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城。

淡淡的寒意來襲,街上許多百姓都已穿上了較厚實的衣裳,雖然未到穿襖的時候,但若繼續穿著薄衫,也很是冷颼颼了。

寧浩然在床榻上休息了很長時間,氣海是修行者的根基,雖未被山外人掠奪乾淨,導致氣海崩塌,但想要短期內恢復過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純粹只是身體和精神的損傷,便讓得寧浩然調息了太長時間。

在他嘗試著於山間小路跑動,鍛鍊身體時,正巧碰見了要下山的白朔。

白朔並未返回東郡,而是在離宮劍院裡住了一段時間,令得五境的修為鞏固下來。

“我要回白鹿峰了,把青海鎮那些爛攤子全部交給任二七,我心裡也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在我閉關的這些年裡,白鹿峰的一切事宜都是任二七在打理,我在劍院裡待的時間有些長了。”

白朔望著那座雄城,繼續說道:“只是臨走前,也應該給徐鶴賢回一次禮。”

寧浩然微微有些氣喘,但他的神情卻很嚴肅,“白師兄打算怎麼做?徐鶴賢動用陣術靈箭的事情都已經不了了之,白師兄總不能像他一樣做出那般瘋狂的事情,在都城裡若要殺死玄政司的司首,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朔說道:“只是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我自然也很清楚,在都城裡不可能對付得了他,但讓他吃個大虧,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望著面色有些不正常蒼白的寧浩然,嘆了口氣,說道:“你好好休養吧,堂堂離宮劍院的四先生,怎能輕易丟掉手中的劍,我期待看到你再度重拾驕傲的時候。”

“等我回過禮之後,便會直接離開,就不用送了。”

“白師兄多保重。”

目視著白朔下山,寧浩然的神情頗有些複雜,他微微攥了攥拳頭,卻生出一股無力感。

但有看不見摸不著的劍意仍舊在他周身流轉,只是那股劍意並不屬於他。

他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長時間,直到某處有劍氣騰空而起,甚至隱隱間,他還聽到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

白朔顯然沒有選擇在都城裡出手,就算他跨過了五境,也不能在都城裡無所欲為,只有在都城之外,才能無所顧忌。

劍氣是屬於白朔的。

那聲怒吼是徐鶴賢發出來的。

寧浩然不清楚那裡發生了什麼,但徐鶴賢顯然是吃了虧的,否則也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他亦是不清楚白朔是如何回禮的,是純粹出劍把徐鶴賢的臉面踐踏在腳下,還是另外耍了其他手段,惹來徐鶴賢的氣急敗壞?

哪怕寧浩然跟白朔並不算很熟,但也明白白朔絕非是耍手段的人,他肯定會用最簡單的方式回敬徐鶴賢。

待得劍氣消散。

有人漸遠。

寧浩然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山上行去。

......

......

白虹鎮。

挾裹著冬意的涼風吹拂著街面,在外的某處山野裡,道路雖然不陡,但卻有些崎嶇,坑坑窪窪的,稍有不慎踩進坑裡,便可能會崴到腳。

當然,這只是對於普通人而言,但就算李夢舟,若是無意識裡踩進去,也得踉蹌一下。

他此時看著走在前面的蕭知南,說道:“你累不累?”

蕭知南的手裡提著兩隻大揹簍,身上也揹著,對於常人而言,分量也是不輕的,但蕭知南卻仿若兩手空空,很淡定的在前面走著。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白虹鎮臨近天河沿岸,所用的一切水源都來自天河,白虹鎮裡也有自天河挖過去的水渠,倒也不必時常都來天河沿岸打水,而山野裡有著許許多多的藥草,其間有野獸出沒,開醫館的多數也會請一些人開出單子,按照單子裡的描述來到相對危險的地方採摘藥草。

李夢舟跟蕭知南便是為了生計忙碌,只是藥草當然也沒有多誇張的重量,但很多比較稀有的藥草都生長在相對危險的地方,且道路崎嶇,一來一回,也是極其勞累的事情。

醫館給的勞務費還算不少,除了有危險外,也是李夢舟跟蕭知南不知疲倦,遠比其他採藥的人採的更多,兩個人在山野裡待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期間也跟各種野獸搏鬥,就算是修行者,也會覺得有些疲憊的。

李夢舟直接拉著一車藥草,沒有馬匹,純粹用人力拉著,白虹鎮裡很少見馬匹,牛羊倒是多一些,尋常百姓是用不起駿馬的,就算有也是瘦馬。

蕭知南停下腳步望了一眼李夢舟,淡淡說道:“修行者想要接觸自然之道,便刻意摒棄能夠不畏暑寒的特質,儘量讓自己跟普通人一樣,體會天地自然萬物,但修行者終究是修行者,走這點路便喊累,你也不嫌丟人。”

李夢舟很鬱悶的說道:“我是在關心你啊,我可一點都不累。”

若非真的累到頹靡,修行者只要願意,隨時都能精神起來,只是在修行道路上,除了必要的時候,多數修行者都是順其自然的。

蕭知南轉過頭去,“誰要你關心。”

李夢舟暗自撇了撇嘴,望著周圍,說道:“天氣越來越涼了,會不會突然下雪?”

