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剛回到府中,就見一位白髮老者佇立堂前,正微微含笑看著自己。

徐恪忙抱拳行禮道:“老人家,你是來找我的麼?”

“跟我來吧!”老者話剛講完,人已飄然而出,直往前門走去……

“老人家,外面雨大!”徐恪呼道。但他忘了,此時自己也未帶雨具,而且渾身上下,衣衫盡溼。

徐恪見老者已堪堪到了大門之外,他往自家的後園內望了望,隱約聽到舒恨天與胡依依的說話之聲。他們好似正在忙碌著收拾行裝,還等著與自己一道,前往碧波島上隱居。徐恪想要入內告知一聲,但見老者飄然已遠,當下不敢猶豫,只得轉身快步跟了上去……

這時,雨勢漸緩,徐恪跟著老者一路前行。他見那白髮老者方才還是略顯佝僂之態,此時腰桿挺直,負手而行,足不沾地,恍若御風而前。無論徐恪如何追趕,老者始終在他前方十步左右。

徐恪畢竟少年人的心性,此時好勝心起,他便運轉神功,提氣疾行,兩人一直往南奔了一刻左右。老者腳步忽然一停,徐恪一時未能收住奔行之勢,差點一頭撞到了老者的身上。

“崑崙神功果然名不虛傳!你的內功根基很好,但純陽內力中竟夾雜著一股妖力,兩股力量不能相融,反倒有損啊!”老者朝徐恪看了看,嘆道。

徐恪想起自己當初曾借“景行壺”之力,吸取白狼怪精元,然當時之情狀,心中已是懵懂,此時聽得老者之言,腦中更是一片混沌,當下便問道:“不知老人家所言何意?在下昔日曾無意吸取了一隻白狼怪的妖力,今後又當如何破解?”

老者搖了搖頭,道:“我只管將你帶到這裡,剩下的事,你自己解決吧?”

此時兩人已經佇立在一座門樓之下,門上也無牌匾,周圍是普普通通的一片灰土圍牆。老者用手推開大門,朝徐恪說道:“進去吧!”

徐恪見老者在雨中行了一刻有餘,渾身衣衫竟是半點也未沾溼,心中不禁大感驚奇。此時見老者推開門,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他向門內望去,只覺內裡平淡無奇,恍若一處平常的農家小院。徐恪忙問道:

“老人家,還未請教高姓大名?此間是個什麼去處?為何要將我帶到這裡?此前趙王送我的那一塊神王令又是何物?”

老者笑了笑,以手示意徐恪拿出那塊神王令。他從徐恪手中接過了神王令看了看,又還給徐恪,說道:“你進去之後,不管見著什麼,都不要害怕!只需手中拿著這塊令牌,自能暢通無阻!”

徐恪還待相問,老者擺了擺手,顯出一副頗不耐煩的神情,道:“你怎地有這許多疑問,之前那人可比你爽快多了!我沒名沒姓,就只是個看門人!”

徐恪只得手拿著神王令,緩步走進了大門。只聽“哐”的一聲,老者隨後又關上了大門。

“這裡就是神王閣!你只管往裡面走,有人會來找你的……”老者抑揚頓挫的聲音又從門外傳來,漸漸地終於消逝不復聽見。

徐恪轉身回望,不由得大感詫異,剛剛自己邁步穿過的兩扇大門,不知怎地竟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整片高大的圍牆,聳立在自己的身後。那一片圍牆在外面看著普普通通,至多高不過兩丈,此時卻是高聳入雲,任你脅生雙翅,也飛不過去。

這就意味著,只要進了這個門,徐恪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那就進去再說吧!我倒要看看,這神王閣到底有什麼玄乎?”徐恪只得將心一橫,徑直往內裡走去。

說也奇怪,圍牆外,剛才還是漫天大雨的世界,到了圍牆裡,竟半點雨絲也沒有落下,並且,連半點雨聲也未能聽到。

“難道雨停了麼?”徐恪一邊想,一邊往裡面走去。

徐恪抬眼望去,除了四圍高聳入雲的圍牆,裡面什麼也沒有,沒有房屋迴廊,沒有亭臺樓閣,甚至於連一點花草樹木都沒有,便只是一進稍大一點的院子。

就只是稍大一點的院子,徐恪往前一直走,卻好似一直走在原地。他原本以為幾十步就能穿過院子,走到對面。他隱隱感覺到對面圍牆上恍似畫著一副圖形。他急著想走過去看個究竟,沒想到,走了半刻,自己還在走,對面的那一堵圍牆,卻還在對面……

