,目中從無半個人影,一轉眼間,便能因為某一句話,忽然改變態度。

最關鍵的,自然是說話的那個少女,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少女?在慕容桓心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是忽然對對方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在很久以前,他們便曾經見過……

“慕容兄,舍妹無禮,請慕容兄莫要責怪!”李義大步走來,見十七妹如是任性,還打碎了人家的茶杯,他忙向慕容桓連連拱手,賠禮道歉。

“沒什麼,區區一隻茶杯而已,李兄,適才在下言語間也有些失當,也請李兄莫要見怪!”慕容桓也拱手還禮道。

“哪裡那裡……慕容兄客氣了!”李義笑道。

“李兄請坐!”慕容桓淡然道。

“李兄,這位是?”慕容桓問。

李義忙道:“哦,她是我十七妹,名叫李琪。十七妹妹,你剛才打壞了人家的杯子,還不快給慕容兄賠個不是!”

“哼!才不呢!”李琪扭頭道。

……

接下來,慕容嫣與怡清也紛紛走到榕樹之下,就著石桌坐下,眾人各自引見。慕容泯卻藉故有事,先行向李義告退。

這時候的慕容桓,態度已明顯比先前要隨和了一些,他見桌上無茶,便讓妹妹去為客人準備一些茶點。慕容嫣應了一聲,自行忙碌去了。

還是慕容桓當先開口:“李兄,你想讓慕容來幫忙的事,是不是那只貓妖?”

李義點頭道:“慕容兄果然神機妙算!不瞞慕容兄,這幾日貓妖作祟,京城中到處死人,長安百姓驚慌失措,李某也被這件案子攪得焦頭爛額。可無論我們想了任何辦法,還是捉不住那只貓妖,是以,李某想請慕容兄幫忙,大夥兒一起想想辦法,務必要拿住那只貓妖!”

慕容桓卻擺了擺手,說道:“李兄武功已可獨步於天下,連李兄也沒柰何之事,叫我慕容桓又有什麼法子可想?”

李琪立時冷哼道:“有本事的人,偏說自己沒本事,那就叫‘裝’!本事越大的人,越說自己沒本事,那就是‘偽’!堂堂一個天寶閣二公子,難道只會‘偽裝’的本事麼?”

怡清聽得忍不住笑出聲來,李義卻是笑而不語。

慕容桓只得又道:“再者,我天寶閣內瑣事重重,李兄,我委實也走不開呀!”

李琪又嘲笑道:“我看吶,你不是走不開,你是……怕了吧?”

慕容桓忍不住霍然起身,作色道:“莫說是區區一隻貓妖,就算他們十二只妖同來,本公子也手到擒來!”

這時,李琪不再說話,李義和怡清也盡都笑望著慕容桓。

慕容桓暗道不好,我竟然中了那丫頭激將之計!此時他口中所言已是潑出之水,哪裡還能收得回來?

不過,慕容桓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卻依舊改口道:“只是,我這段時日確是走不開,李兄,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他心道想我慕容桓是什麼人,豈能受你一個黃毛丫頭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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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李義心知多說也是無益,他見慕容桓鐵了心不願幫忙,便也不想勉強,他正要起身告辭之時,卻聽得身旁的李琪又道:

“慕容公子,李琪有一事請教!”

“你說!”慕容桓又復坐下。

“李琪聽聞,大凡修習道法之人,無不以捉妖降魔為己任,能力越大者,責任也就越大!如今我長安城裡乍現貓妖,那貓妖以邪功魔法魅惑男子,專門吸取男子精元,為害人間!短短數日內,死在那貓妖爪下的已不下十人。天寶閣身居長安腹地,地處南北要衝,深得京城之利!你身為天寶閣的二公子,家門口出了妖物,難道不應擔起捉拿妖物、保衛長安的重責麼?”

李琪此言一出,怡清不禁聽得頻頻點頭,心道小琪妹妹不愧出自宮廷,這一番道理卻也無可辯駁!

不料,慕容桓卻冷笑道:“李琪姑娘,你此言差矣!妖精也分好壞,並非所有的妖物都專會害人。那貓妖只是以‘和合之術’攝取男子精元罷了,被她蠱惑之人也未必全都會死。至於你說的‘捉拿妖物、保衛長安’本應是朝廷之責,又與我天寶閣何干?更何況,我雖修習了一些道法,可天下的妖

精那麼多,哪裡是我能抓得完的?”

