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亥時,朝泗巷裡很安靜,燭光星星點點,很快就完全歸於黑暗。

嫿兒姑娘提著燈籠,小心翼翼的走在朝泗巷裡,看著前方唯一還亮著燈光的小院,不免有些急切,這黑暗的氛圍讓她一個小姑娘緊張的不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人在背後跟著她。

正所謂嚇死人的不是鬼,而是細思極恐的幻想。

朝泗巷在都城裡不算富巷,但也不是窮巷,但因為裡面住的人比較混雜,街道上就算有人打掃,看起來也還是有些凌亂。

尤其下過雪後的深夜裡,遍地銀白,周遭空無一人,寂靜無聲,便更加覺得滲人。

嫿兒姑娘幾乎是一路小跑,終於來到了李夢舟的小院門前。

輕輕地敲響木門,清脆的聲音傳揚出去很遠,彷彿在巷子裡具有回聲一般。

嫿兒姑娘並沒有等待多久,院門便被開啟,李夢舟衣著整潔,他尚未睡下,而是一直在思考著青一留下的話,見到嫿兒姑娘站在門前,李夢舟很意外。

大半夜的,一位姑娘尋到家裡,似乎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縱然嫿兒姑娘出自青樓,並不受太多世俗禮儀限制,但也終歸不是什麼尋常的事情。

李夢舟揖手見禮,看著小臉被凍得通紅的嫿兒姑娘,說道:“姑娘深夜造訪,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心裡的想法他當然不敢直接說出來。

嫿兒姑娘倒是沒有接話,把燈籠遞到李夢舟手裡,便徑直朝著院裡走去。

推開屋門,裡面燃著火爐,暖意立即席捲全身,嫿兒姑娘捧著手掌呼了口氣,似乎很是歡喜的樣子。

李夢舟跟在後面,將燈籠放在一旁,為了不讓暖氣流逝便順便輕輕關上了房門。

嫿兒姑娘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倒是沒有半點客氣,直接便縮排了被窩裡,很快踢掉了鞋子。

李夢舟雖然覺得有些尷尬,倒也沒有制止她,而是繼續小聲的詢問道:“嫿兒姑娘,你可有事?”

嫿兒姑娘眯縫著眼睛,身子裹在被褥裡,嬌聲說道:“若不是你幾日不去溫柔鄉,我又何來走這一遭,街面結冰,遍地白雪,夜裡又風寒,在你被窩裡暖暖身子而已,你催什麼催啊。”

想著嫿兒姑娘曾借給自己銀子,把被窩借給人家暖暖身,倒是不虧,且還賺了呢,嫿兒姑娘身上是真的很香。

李夢舟輕笑道:“我給你倒一杯熱茶吧。”

雖然身上的銀子差不多花光了,但小院裡本來就存著炭煤取暖,且後院裡也有一口井,燒壺熱水泡個茶還是能夠有的。

嫿兒姑娘看著正在燒水的李夢舟,又打量了一眼房間,說道:“你哪來的銀子購置的這一處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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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夢舟背對著嫿兒姑娘,隨口答道:“只是運氣好,別人送的。”

嫿兒姑娘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在李夢舟驚詫的目光投過來時,她方才惱怒的說道:“你這話是騙鬼的吧,哪個白痴會平白送你一處院子啊,這種冤大頭我怎麼就碰不到呢。”

李夢舟想到青一那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暗自點頭,確實挺像冤大頭的。

他又哪裡能和嫿兒姑娘說實話,既然已經是天樞院的人,他理應遵守約定,畢竟不遵守的結果會很麻煩,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討厭沒必要的麻煩。

他看著嫿兒姑娘不忿的模樣,微微搖頭,說道:“或許都城裡就這麼一個冤大頭,湊巧被我碰上了。”

嫿兒姑娘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待在青樓裡的姑娘大多八面玲瓏,她自然知曉這裡面必有其他緣故,但李夢舟不說,她也不好逼問。

許是因為生氣,嫿兒姑娘便失去了躲在李夢舟被窩裡的興趣,翻身下榻,穿好鞋子,接過李夢舟遞來的一杯熱茶,小小的抿上一口,說道:“都城裡的少年才俊很多啊,或許你的運氣不錯,但最近卻有運氣更好的一個人,或許也不是運氣,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長得也比你好看。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書院的那個關慕雲你應該聽說了吧,他今晚來過溫柔鄉。”

李夢舟對那在書院考試中入了遠遊境界的關慕雲沒有太多興趣,只是初聽聞時有些感慨罷了,但是嫿兒姑娘說起關慕雲比自己長得好看,這便讓他有些不服氣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懊惱的說道:“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不過是皮膚白淨了一點,等我過段時間捂白了,一樣是個美男子。”

嫿兒姑娘嬌俏的抿嘴一笑,說道:“是啊,你長得確實不難看,就是黑了點。不過你倒是確實比剛來都城的時候稍微白了一些,看來你這幾天閉門不出,倒是的確有些效果。”

李夢舟對關於自己膚色的話題並不感冒,他又不是天生這麼黑,只是生活在最底層最陰暗處,常年陽光暴曬導致,若想讓皮膚變白也並非什麼難事,只是需要些時間罷了,而且他對膚色也沒什麼想法,也不會刻意去想著變白。

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李夢舟說道:“時辰很晚了,嫿兒姑娘深夜找來朝泗巷,不會只是單純的探討我長得好不好看這個話題吧?”

