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二月初六、卯時、灞山一處山崗】

“怡清,你怎麼會來這裡?”徐恪與眾位兵士逃到了山崗之上,擊退了怪獸的第一批進攻之後,他見山下的群怪再無進攻之意,當即便朝怡清問道。

“我要是不來的話,你早就淪為那些怪獸的口糧了!”怡清朝徐恪白了一眼,依舊是沒好氣地說道。

“可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你應該呆在長安城裡才是!”徐恪嘆道。話雖如此,他心中對於怡清的危急施救,自是感激莫名。

“先別這麼多廢話!趕緊把那些長角怪物的新鮮血液收集起來,到時候還能抵擋一陣飢渴!”怡清吩咐道。在她心裡何嘗不知這灞山的兇險,可正由於此地異常兇險,她才放心不下,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相幫。

當下,徐恪便命眾兵士將死去的四頭長角紅毛怪拖上崗頂,每個人都取出自己的水囊,割開長角怪物的喉嚨放血。那些長角怪物體內的血液頗多,裝滿了十二個人的水囊,兀自還有多餘。鄭開便與眾人割下長角怪物的紅皮,臨時趕製了一個大口的皮袋,將剩餘的鮮血儲放其中。

鄭開又與其餘兵士取出隨身利刃,將四頭怪獸開膛破肚,尤其是要完整地剝下它們厚厚的一身皮毛。徐恪見眾兵士紛紛動手,去皮切肉,這一套 動作輕車熟路。他便拉著怡清走到了一邊。

這時,山崗下的群怪俱已靜伏於地。兩人向山下俯瞰,只見紅彤彤一大片魔獸圍攏著這一座小山崗,猶如一大片血色紅雲一般,死死地將自己這十幾人困在了山崗上。這些魔獸進退有節、攻守有方,想是長時間受訓之故。徐恪不由得暗歎,看來,今日要想全身而退,恐怕希望極其渺小……

見那些魔獸再無上攻之意,兩人便揀了一處平整的山石坐下。藉著頭頂熹微的天光,徐恪再凝神端詳怡清,只見她絕世出塵的一張俏臉上,此刻卻滿是關切憂慮之狀。他心中頓感歉疚不已,不由得低頭慚愧道:

“怡清姑娘,對不住啊!連累你跟著我受累了……”

“誒……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叫二姐!”怡清仍舊大喇喇地說道。

“二……二姐!”這個時候,不管是叫什麼,只要怡清想聽,徐恪都願意叫,只不過,這“二姐”兩字雖已出口,徐恪總覺得心裡頭還是有一些彆扭。

“哈哈哈!乖……乖弟弟!你總算肯認我這個姐姐了!”怡清忍不住掩嘴笑道。

聽到怡清如銀鈴一般的笑聲,徐恪立覺心中如撥雲見日一般,不由得感到輕快無比。他忽然發現,怡清笑起來的樣子,著實如降下凡塵的仙子一般,不染塵俗、清麗無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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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該來啊!”徐恪嘆道,他心中忽然又湧起一陣不捨與心痛。若叫這樣一位人間的仙子,卻跟著自己命喪於魔怪之手,那可太不應該了。老天爺豈能如此殘忍?

“姐姐過來保護弟弟,不是理所當然麼?”怡清笑道。

“可是……”

“放心,不是還有沈將軍的一個千人隊在後頭跟進麼?差不多他們也該到了!”

“沈將軍,你覺得沈環……他真的會來救我們麼?”徐恪苦笑道。他心裡已經推算得異常明白,照正常的速度,沈環的人馬早該抵達灞山了,但直到此刻,沈環的後軍仍然是杳無音訊,天知道這位降魔大將軍到底還會不會來!

“我相信,沈將軍一定會來的!”怡清信心滿滿地言道。

“到時候只要沈將軍的人馬趕到,我們就從山頂俯衝,和他們來一個裡應外合,定能將這些怪物一掃而光!”怡清又道。

……

徐恪低頭不語,他見怡清如此樂觀,自不忍出言與她爭辯。他隨即問道:“家裡的人,都還好嗎?”

怡清道:“她們都好,我這次到灞山,也是受大姐與三妹、四妹之託而來……原本她們都想來,被我給勸回去了!”

“她們……她們這是何苦呢?咳!……”徐恪仰天嘆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誰讓你這呆木頭這麼不聽勸,一意要領兵來攻打灞山呢?”