蕭知南說道:“我不喜歡雪。”

李夢舟雖然沒有去過北燕,但也是清楚北燕是怎樣一個王朝,說道:“因為北燕常年有雪,見多了,自然也就不喜歡了,恐怕你們北燕都很少見到太陽吧?”

北燕並非所有區域都常年被冰雪覆蓋,只是大半區域而已,但偏偏蕭知南就生活在常年冰雪覆蓋的地方,她看到的太陽,最明亮的時候其實也並不清晰,就好像是即將熄滅的燈籠。

北燕國裡也很少見青蔥植被,所以蕭知南是喜歡看花的,哪怕有著不少在冬天生長的花朵,但也正如雪一般,每天都能見到,便也不顯得稀奇了。

若非她經過那片桃花林,起了想要觀賞的念頭,怕也不會在那裡遇到李夢舟,之後就算在都城裡相遇,關係也很難像現在這樣,這貌似也是一種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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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知南真的不是特別喜歡雪,因為在北燕,凍死餓死在冰天雪地的人太多了。

......

將得運回的藥草交到醫館的人手裡,得了六兩銀子,看起來挺多,也在於李夢舟和蕭知南只往最危險的地方走,若非他們是修行者,換作普通人,就算給十兩銀子,也不一定會願意去。

李夢舟到酒肆裡買了酒,他們都是好酒之人,孤山客則是喜歡好茶,又有童路在供應著,所以除了日常花銷外,每次掙到銀子,他們都是要買酒喝的。

蕭知南提著酒壺,滿滿的灌上一大口,瞧著白虹鎮街上的行人,說道:“那簡舒玄沒有再找你麻煩麼?”

“說來也是奇怪,那簡舒玄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明明他有很多次出手機會的

,看來還是比較忌憚那位青衣姑娘。”

李夢舟落單的時候,簡舒玄也不曾現身,除了可能隱藏在暗處的那位青衣姑娘,他想不到其他讓得簡舒玄不露面的可能性。

蕭知南說道:“我曾懷疑那青衣姑娘或許是蒹葭苑的月從霜。”

李夢舟搖搖頭,說道:“我見過月從霜,不是她。”

蕭知南也聽他提及過被月從霜強迫借劍去殺山野劍修百里川的事情,所以她只是說曾懷疑,確定那位青衣姑娘不是月從霜的情況下,蕭知南一時間還真的猜不透姜國裡還有哪位修為強大的女修士。

李夢舟蹙著眉頭說道:“我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認識那位青衣姑娘,但我又確信自己真的不認識她,可是她的身上的確有一股讓我覺得很熟悉的氣息。”

蕭知南說道:“若是半點關聯都沒有,她憑什麼在簡舒玄面前護著你?”

這也正是讓李夢舟想不通的地方。

青衣姑娘並非是路見不平,而是刻意露面救他的,若是陌生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但偏偏李夢舟抓不到那股熟悉的感覺到底來自哪裡。

蕭知南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要不要把她逼出來?”

其實她真的很想跟那位青衣姑娘打一架的,只是當時在發現青衣姑娘的時候,蕭知南剛剛跟簡舒玄打過,既然要打,她當然希望自己能贏,想要在全盛時期跟那位青衣姑娘交手,也是出於尊重。

李夢舟沒有理解蕭知南的意思,說道:“既然她不想現身,我們也不必多此一舉,清楚不是敵人便好,若是簡舒玄找到機會出手,她肯定也會再露面的。”

......

應該屬於正式入冬前的最後一場秋雨,在世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突然降臨。

冰涼的秋雨席捲著白虹鎮。

肅殺之意愈加明顯。

井三三抽刀斷水,啪地一聲,在街面響起。

望著傾瀉的雨幕,他回身看著鋪子裡的青袍老者,說道:“人已經來了。”

青袍老者在吃著花生米,提著酒壺很是自在的飲上一口,淡淡說道:“你不要露面。”

井三三的神情很罕見的凝重下來,沉聲說道:“我是你的徒弟,老師遇到麻煩,哪有徒弟躲起來的道理!”

青袍老者的神色略有複雜的看著自家徒弟,說道:“此乃舊日恩怨,跟你沒有關係,人嘛,行走江湖,哪有不結怨的,我躲了太長時間,遇到你,是我的幸運,收你為徒弟,也是我從未後悔的事情,但不能因為我,讓你遇到危險,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井三三面龐憋得通紅,大聲說道:“你在說什麼屁話!若我乖乖藏起來,眼睜睜看著老師跟人廝殺,那我還算是人嘛!”

青袍老者不以為意的說道:“你哪裡又曾做過人?”

井三三被一句話懟的差點憋過氣去,恨恨地說道:“我可不管那些,我罵你可以,但不允許別人罵你,誰敢找你麻煩,我就一刀剁了他!”

青袍老者扔進嘴巴裡一顆花生米,咕噥道:“你說的可真是人話,懂得什麼叫尊師重道嘛?一點都不聽話。”

井三三說道:“那也要看什麼時候,難道我要乖乖聽話看著你去死麼?”

青袍老者臉都黑了,說道:“你是在咒為師不成?誰說我就一定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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