嫿兒姑娘頗感無趣,滿是幽怨的說道:“你是不耐煩了嘛,想要快點趕我走?也太沒良心了吧。”

雖是被誤會,但李夢舟也實在懶得解釋,他是稍微感到有些疲憊的,若不是嫿兒姑娘造訪,他都已經準備睡下了。後天便是離宮劍院山門大開的時候,他需要養足精神。

所以他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嫿兒姑娘,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既然懶得解釋誤會,自然沒必要說些多餘的。

大眼瞪小眼後,嫿兒姑娘敗下陣來,她暗自惱怒李夢舟果然是十足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自己還想著他在都城寸步難行,特意給了他些銀子。

世人皆談小白臉不可靠,沒想要小黑臉也這般不可靠,果然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李夢舟自然不知道嫿兒姑娘在心裡對他的咒罵,他只是因為倦意和其他的某些原因而不想說話做解釋而已,卻讓嫿兒姑娘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當然,就算李夢舟知道這些也不會在意。

“是虞大家要找你,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吧,雖然不知道虞大家找你能有什麼緊要事,但你還是跟我去一趟溫柔鄉吧。”

嫿兒姑娘很生氣,所以也不再有什麼好臉色,冷哼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李夢舟撓了撓臉頰,他隱隱約約似乎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但仍舊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跟著嫿兒姑娘走出了小院。

朝泗巷距離月明湖並不是很遠,所以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便來到了溫柔鄉。

雖然夜已深沉,都城大半地方都已沉寂下來,但月明湖附近卻依舊顯得很熱鬧。

嫿兒姑娘把李夢舟帶到溫柔鄉便沒有理他,自顧自的便回房間休息去了,只是臨走前又給了他一個白眼。

李夢舟這時也覺得有些尷尬。

不過他並沒有尷尬太久,因為在見到虞大家後,他的心情便很快好了起來,瞬間便把嫿兒姑娘遺忘了。

虞大家幫他找到了幾個在都城裡的裁縫,倒不是什麼大家,反而名氣都是不上不下的那種,甚至有個別幾個,若非刻意尋找,連聽都沒有聽過。

入了觀想階段卻區別於修行者的異人,不論涉及哪個行業,都該是名聲很響亮的才對,但或許這裡是都城,而不是世俗,想要在這裡闖出什麼名堂,單單只是觀想到天地靈氣的異人是很難做到的。

都城裡遍地都是修行者,遠遊境和承意境修士幾乎隨處可見,連氣海之門都沒有開啟的那些所謂異人,自然更加上不得檯面。

據李夢舟所瞭解,能夠在都城佔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名叫千機子的那位神算師了,但歸根結底也只是有一定名氣,依舊受不得真正大人物的敬重,不過是在都城市井之中被傳頌而已。

算師這種行業便類似於擺攤算命的,大多普遍被認為是江湖騙子,但算師之中若出了神算師,便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因為神算師有很大的機率可以算出一個人短時的命運走向。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除了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尋常修行者是無法接觸命運這種東西的,哪怕神算師算出的東西並不一定是準確的,也只是能夠算出一個人會不會在幾天內栽個跟頭,或是有血光之災,具體的細節並不能判斷,但在普通人眼裡這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凡是未入四境的修行者,很多時候也很尊重一位神算師,尤其是某些心懷不軌,或是在復仇行動之前,都會找神算師算上一卦,來判定事情可成不可成。

所以神算師的地位也僅次於藥王谷的藥王辰儒了,之所以不如,是因為神算師只是尋找到了某些術法,從而擁有了一些非凡的本事,但終究只是沒有修行資質的普通人。而藥王辰儒不僅有天下第一的醫術,本身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兩者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

所謂花藝師和更低等的純粹只是勉強觀想到天地靈氣的術師等各種異人行業裡,神算師的地位是最高的,但僅在於普通人和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眼中,裁縫這種更平常的職業,就算能夠觀想到天地靈氣也帶不來什麼太大的改變,在外還好一些,但在都城裡,實在沒什麼地位,恐怕養家餬口都很困難。

或許出於各種原因,還是有一些能夠觀想到天地靈氣的裁縫選擇繼續留在都城,但也基本上都是看不見的那一類人。

虞大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了幾名最有可能是異人身份的裁縫,於李夢舟而言,自然是幫了大忙。

後天便是離宮劍院山門大開的日子,如果能製造出黑蠶甲,李夢舟自身的安危也能得到更大的保障,雖然他不認為只是考入離宮會遇到什麼危險,但都城裡本身便處處存在著危險,多一個保命的手段,並無害處。

雖然這幾天裡一直都很平靜,或許的確是因為有天樞院在暗中保護著他,但李夢舟總有一種錯覺,好像要有什麼危險快要降臨在他身上。

他回憶著當初追殺青九的那些死士,還有青一對他說過的話,這種不安的感覺便更重了幾分。

在危險到來之前越是平靜,就越可能一旦爆發,將會是超乎他預料的結果。

所以黑蠶甲的製造不論目前有沒有用,都是勢在必行的,否則一旦出事便已然來不及了。

李夢舟拿著虞大家交給他的名單便離開了溫柔鄉,他還是決定明天再一一拜訪這些人,這個夜晚只剩下幾個時辰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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