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寶取出一張大幅的紙,上好的宣紙,命小吏研磨。

飽蘸墨汁之後,韋寶想了想,然後揮毫寫下一份公報。

經歷司經歷大人官廳的小吏,相當於打雜的,還不能算是書辦。

其實以都察院正六品的官位,完全有資格配一個書辦,但是都察院的官實在太多,韋寶上頭還有幾十名正四品以及以上大員,若是人人都配書辦,得多出幾十人來。

因此,除了二品官和三品官,其他官員都是沒有書辦的,都是有些打雜的小吏,甚至連品級都沒有。

但他們的功名可不低,一般都是世襲官家的子弟,多是些不中的秀才。

在遼西,秀才很吃香,但京城是什麼地方?在京師,秀才滿地走。

這還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子弟,否則想來混碗飯吃都不可能。

都察院經歷司的這名小吏叫郭文亮,郭文亮的爹原先是都察院的一名普通御史,現在年紀大了,在家養老,就由只有秀才功名的郭文亮頂替在都察院當差。

郭文亮只有秀才出身,自然不可能補任御史,御史是正七品,響噹噹的朝廷命官,都察院的御史可不一般,外放到地方上,至少是州官正六品,甚至是五品的知府。

郭文亮只能充任半個書辦,打雜為主,什麼事情都做,只是比衙役的地位高一些而已。

像郭文亮這種人,一輩子混到了頂,也就是弄個九品的錄事,或者八品的典簿,正七品的御史是永遠不可能的,因為‘文憑’限制了他的發展。

古往今來,反正華夏一直很重視文憑,沒有文憑,很多地方會被限制。

郭文亮看了一眼韋大人寫的公報,大吃一驚,“大人,這合適嗎?”

韋寶並沒有想問郭文亮的意見,對他道:“想不想當御史?”

郭文亮的眼珠子立刻瞪大了,“掌制大人想提拔我當御史?”

不管是都察院的官員,還是大理寺的官員,他們都不叫韋寶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職,要麼叫韋寶為翰林院侍讀學士大人,要麼叫韋寶為內閣中書舍人掌制大人,叫掌制大人居多。

大家叫別人的官職,自然都是挑選最大的那個叫,翰林院侍讀學士雖然很是顯赫,比地方官正三品都有排面,比京官正四品都有排面,可畢竟只是從五品的官銜。

而內閣中書舍人掌制則是正五品,還是御賜的官職,所以,大家覺得內閣中書舍人掌制要比翰林院侍讀學士強一點點。

韋寶的大理寺左寺丞雖然也是正五品官職,可大理寺的官和內閣中書舍人掌制比起來,又差了一些了。

因此,叫韋寶為掌制大人的官員和差役居多。

“怎麼了?你不想要?”韋寶微微一笑。

“不是,小人求之不得啊!只是小人只有秀才功名。”郭文亮臉紅道。

韋寶與這個郭文亮接觸過幾日了,對他印象不錯,挺老實本分的一個人,做事也算勤快,有眼力勁,成天見風使舵,卻並不刻意溜鬚拍馬,至少,韋寶不覺得郭文亮的拍馬屁噁心。

當官拍馬屁想做到不噁心也是不容易的,韋寶所接觸的絕大多數官員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噁心。

“有我扶持你,有什麼問題?”韋寶霸氣道:“你想當我的人嗎?”

郭文亮猶豫了一下,然後跪倒在地:“若是能成為御史,我一家人都會覺得榮耀的,我爹絕對高興!我郭文亮願意一生一世為韋大人效犬馬之勞。”

韋寶笑道:“你不用急著說這些話,我不是沒有條件的,七品3000兩紋銀!八品2000兩紋銀!九品1000兩紋銀!六品5000兩紋銀!五品10000兩紋銀!”

啊?

郭文亮差點沒有暈倒,聽說過賣官鬻爵的事情,可也沒有這麼明碼標價的啊?

“3000兩紋銀?小人家裡不見得有這麼多銀子。”郭文亮頓時意興闌珊起來。

“你剛才還感激涕零,驚喜無限啊!一聽說要銀子,就這幅樣子了?這是我看得起你,提拔你,賞識你,你看看是不是外面隨便一個秀才想買個七品御史就能買到的?這個風聲要是放出去,別說3000兩紋銀,10000兩紋銀都有一堆人搶著出!那些在縣令位置上任職多年的人,他們若是能進入都察院當御史,你想想多少人想做?還有鄉里的土財主,秀才功名可以想辦法弄,但是都察院的御史,上哪兒弄去!這是光宗耀祖的名銜,光弄一個位置,不來應卯都是賺的。”韋寶淡然道:“你爹是御史,我可以說你爹一輩子盡忠職守,看在你爹過往的功績,加上你這幾年在都察院任勞任怨。”

韋寶還真不是隨意的賣官鬻爵,也是看人的,有一定說法才賣。

“韋大人說的是,若是真的公開賣,一個都察院的御史,莫說是10000兩紋銀,就是20000兩紋銀,30000兩紋銀,我估計都有人買,尤其是偏遠地區,撈到了銀子的縣令。”郭文亮道:“多謝韋大人這麼看得起我,我得回去與我爹商議一下。”

“儘快吧,把這個公報貼出去,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定下來!”韋寶淡然道。

“今天就定下來?”郭文亮徹底無語了,這麼大的事情,一天時間怎麼可能定的下來啊?大明官場的速度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快了?難道什麼事情都是你韋大人一個人說了算,你不用與別人商量了嗎?