徐恪頓覺古怪,他往地上瞧去,不知何時,原本青石與灰磚鋪就的地面上,竟泛起了一陣陣水氣,水氣蒸騰而上,又化作了一縷縷輕煙。那輕煙氤氳縹緲,環繞不休,驀地,院子裡已是一片雲霧飄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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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身在一片雲霧朦朧之中,恍恍然不知身處何世,正徘徊躊躇之時,忽聽得一聲獅吼,兩頭巨獅一左一右,獅口大張,已朝自己迎面撲來……

徐恪退避不及,記起白髮老者的吩咐,情急之中,舉起神王令就朝巨獅迎去。

徐恪只覺手中的玄鐵令牌微微一熱,那鐫刻著日月圖形的凹孔處,猛然射出兩道紫光,整好照在了兩頭巨獅的雙眼中。

兩頭巨獅立時悶吼了一聲,一齊倒在了地上,卻化作了兩塊獅首高昂的鎮宅石獅。在兩塊石獅之間,一扇大鐵門也自雲霧繚繞中乍現眼前。

徐恪走到

鐵門前,運勁前推,那鐵門異常厚重,竟自紋絲不動。他上前仔細摸索,卻找不到任何缺口機栝,兩扇鐵門猶如兩塊光滑平整的巨大鐵塊,上面連一個門環都沒有。

此時,徐恪身周全是雲霧瀰漫,那一團團雲霧猶如棉絮一般,越積越厚,氤氳而上,都快要遮住了徐恪的眼簾。

徐恪尋思,若不破此門,勢難向前,若再回頭,已無出路。他又衝到大鐵門前,用手中的神王令對著鐵門一通敲敲打打,又摁又擦,然而,鐵門還是絲毫不動。

“是何怪門,竟如此難闖!”徐恪不由得心中來氣,對著鐵門猛踢了一腳,不想,那巨鐵鑄造之門實在厚重異常,非但依然是紋絲不動,反倒將徐恪的右足硌得生疼……

徐恪痛得倒吸一口涼氣,急忙坐倒在地,揉搓自己的右腳。

徐恪坐倒之時,驀地發覺右側的那一隻高大石獅,右足拇食趾間,彷彿有一處空隙。他急忙起身走到石獅前仔細端詳,發覺那一隻石獅的足趾間空隙,約略與神王令的寬度相當。

徐恪忙取出神王令插入石獅足趾間的空隙,用力一擰,依稀聽到了機栝轉動之聲。他又走到左側的那只石獅前,果不其然,足趾間也是有一道空隙。

徐恪插入玄鐵令牌,接著用力一擰,只聽得“軋軋”之聲傳來,那兩扇厚重無比的大鐵門,終於自中間緩緩地開啟。

“原來真正的機栝安在了石獅那裡!”徐恪不由得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快步走入了鐵門之內。此前那兩塊鎮宅石獅是由兩頭兇惡生猛的巨獅幻化而成,是以徐恪未能想到,石獅之中竟還暗藏著鐵門的開關。

跨入鐵門之後,徐恪又聞得一陣“軋軋”之聲,兩扇鐵門又複合攏。此時,雲霧已去,輕煙無蹤,展現在徐恪眼前的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徐恪抬眼望去,只見周遭遍是琪花瑤草,玉樹亭亭,草樹芬芳陣陣傳來,遠處有亭臺水榭,假山碎石,小橋流水、曲徑通幽,自己彷彿置身於一處巨大的後園之中。這一座園子比之自家的後園,卻不知要大了幾十倍。

徐恪漫步花園之中,只覺天光清亮,此時也無風雨也無晴,四周一片草木蔥蘢,景物鬱鬱蔥蔥,時令彷彿已是春季。然而徐恪兀自驚奇,總覺得此地似有不妥之處。細想才知,雖然一路走來,眼中所見,水在流、花在開,草萋萋,樹離離,但水中無魚,花間無蝶,草上無蟲,樹下無鳥,整座園子裡,除了自己之外,竟無一個活物!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徐恪一路走,一路思忖,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呼喊:“在這裡!”

