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二、未時、長安城摘星樓下】

李義才剛剛走出摘星樓,早已等候多時的青衣衛都督沈環立時便迎了上去,拱手為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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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參見趙王殿下!”

“有什麼事?非得這個時候來見我!”李義負手而立,面露不悅道。

沈環被李義這一句輕叱,面色頗為尷尬,他心道這個時候難道是什麼要緊的時候麼?這裡又不是皇宮大內,此地無非是市井巷陌,今日這位王爺怎地有這麼大的火氣?當下他不敢怠慢,急忙稟道:

“趙王殿下,下官剛剛得報,戶部侍郎家的女婿昨晚上也出事了!他也被一個女妖所攻擊,如今躺臥在家中,還不知是死是活呢……”

李義聽得心下微微一動,他心想,這戶部侍郎潘聞卷不就是老八的手下麼?這樁案子可千萬別將我幾個弟弟也卷了進來。不過,他心中雖有如是之憂慮,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隨即便問道:“戶部侍郎潘聞卷?他的女婿怎麼了?”

沈環道:“據下官手下查明,戶部侍郎潘聞卷的女婿姓章名波,這人昨晚去翠雲樓飲酒狎妓,出門後便遇見一個妖豔女子,這章波好似受不住美色誘惑,被那女子帶到一個荒郊野外就地野 合。今日清早被人發現時,章波已經氣息奄奄、口齒不清,好在他還認得回家的路,有幾個趕牛車的小販便將他送回了潘府。不過,潘家的人發現章波受傷之後卻並沒有報官,卻只是將他關在家中靜養,大概他們是覺得此事傳出去也不好聽……”

李義問道:“潘家的人沒有報官,你青衣衛的人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沈環又是尷尬一笑,道:“回殿下,卑職奉皇上旨意,負責護衛京城中機要大臣的出行安全。這潘聞卷官居三品,自然也是卑職手下保護之列,潘府的前後大門都有我青衣衛的眼線,是以他府中一舉一動,卑職轉瞬即知。”

李義聽得嘴角微微上揚,輕輕冷哼了一聲,他心想你這哪是保護大臣,分明是到處佈設眼線,無時不刻不在監視各位大臣啊!咳!父皇一代英主,為何老來之後,性情變得如此多疑呢?若長此以往,青衣衛日漸坐大,到時候枉顧國法,肆意搜捕,弄得大臣們人人自危,恐怕父皇也要悔之晚矣!

李義問道:“這章波深夜去妓院行嫖,是不是他自己縱慾過度,以至於精元耗損、腎虛體乏,次晨醒來心智迷失而胡言亂語呢?你又從何而知,他是被一隻女妖所攻擊?”

“回殿下,卑職已派人去翠雲樓查明……”沈環立時又拱手稟道:“昨晚伺候章波的女妓叫作清蓮,清蓮送章波出門之後,曾親眼所見,那章波又跟一個穿著打扮異常妖豔的女子摟在了一起,兩人摟摟抱抱往南而去,可笑這清蓮還誤以為是章波的相好過來與他私會,這天底下哪有一個男子會與自己的情人在妓院幽會的道理?哈哈哈!……”

沈環顧自朗聲而笑,卻見李義臉上並無一

點笑意,他急忙又止住了笑容,只聽趙王李義略作沉吟,又問道:

“那麼你覺得,昨晚攻擊章波的那一個女子,與前日晚間攻擊南城少年的女子,兩者便是同一人?”

沈環反問道:“殿下是說,前日晚間攻擊城南少年的,也是一隻女妖?”

李義冷哼了一聲,心道你這明知而故問的伎倆,是演給誰看呢?我今日雖只是帶了我師弟徐無病與禁軍總管程將軍前往長安縣衙檢視那少年之傷情,但不用說也知道,個中詳情也定已被你的一眾手下查明上報,否則,你也不會心急火燎地跑到我面前邀功了。

不過,李義也無心扯破沈環的這點偽裝伎倆,他只是點了點頭,淡然道:“今日早會之後,本王在長安縣衙已經問得很清楚,前日晚間攻擊那少年的,確是一個女子模樣的妖人。”

沈環佯裝疑惑道:“敢問殿下,據那少年所言,這化作女子模樣的妖人,長得什麼模樣?大約多少年紀?她口中所言的大乾官話,是不是帶有一些北地蕭國的口音?”