“記住,做我韋寶的人,一世享福!機會我給過你了,而且,只給一次,要不要抓住,你自己掂量吧。”韋寶說罷,兩隻手往腦袋後面一枕,用個很舒服的姿勢靠在了大官椅椅背上。

“小人明白!”相處了幾天,郭文亮也大概瞭解過韋大人的脾氣秉性,韋大人看上去很親和,但骨子裡很剛強,說一不二。年紀輕輕,卻有股讓人不得不聽從的氣勢。

郭文亮拿了公文出去張貼,立刻引來不少官員去看。

都察院可是很少有公報的,因為平常大家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這不單單是針對都察院的人,還針對大理寺的人。

“所有都察院及大理寺官員,今日午時初刻至午時末刻在都察院官衙大院科試。本次考核分過往業績及科試兩個部分,根據考核成績,正五品以上官員重新安排具體負責公務,正五品及以下官員根據考核成績,優秀者留用,中等者等候補缺,此等者,退回吏部。明日散衙前,公佈考選結果。落款:內閣中書、都察院經歷司、大理寺左寺。”

有人將公報念了一遍,一群官員頓時炸鍋。

這是什麼東西啊?

“他憑什麼考選啊?這是朝廷的意思,還是他韋寶的意思啊?太不像話了,五品以上輪得到他韋寶安排具體事務嗎?”

“昨日剛剛封官,今天就拿了雞毛當令箭!”

官員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人拉著郭文亮問怎麼回事,郭文亮沒有功夫瞎扯,說了一句不清楚,自己看,就急急忙忙的走了,他要回家與老爹商議去了。

大家議論一陣,沒有個結果,一起去找韋寶。

韋寶早就等著大家來了。

“韋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往年京查大計,不是吏部和咱們都察院搞嗎?要考選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員,那也應該是吏部和內閣親自考選才是啊,現在怎麼變成咱們自己考選?”有官員問道。

韋寶答道:“你們沒有看公報啊?不是都已經寫的很清楚了嗎?落款是內閣中書、都察院經歷司、大理寺左寺,這三樣都是我在管,自然是我一個人考選!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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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瀑布汗,誰都不服氣,可真的沒有人敢直接頂撞韋寶。

最不服氣的是韋寶只是一個五品官,如何代表都察院和大理寺?還有,你在內閣只是一個內閣中書舍人掌制,說穿了,就只能管幾個中書舍人,你憑什麼代表內閣啊?你當自己是首輔大人啊?

“韋大人,考選什麼內容啊?我們都沒有準備,而且,要有考號吧?位置隨便坐嗎?”有官員問道。

“考什麼內容?沒有內容,自己想寫什麼寫什麼,把自己上任後做過什麼事情,做的怎麼樣,有哪些心得寫清楚,還有,對衙門甚至對朝廷有什麼諫言,都可以寫,總之,你要讓人看見你是勝任現在的差事的,並且想做好。”韋寶道。

韋寶的話,有些道理,不過也很新鮮,大家還真沒有試過這般‘毛遂自薦’的。

聽韋寶的意思,這場考選,就是一次毛遂自薦的嘛。

可是大家都是朝廷任命的官員,還要毛遂自薦什麼?

人家張居正當初是以事考選,問一件事情的完成情況,你這比張居正還狠啊!你要問人家從上任至今都做過什麼?做的怎麼樣?

“韋大人,到底是什麼標準啊?我們都聽不明白。”有官員問道。

韋寶不悅道:“是大家聽不明白,還是你聽不明白?聽不明白就別考!”

那人嚇得趕緊將頭縮起來,不敢多說。

“考的時候,寫的越多,越詳細越好,還有,註明日期!你們自己也趁著這個機會梳理一下,看看自己都為朝廷,為衙門做過什麼事情!看看自己對不對得起自己每個月所拿的俸祿!”韋寶淡然道:“好了,都散了吧!再過一個多時辰就是正午。”

“韋大人,還有好些官員不知道呢,或是病了沒來,或者是出外公差。”有官員道。

“有公差的,都是做事的人,直接算科試成績優秀!病了的,你們互相通知一下,若還是不能來,就只能打回吏部,養好了病,以後再重新安排差事!”韋寶道:“此次考選是實驗性質的,大家也不必太緊張,以後機會還有很多。有在做事的人,朝廷都能看見。”

韋寶說的輕鬆,但越是這樣,所有人愈發緊張了,以後再重新安排差事?差事都沒了,還安排個鬼啊?重新補差事,又得找多少人?通多少門路啊?而且,僧多粥少,哪裡有那麼多合適的差事補選?