“可灞山一日不除,長安百姓早晚還是要遭殃啊!”

“嗯!是以……攻打灞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也是長安人,也要來出一份力!”

“怡清……哦不!二姐,謝謝你!”徐恪不禁握住了怡清的手,由衷地謝道。

怡清急忙抽回了自己的小手,臉上略略爬過了兩片紅雲。她忽然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病木頭,你還是叫我怡清吧,這‘二姐’你要是不想叫,那就別叫了……說起來,你還大我兩歲呢……”

話說到後來,怡清的聲音已越來越小。

……

……

其實,早在徐恪要出征之前,怡清已經打定主意,她也要為攻打灞山出一份力,同時,她更是放心不下徐恪。

畢竟,駐守灞山魔窟的“青衣魔王”,在人、魔兩界都是大名鼎鼎,要想與他對敵,可是萬分兇險之事。

二月初三、初四整整兩日,怡清都帶著徐恪圍著灞山四處打轉,說是幫助徐恪熟悉地形,實則是她自己也要親自進山……

她知道若自己直接提出要與徐恪同行,徐恪必定不會答應。是以,到了二月初

五,待得徐恪領兵出城之後,她便辭別了徐府中的眾姐妹,打算孤身一人趕往灞山。

不過,她臨出門之時,徐府中的其餘三位姐妹卻死活不依,都道若她趕往灞山,眾人也要隨行。尤其是徐恪的新婚妻子姚子貝,定要跟著怡清一同前往。怡清勸了半天還是沒用,最後只得使出了她的“殺手鐧”。

她的所謂“殺手鐧”其實就是一句謊言。她告訴三位姐妹,自己身上有一件師門的法寶,實在到了危急之時,只需使出這件法寶,便能保自己全身而退。但這件法寶只能保住一人逃遁,卻護不了別人。三位姐妹若執意要去灞山,一旦陷入危急之境,反而會成了自己的連累……

眾姐妹聽得怡清此言,便信以為真,當下也只得任由她一人出城。其實,怡清哪有什麼可以隨時脫身的“法寶”,她有的只是一顆無法放下的關切之心而已。

怡清在徐府中耽擱了一些時辰之後,再出西門,卻已追趕不上徐恪的人馬。她來到灞山之後,更是走錯了一條山道,待得她在山中繞來繞去,走了大半日,眼見得就已是天黑。那時的徐恪早就進了山洞,她又到哪裡能找見徐恪的蹤影?

雖已到了晚間,怡清還是不願回城。她索性隨意找了一片山坳,席地而眠。到了半夜時分,她忽然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怪物嗷叫之聲。她隨即躍起往前,跟著這些長角怪物一路潛行,這才發現帶隊的竟是那惡名昭著的白鼠魔王。與白鼠魔王同行的,是一位頭戴面具之人。怡清之前就聽聞統領魔族大軍的那位魔君,就是一個頭戴面具之人。此時,見白鼠魔王對那位戴面具者甚是恭敬,心知那人必是魔君無疑。

見白鼠魔王與魔君深夜到此,怡清心中詫異,自然是緊緊尾隨。後來,她見那兩人進了一處巨大的山洞,不久之後又奔了出來。怡清便又遠遠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怡清見那白鼠魔王口中呼喝連聲,招來了手下那一大批長角怪物。隨後,他與魔君就領著這些魔兵一路往南而行,到了一處山洞的出口,又將這些長角怪物佈置在出口兩邊,看情形,好似是要對付從山洞出來的敵人。

怡清不敢怠慢,當即也埋伏在洞外不遠處,屏息以對。果然,過了不多時,就見徐恪與十餘個兵士走了過來。她想大聲呼警已然不及,她見徐恪奮力拼殺,想要衝到山崗上憑險固守。當下,她便躍步趕到,御使飛劍幫助他們,殺開了一條血路……

這時,他們雖然上了山崗之巔,暫時不用擔心那些怪物會群起相攻。然而,若一味憑險固守,時間一長,又該如何應付?對這一點,怡清卻是一籌莫展。

如今,她也只得寄希望於沈環的援軍能儘快抵達了……

……

……

就這樣,山上的人全神戒備,山下的魔怪也不急於進攻。兩方人馬就這樣幹耗著,時間很快地過去,轉眼就到了戌時,太陽早已落下,天地更加昏沉。

徐恪身邊的十二個兵士,渴了就喝一些獸血,餓了就啃一些獸肉。只是,那些長角怪物的血液很快就已凝固,沒辦法,兵士們只得忍著刺鼻的腥臭,強行將這些血塊與肉塊咬碎之後,咀嚼吞嚥。他們心裡明白,若不進食,死得更快!