李琪急道:“我三哥業已查明,這件案子的元兇確是那貓妖無疑!被她蠱惑的男子,如今只有兩人活了下來,其餘十二個都死了,這樣的妖精,你說是好妖嗎?你……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在那裡說風涼話!你說的沒錯,‘捉拿妖物、保衛長安’是朝廷之責,但也是所有大乾子民之責!若長安毀了,你天寶閣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義見他十七妹言語已然有些無狀,忙攔住了李琪,道:“算啦!十七妹,慕容公子既不願意,咱們豈能勉強!咱們還是走吧……”

言罷,他便欲向慕容桓告辭,此時,慕容嫣已帶著她的貼身丫鬟淳淳走了過來,兩人手裡各端著一個大的食盤,上面俱是一些精緻的茶水與點心。

“兩位殿下,何必這麼急著走呀!既然來了我這戊院,那就再坐一會兒……”慕容嫣一邊將食盤中的茶盞與點心一一放到石桌上,一邊又熱情挽留道。

待得慕容嫣走到怡清近前,兩人不由得各自端詳了半響,竟而異口同聲道:“是你?”

一開始,慕容嫣與怡清均是留心著李琪與慕容桓的對話,誰也沒有仔細凝視對方,直至此刻,兩人近距離細看之下,這才相互都認出了對方。

原來,在半年前玉山古廟前的那個夜晚,慕容嫣與徐恪被一隻黑熊精追趕,眼看著就要淪為黑熊精嘴中口糧之時,幸虧怡清與怡塵及時趕到,用飛劍殺死了黑熊精,這才讓慕容嫣與徐恪均僥倖逃過一劫。

“二哥,這位姐姐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救命恩人!”慕容嫣欣喜地向慕容桓呼道。

旋即,她又向怡清盈盈拜倒,口中懇切言道:“恩人在上,請受慕容嫣一拜!”

怡清忙起身攙扶住了慕容嫣,道:“妹妹千萬莫要行此大禮!那一晚我與師姐也是整巧路過,見妖精作怪,順路就將它給除了!”

待得她與慕容嫣又盡皆落座,怡清不無所指地說道:“我道門中人,原本就以除魔捉妖為己任,區區小事何必放在心上,妹妹今後再也休提!”

“妹妹慚愧,還不知姐姐的大名?”慕容嫣問。

“哦,我乃峨眉派門下,道號怡清。那一晚殺死黑熊精的是我二師姐,她叫怡塵!”怡清道。

“怡清姐姐,我叫慕容嫣,姐姐今後就叫我‘小嫣’好了!今日未曾想到,小嫣竟能在自家的戊院內見到救我的怡清姐姐!這以後,姐姐有空,可要多來啊!……”慕容嫣乍見怡清之後,心情不免格外愉悅,她忙為怡清倒茶遞果,招待地異常熱忱……

“怡清姐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坐在一旁的李琪,早就聽得一頭霧水,此時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那一晚,我和怡塵師姐路過玉山一處古廟附近,忽聽得一聲黑熊嚎叫,我們循聲趕來,將那只黑熊精給殺了!”怡清淡然言道。

“就這麼簡單?”李琪顯然聽得不過癮。

“就這麼簡單呀”怡清道。

李琪轉頭望向慕容嫣,問道:“這位小嫣姐姐,還是你來說說吧!”

於是,慕容嫣又將玉山古廟那一夜的情景,詳細地與在座各位都說了一遍。座中除了慕容桓與怡清之外,都不曾知道那一晚的經歷,當下,其餘的李琪與李義二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李琪聽完之後,當先問道:“怡清姐姐,這麼說,那一晚,你還救下了徐恪哥哥?”

“對,還有那一個‘病木頭’!”怡清撇了撇嘴,回道。對那一晚,她辛辛苦苦將負傷的徐恪馱到玉山雨廬的經過,她想想就覺得生氣。

慕容嫣忙欠身道:“怡清姐姐,小嫣要代我無病哥哥向你賠罪!那一晚若非姐姐奮身相救,無病哥哥或許撐不過第二日!姐姐救了無病哥哥,可他卻誤會姐姐,還將姐姐的一柄飛劍打斷……”

“沒什麼,過去的事,提它作甚?”怡清擺了擺手,裝作淡然道。可她心中卻大為嗔怪道,好你個病木頭!你居然連這些糗事也同她講!

其實,怡清這一件事卻是錯怪徐恪了,慕容嫣雖然知道徐恪曾與怡清鬥過劍,但告訴她的卻並非是徐恪。

“啊……?怡清姐姐,徐恪哥哥還同你過過招?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呀?”李琪忍不住好奇,又問道。

……

“有趣有趣!原來,那一晚救下舍妹與無病的,就是怡清姑娘!”沉吟多時的慕容桓,此際終於開口了。他朝怡清略略抱拳道:“多謝姑娘相救之恩!”

“不敢當!”怡清卻依舊淡然言道:“慕容公子,我沒有公子這麼好的本事,只能殺死那些弱小的精怪。若怡清有公子那樣的修為,就算京城裡來她十隻貓妖,怡清也早就將他們除了!”

“哈哈哈!”慕容桓忽然朝李義朗聲笑道:“李兄,看在怡清姑娘救了舍妹與無病賢弟的份上,你這件事,慕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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