至於有公差的官員,考選科試直接去優秀的成績,韋寶是覺得有事情做的人,不管是閹黨,還是東林黨,至少都是骨幹,總要有人領著做事嘛。

不單單是今天有公差的人,韋寶手頭還有足夠的資料,過去的幾年當中,都察院和大理寺哪些人是做事的人,哪些人是玩的人,他都清清楚楚。

做事的人,其實連一成都不到,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罷了。

韋寶的耐心很好,打發走了一批一批來問的官員,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員們都知道了正午初刻要舉行考選科試的事情了。

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一幫高官也都來找韋寶,都察院的欒汝平左都御史正二品、左都御史鄒元標、榮克勤榮正語右都御史正二品、王德完左僉都御史正四品、楊維垣右僉都御史正四品、大理寺卿周應秋等等人。

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閹黨高官,東林黨的高官,已經被韋寶趕出衙門了。

“韋大人,誰給你的權力?你要考選五品官還說的過去,憑什麼我們也得參加考選?我們以後做什麼差事,還要你韋大人來委派不成?你當你自己是誰啊?內閣首輔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欒汝平首當其衝的氣憤道。

“韋寶!我就不參加考選科試,我看看你怎麼辦?在大理寺,向來是我安排事情給人做,還沒有碰過給我安排事情的,你是大理寺卿,還是我是大理寺卿?”周應秋也怒不可遏。

一幫閹黨高官更是七嘴八舌的,一個個恨不得手撕了韋寶,把韋寶做成手撕德州扒雞。

韋寶等一幫閹黨高官吵鬧到了一個節點,聲量不是那麼高了,才微微一笑道:“大人們啊,不要心急,急什麼呢?我自然沒有許可權對你們進行考選,但樣子不是要做出來嗎?你們想啊,你們參加了考選科試,而那些東林黨高官若是沒來,他們就是理虧,是不是?還有,你們都參加了,底下人就更加沒有話說。所以啊,你們不僅要參加,還要認真對待。”

韋寶的話有點道理,但一幫閹黨高官依然很生氣,他們最年輕的都五十開外了,還有兩個甚至與首輔顧秉謙是同年進士,都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一大把年紀的人,還要被你一個15歲的少年考選?

“韋大人,你要做個形式,不必我們都參加吧?就對外面的人說我們考了不就是了嗎?”左都御史鄒元標道。

“鄒大人啊,誰都不是傻瓜,考過於沒有考過,這是兩碼事,不是說說就可以的。反正我話已經說過了,希望諸位大人能理解,能配合吧。你們若是實在不願意參加考選科試,我也沒有辦法。還是那句話,委屈諸位大人了,大家都是這麼好的朋友,只要你們考,就一定有好處的,不考的話,我就沒有辦法了。”韋寶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一幫閹黨高官都是人精,絕不會因為韋寶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消氣,仍然圍著韋寶說個不停。

這一上午,都察院和大理寺都鬧翻了天。

反正不管誰來找,不管說一些什麼話,韋寶都始終保持耐心,微笑面對。

到了正午,韋寶才真的知道了都察院和大理寺有多少人,居然來了上千官員!

有一大半人平時是不來衙門點卯,坐在家裡吃俸祿的人。

還有的是人早就死了,家裡人被逼的沒辦法,這時候才過來說出實情的。

再不說實情不行了啊,不說的話,肯定被韋寶打回吏部去了,現在說出來,看看是不是還能弄個世襲差事。

這些人大部分是像郭文亮那種情況,沒有什麼功名的人,想進都察院或者大理寺世襲補上差事很難,他們當中甚至好些人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最好的選擇就是假裝父親沒有死,每個月照樣去領薪俸。

“韋大人,我爹去年剛剛過世,這段時間家裡面一直有事,所以今天才報上來。”一個人討好的低聲下氣道:“您看我是不是能接替我爹,在大理寺謀個差事?隨便給個錄事做做也可以。”

“隨便給個錄事做做也可以?你爹死了一年多,你們還每個月上戶部領薪俸?白吃了朝廷多少俸祿?”韋寶冷淡道:“這些事情我先不問,免得你們覺得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白吃了朝廷的俸祿,我很不高興!咱們如果不將朝廷當成咱們自己的朝廷,何以為人臣?”

韋寶的話說的冠冕堂皇,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不住點頭。

韋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一切都站在理據上,其實誰都拿他沒辦法。

這個世上誰是乾淨的?更別說這些當官的,一個比一個髒,要是認認真真找毛病,再清廉的清流,就算是楊漣那等人,都能找出一堆毛病來!

“韋大人,我爹在大理寺做了一輩子,您不能不給我機會啊。”那人直接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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