到了夜間,山中冷風大作,寒風呼號而來,當真是冰冷刺骨。那十二名兵士只得全部擠縮在一起,再蓋上厚厚的長角皮毛,饒是如此,那些兵士們依然凍得是瑟瑟發抖,徐恪望著他們這一副慘狀,忍不住搖頭,也不知他們能否熬過這奇寒徹骨的夜晚。

徐恪與怡清在山崗的另一邊圍坐,那山風越來越緊,徐恪見怡清也已凍得不行,他便取來了一條新割下的長角紅毛皮,欲給怡清披上。不想,怡清卻嫌那一張毛皮血腥骯髒,死活不願蓋上。徐恪無奈之下,只得脫下自己身上的那間大將軍戰袍,給怡清披上。

暗夜山巔,寒風凜冽,徐恪倒也還能忍耐。他體內畢竟服下了許多的長角精元,此時整個山崗之頂,也就他一人尚且能夠忍受嚴寒。他便起身活動手足,同時也凝神檢視山下,提防那些怪獸們趁隙仰攻。

“病……病木頭,我……我還是覺得冷……”怡清躺在地上,雖然背靠著一塊山石,但在這刺骨的寒風吹拂之下,依然凍得渾身顫抖。

雖然她身負絕頂御劍之術,但畢竟也只是一位女子,身處如此寒夜山巔,依然無法對抗這股天地奇寒。

徐恪身上已無可脫的大件衣物,他見怡清凍得委實厲害,心中不忍,只得坐在了怡清的身邊,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身軀為怡清遮擋寒風。

到後來,他只能是緊緊地抱住了怡清。兩人背靠大石,相擁著躺倒在地。此時此刻,他們除了相護抱住身子,用各自身體的熱量來對抗嚴寒之外,已別無它策了。

寒風越刮越猛,天地間似乎到處都是這大風呼嘯之聲。就連天空中的那一輪彎月,也躲在雲層裡瑟瑟發抖。只剩下依稀幾顆星星,在寒風肆虐之下,還在苦苦忍耐……

在這一個魔化的世界,這一處孤獨的山崗,這一個寒冷的夜晚,徐恪懷抱著怡清,就這樣恍恍惚惚地睡去了。

山崗之上已經無人值守,但奇怪的是,整整一夜,山下的群怪也並未發起攻擊。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到了第二日,太陽又從東面升起,大風也漸漸止歇

。待得灞山魔洞再次噴發之後,這一片山崗之上,終於不再寒冷。

徐恪醒來之後,清點眾人,見手下的十二個兵丁,各自都還活著。昨夜的一場大風,只是凍傷了他們的臉面手腳,幸虧眾人臥在一起抱團而眠,竟然一個也沒有凍死。

當然,他們之前在山洞裡已經服下過紅毛膽煮過的湯水,到了山崗之上,又分食了四副紅毛膽。那紅毛膽性味辛熱,最能助人抵禦嚴寒。是以,眾兵士僥倖竟能在山崗上忍過了一夜。

那十二個兵士早晨醒來,看見自己竟還手腳完好,性命無礙,盡皆心中大喜,當真是如同做夢一般。儘管,山下還包圍著近一百頭長角紅毛怪,儘管,長此以往,水糧皆盡,他們還是難逃一死。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發覺自己依然活著,卻已是抱成了一團,各自歡欣莫名,恨不得載歌載舞,歡慶一番……

人類就是這樣,只要一點點眼前的歡樂,就足以支撐著他們繼續後面的艱難苦痛。

徐恪關切地詢問怡清,身體有無不適?怡清搖了搖頭,一想起昨晚兩人相擁而眠,她頓時兩頰緋紅,悄悄地躲到了一邊。

自然,靠著徐恪身體內的暖流,怡清非但熬過了那一個奇寒徹骨的夜晚,還睡得非常安適,身體也毫髮未傷。

只因昨夜,徐恪怕怡清凍傷,夜半之後,便默唸口訣,暗自潛運真氣,圍繞著身體快速周流。他一身太醫修真訣練了多日,已有了相當的根基。他體內真元自丹田氣海內汩汩而出,不斷地運轉周天,那一股混元真氣便如一道屏障一般,抵禦住了大半嚴寒。