李義頓時道:“你這樣一說,本王倒想起來了,根據那少年醒來之後回憶,這女子大約二十上下年紀,長得極其妖豔嫵媚,而且,她雖講得是一口大乾官話,但其中卻夾雜著極濃的蕭國口音……”

“怎麼……昨夜襲擊章波的那個女子,說話也帶著蕭國口音麼?”李義再次問道,這一下,他對昨晚的那個案子,立時也來了興趣。

沈環急忙回稟道:“啟稟殿下,下官的手下已經詢問清楚,當時那清蓮雖看不清章波身邊女子的樣貌,但聽對方說話中,卻是帶著極濃的蕭國口音……”

自古以來,這南來北往之客,除了上酒樓客棧吃飯睡覺,便是去青樓宴飲享樂,是以,那些青樓女子接客多了之後,便也成了“見多識廣”之人。翠雲樓的清蓮僅憑隻言片語就能聽出對方是從蕭國而來,恰也在情理之中。

李義負手走了兩步,又走到沈環跟前,伸出右手拍了拍沈環的肩膀,笑道:“沈都督,你果然是一個破案的老手!這麼快就找到了新的案情線索,看來,這兩樁案子,應該是同一個兇手所為……”

沈環聽得趙王誇獎,急忙躬身為禮道:“為皇上分憂,助殿下查案,那是下官的本分!下官這點微末之功,萬不敢當殿下誇讚!”

李義笑容一斂,忽然又問:“那麼,如今那章波,到底是死是活?”

沈環忙回道:“據下官手下回報,那潘府上下,至今未曾發喪,府內也未聞慟哭之聲,想必章波應該還活著。”

“走,隨本王前往潘家,本王要即刻見到這個章波!”李義話音剛落,人已離了太平坊,徑自往長安城東北而行。李義並不知潘聞卷的府邸坐落於長安何處,只不過,京中官宦之家的府邸大多位於長安城東北,他便朝著東北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要不要下官去通知專案副使徐……大人?”沈環運起腳

力,急忙跟了上去,他一邊飛奔,一邊還不忘出言請示趙王。

“不用!”李義道。

“殿下要見這個章波,又何須親往潘家?下官可以派幾個人將那章波抬到青衣衛,殿下想怎麼問便怎麼問,若那章波不據實回覆,下官有百種手段,管保那章波老老實實地,將事情原委交代地清清楚楚……”沈環又拱手請示道。他跟著趙王李義的步伐飛速往前,卻臉不紅心不跳,說話仍舊不疾不徐。

沈環話音甫落,卻見李義忽然間便停住了腳步,臉上似猛然間想起一事。他以為李義是頓覺自己所言有理,是以停下腳步不願再親往潘家問案。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正想著該如何安排人手去潘府拿人之時,卻見李義舉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猛然間嘆道:“哎呀!我倒是把她給忘了!”

李義望了望身後的摘星樓,那一座高樓依然如一座巍巍高山一般,雄矗於長安城中,高樓的頂層,此時有一位絕代女子正憑欄俯瞰,她自然就是今日李義特意請來用膳的怡清。

李義與沈環這一番問答之間,倒把這樓上的怡清給忘了。他關心案情,此際已步出太平坊幾百步,這才想起,高樓之上,還有一位妙齡女孩正等著自己回去繼續把酒言歡呢。

“殿下,您這是……”沈環見李義忽然停步,又不斷回頭望向身後,一時實不知對方何意。

“咳!算了……咱們繼續趕路!還是本王親自去潘府看看吧,想那章波,被女妖所迷,精元受損,必受傷不清,等你把他抬到青衣衛,這人怕是早就一命歸西了!沈都督……今後你們青衣衛辦案,切不可這般視人命如草芥!”李義掃了一眼沈環,冷然道。

“是是是!殿下教訓的是!下官行事孟浪,請殿下責罰!”沈環急忙俯身施禮,在李義冷峻的目光逼視之下,他頓覺渾身一凜。不知怎地,這種感覺,竟是他在天子面前都未曾感受過的威壓。此時的李義,也只是略略地用眼光掃過他眉頭,那冷峻而威嚴的目光,竟讓他駭得後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當下,李義便不再多言,只管大踏步而行,沈環在身邊緊緊跟隨。兩人各自施展輕功,竟然是越走越疾,到最後已是奔行如飛,街市上的行人只覺有兩個人影,猶如一團烈風一般疾速掠過,根本就瞧不清兩者究竟是何人。

李義心中亦是暗暗納罕,他心道,久聞這青衣衛沈環功夫深不可測,今日一試,果不其然!我已運足了七成功力,想不到此人竟能緊緊跟隨於我身後,絲毫不聞氣喘之聲!想當年,孫勳擔任北安平司千戶之時,據說孫勳的功夫與沈環在伯仲之間,今日一見,那孫勳的這點武功,又豈能是沈環的對手。如此看來,當年孫勳在北安平司之時,沈環對孫勳謙讓有加,眾人都以為是沈環忌憚孫勳的武功,呵呵,又有誰知,這不過是此人韜光隱晦之計!

“看來,這個沈環,我倒真的是小看他了!”李義暗自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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