徐恪不禁抖擻精神,大步往前,他走過花草間的卵石小徑,走過流水上的彎彎小橋,走過樟樹下的青青竹屋,卻見前方出現一座小山丘,山頂一注瀑布飛流而下,山腰中卻隱約有一處洞穴,聲音正是從洞中所發。

“這位朋友,你在裡面麼?”徐恪不由得向山洞裡呼喊道。

“進來吧”山洞裡果然有人,此時徐恪方才聽得清楚,那聲音清潤悠長,似是一個少年。

徐恪暗運內功,提了一口真氣,雙足交相點地,朝山洞飛奔而上。奔了十餘丈後,他尋著一塊凸出於瀑布前的巨石,雙足借力,向前一縱,瘦長的身子便如一隻凌空之鶴,翩然躍過了瀑布,跳進了山洞之中。

徐恪走入洞中,只見裡面竟別有一番洞天,洞中甚是寬闊,宛如天然的一處石室。一條小流蜿蜒從他身旁淌過,匯入瀑布之中,小流之旁,山石平整,內有石桌、石椅、石凳、石床之物。此時,石桌旁卻坐著一位老者,他一身白衫,滿頭白發,臉上溝壑縱橫,滿面風塵之色,已看不出多少年紀。

徐恪走到老者近前,忙躬身施禮道:“老人家,這裡又是個什麼地方?”

白衫老者朝徐恪看了看,又端起桌上的一個石碗,抿了一口茶,手指對面的一個石凳,朝徐恪淡然說道:“坐吧,嚐嚐我煮的花雨茶”他面目雖然蒼老,口中發出的卻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徐恪見那老者聲音與面貌如此不類,雖然心中詫異,但也是見怪不怪。他便走到石桌前坐下,端起石碗喝了一大口茶,發覺茶水尚處於溫熱之中。

“好茶,比我家中的花雨還要清香!”徐恪飲茶之後,頓覺一股融融暖意,沁入心田,渾身無比地舒泰。

“這山喚作‘花果山’,這一處洞府,也有一個名字,叫作‘水簾洞’呵呵呵!”白衫老者面朝徐恪,臉露微笑,緩緩言道。

“花果山、水簾洞?”徐恪不由得疑惑道。

“有印象麼?”白衫老者問道。

徐恪搖搖頭,一臉懵然。

“哈哈哈!謬矣!這可不是什麼花果山水簾洞,此地乃是我的靈臺小築,是我神識寄託之地,我閒來無事便喜坐於此間。我給她也取了一個名字,叫作‘皓園’……”白衫老者笑道。他越是大笑,越是顯出一番童真之態,與他一臉老相,頓成雲泥之別。

“皓園?”徐恪撓了撓前額,不禁問道:“這裡不是……神王閣麼?”

“神王閣呀,它在那裡,你隨我來吧!”白衫老者起身,便領著徐恪往山

洞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徐恪越往前走,就見前方越是明亮,這一個山洞竟似貫穿了整座山丘一般,前方或許又是另一個出口。

兩人直走到前面已然亮得耀眼之處,徐恪見那白衣老者忽然停下了腳步,他便信步而前,口裡兀自問道:

“老人家,還未請教您高姓大名呢?”

徐恪猛然間驚覺自己背臀處被人揣了一腳,一股大力襲來,他把持不住,身體前傾了兩步,腳下忽然一空,身子便直直地墜了下去。

“我姓白,名叫無命”白衫老者回道,不過,他這一句話說得遲了一點,徐恪怕是已經聽不到了。此時的徐恪正處於疾速下墜之中,他只覺兩旁風聲呼呼,腦中一片空白,自己恍似跌入了一處深淵,那深淵深不見底,自己一直在下墜,越來越快地下墜……

山洞中的白無命,望著徐恪墜入的深淵,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他口中喃喃低語,似乎在暗自嘆道:“大師兄,那時我的屁股可沒少挨你打,如今我踢你一腳,咱兩也算扯平啦!”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徐恪終於墜落在了地上,他急忙跳起來摸了摸自己周身,發覺自己竟絲毫沒有受傷。他揉了揉雙眼,仔細打量周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掉到了哪裡。