徐恪眼望山下,見那些魔怪依然如昨日一般,繞著山崗圍了一個大圈列陣以對,卻仍無向上攻擊之意。

此時,鄭開與幾個兵士,已經往山崗下走出了十餘步,正在四處撿拾一些黑石。這一處山崗離灞山魔洞已經很近,崗頂經受魔洞黑煙日日噴吐,偶爾也有岩漿流過,是以,地面上也四處散落著黑石。

“鄭開,你們小心一些!別走得太遠!”徐恪向他們大聲吩咐道。他想起,昨日鄭開他們切來了幾塊長角紅毛怪的生肉遞給怡清,不想,怡清卻嫌那些獸肉太過腥羶,死活不願生吃。今日,他們費力冒險,去撿拾那些黑石,必然是打算生火將那些生肉烤熟之後,盼望著怡清多吃幾口。

“大將軍放心,小的們知道!”

徐恪再看向山下,見白鼠魔王那邊已然毫無動靜。他不禁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委實不知,昨夜自己這十幾人已盡皆入睡之後,他們這大隊魔兵,為何不趁隙上山偷襲?

其實,昨夜亥時過後,魔君見山崗上已無動靜,便欲率魔兵趁隙往山崗上偷襲。不料,白鼠魔王卻婉言勸阻。他道今夜如此寒風,山上之人未必能夠承受。縱然他們未能凍死,但沒有水源食物,他們早晚還是一個死,又何必急在一時?

而且,白鼠魔王又極力進言,說道崗頂那些人來,越是讓他們飢渴得久,他們就越是失去戰力。若此時驟然上攻,那一男一女,劍術厲害,尤其是那位女子的兩柄飛劍,看樣子還是兩把削金斷鐵的名劍,萬一一個不小心,傷到了魔君貴體,豈非屬下百死莫贖之罪?!

那魔君聽得白鼠之言,亦覺有理,當下便只得強自忍耐,但只是對山崗圍而不攻,且看那些人在無水無糧之下,如何支撐下去。

其實,在白鼠魔王的內心,對於御使飛劍的那位怡清道長,心中畢竟還心存著畏懼。只因當年,他委實是在怡清的手下吃過了不少的苦頭。十年之前,他曾被怡清逼得顯露原形,還被她當作一隻寵物般,關進了鎖妖籠中,前後失據、進退不得……對那些陳年往事,他心中一刻也沒有忘懷。世界魔化之後,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報復怡清。然而怡清平日裡異常謹慎,每到夜間便回到長安城中歇息,他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終於,兩個多月前,手下的魔兵彙報,說怡清宿在了許昌土堡內。他當時就大喜過望,急忙點齊了五百餘頭長角魔獸,當夜就奔著許昌而來。只是,他害怕怡清的御劍之術,為防萬一,他又稟明了魔君,請來了魔界第一高手赤炎魔王助陣。

那白鼠魔王的心裡,本以為當夜突襲許昌土堡,必然是萬無一失之事。他做夢也未料到,在關鍵一刻,竟然是赤炎出手,救下了徐恪與怡清他們……

此時,白鼠魔王眼見得怡清已被自己手下的大批魔兵包圍在了一座孤崗之上,他身邊還有魔君助陣。這一次,他料定怡清已經是插翅難逃。他心中既已將怡清當作了甕中之鱉,自然要慢慢地料理對方。他要將山崗之上的那幾個人,困得奄奄一息,直到他們已飢渴到沒了力氣,然後再上山將他們慢慢地折磨致死。不如此,何以能消他心頭之恨?

於是,到了第二天,魔君與白鼠魔王,眼睜睜地看著山崗上那些人燃起了黑石,燒烤著自己手下身上的血肉,然後放入口中大肆啃咬不停,卻還是,毫無所動……

時間就這樣匆匆過去,轉眼又是一日。

山崗上的眾人,雖然有了黑石可以燃燒取暖,也吃到了熟肉,然而他們殷切期盼的後軍,卻還是一個人影也未曾見到。

除了徐恪,其他人都在焦急地期盼著,沈將軍,你何時才能趕到?

天知道,此時的沈環,到底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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