可時間並未容他細想,徐恪還未看清周遭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驀地聽聞一聲虎吼,一頭全身黑毛的大虎已向他猛撲了過來。

徐恪急忙倒地一個翻滾,避過了黑虎的偷襲。那黑虎一個轉身,一雙虎目之中,兇光正盛,緊緊地盯牢了自己。

“黑虎精!你不是逃了麼?怎地又到了這裡!”徐恪一驚之下,急忙下意識地從後背拔劍,他已忘了自己的昆吾劍早就被天子給下旨奪回了。

不料,“倉啷”一聲,徐恪竟已拔劍在手,這一下,連他自己也不由大驚,那把“昆吾劍”此刻竟又回到了徐恪的手中。

徐恪顧不得細想,見那黑虎精低吼了一聲,又縱身撲了上來,急忙稍稍一側身,劍尖斜指,口中大喝了一聲“破金勢!” 意隨心轉,氣隨意到,一股真氣隨劍身而發,激起罡風陣陣,直向黑虎刺出。

那黑虎前爪一拍,格開了徐恪的長劍,虎軀一側,從徐恪身旁掠過,兩下裡均未受傷。

“蕩火勢!”未等黑虎落地,徐恪急運真氣灌注於右臂之中,劍隨氣動,一把昆吾劍劃出重重疊疊的劍影,又朝黑虎漫卷而來。

黑虎見劍勢凌厲,轉身一縱,避了開去。

“斷水勢!……開木勢!……裂土勢!”徐恪接連刺出了三劍,黑虎左跳右躍,都堪堪避了過去。

當日雨廬翁所授的一記劍招總共便是這五勢。徐恪見五勢已然用盡,尚且傷不了黑虎分毫,此時,那黑虎兀自匍匐於側,伺機撲來,他只得將劍一橫,口中仍然大喊了一聲“破金勢!”真氣隨劍身遊走,一把長劍又朝黑虎刺來。黑虎只是斜身一縱,便又避了開去。

“蕩火勢!……斷水勢!……裂土勢!”

……

那黑虎彷彿已經看透了徐恪的劍招,揮來用去便只是五勢。他不停地閃轉騰挪與徐恪周旋,徐恪一停,他便縱身撲上,徐恪出劍,他又側身避過。直逼得徐恪將這五勢劍招用了數十遍之後,已然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那黑虎卻好整以暇,在徐恪的右前方靜靜地趴著。

見黑虎此時卻未跳起撲擊,徐恪這才有空打量四周。他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又是一驚。原來,此時他落腳之處,正是位於長安城南郊的金頂山半山腰。

“不是說神王閣麼?怎地來到了金頂山?”徐恪心中正自疑惑,卻見那黑虎前足微屈,後腿站立,就如那一夜,它後背中劍之後發狂了一般,已然緩緩站立了起來。

徐恪只得用盡最後的力氣,凝神備戰,此時他握住劍柄的右手已經微微發顫,實在已無力對敵。他心道,完啦!前番有慕容兄相助,方得僥倖不死,今日竟又遇著你這頭惡獸,看來,吾命休矣!

此刻,他腦子裡快速閃過了三個身影:慕容嫣、胡依依、趙昱。

奇怪,怎麼還有趙昱!

嫣兒,她如今在做什麼呢?

胡姐姐,還在等著我與她一同赴島隱居。

可是,就算我們真的到了碧波島,我從此就能過得逍遙快活了嗎?

此際,徐恪腦海中如電光石火一般,已閃過了好幾個念頭。他眼前的那一頭巨獸,身子也已經直直地站起,仰天發出了幾聲長嘯。

“哈哈哈哈!”那一頭巨怪仰天發出的,卻不是虎嘯,竟然是人類的笑聲。爽朗的笑聲穿過山石草木,隨風響徹於雲霄,聽來竟是令人無比地舒適。

“黑虎精怎會發出人的笑聲!”徐恪心中頓感驚詫莫名,他凝神望去,卻見那一頭巨大無比的兇獸,此時身子已漸漸縮小,慢慢地變作了一個人身,而且,是一個面目俊朗、神氣清明的美男子。

那一個神清氣朗、身材挺拔的男子,此時正緩緩向他走來……

“君羨大哥!”徐恪欣喜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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