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寧鎮本來便不大,所以小鎮上的居民大多都熟識,很少見叫不出名字的人,除了朝泗巷小院裡的那名老者。

南街突然出現一位衣著華麗的小姑娘,本來就是值得吸引人目光的事情。

見到李夢舟目不轉睛,崔債也好奇的朝外望去。

“很陌生的小姑娘,應該不是樹寧鎮的人吧。”

李夢舟點點頭,說道:“你在樹寧鎮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麼?”

崔債錯愕一霎,說道:“你在王盼兒的店裡誇別的小姑娘好看?”

李夢舟沒有理會崔債,見那姑娘停留在幾個乞丐面前,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花的錦包,掏出了一些碎銀子,遞到乞丐面前的破碗裡。

姑娘貌似很開心的樣子,蹦蹦跳跳的便跑開了。

崔債看到這一幕,不免嘖嘴道:“這姑娘還挺好心,但樹寧鎮的乞丐可不是善於之輩,正所謂財不露白,這明顯會出問題啊。”

李夢舟眉頭緊蹙。

“夢舟哥哥,你在看什麼?”

王盼兒出現在李夢舟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夢舟剛要下意識的回答自己在看一個很好看的姑娘,但猛然反應過來,及時住嘴。

王盼兒沒有察覺異樣,也朝著外面望去,那給乞丐銀子的姑娘還沒有走遠,順著李夢舟的目光,王盼兒立即便明白了些什麼。

她有些不開心的嘟起嘴吧,說道:“有什麼好看的。”

崔債說道:“咱們樹寧鎮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小姑娘,肯定是什麼富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怎麼會來到樹寧鎮,而且那姑娘又長得這麼好看。”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出來。

王盼兒氣鼓鼓的說道:“崔大哥,難道我不好看麼?”

崔債愣了一下,滿臉汗顏的說道:“小盼兒當然是最好看的,你可是我們樹寧鎮最好看的了。比王大娘還好看。”

王盼兒開心的望向李夢舟,卻見李夢舟的目光還在那已經快走遠的姑娘身上,不免抿起了小嘴巴。

崔債暗中推了李夢舟一把,小聲提醒道:“稍微注意一點啊。”

李夢舟詫異的看了崔債一眼,完全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豁然站起身,說道:“崔大哥,小盼兒,我有事先走了!”

說著不等崔債和王盼兒反應,便衝出了店門。

他看到那幾名乞丐尾隨那位姑娘而去,自然坐不住,英雄救美的事情在樹寧鎮可是很難遇到的。

這裡雖然很亂,但樹寧鎮的居民關係很和睦,那些別有居心的人很難在這裡發展。

以前的樹寧鎮並非像現在這樣,但在三年前殺手‘浮生’橫空出世後,便更少有人敢在樹寧鎮亂來,除了那些馬匪有些勢力外,像這種外來的乞丐是根本不敢對樹寧鎮的居民玩手段的。

浮生雖然只是殺手,也有自己的殺人準則,但三年的時間也足夠被人有一些瞭解,有人探知到,殺手浮生出現最多的地方就是樹寧鎮。

而且浮生出手從無敗績,就算是無法無天的馬匪也會有忌憚,只因殺手浮生從未與馬匪有過衝突,二者也算是相安無事。

但也因為浮生的出現,馬匪也很少在樹寧鎮亂來,上次之所以想要威脅崔債,也只是因為想要讓其鍛造兵器,而且並沒有想要謀財害命的打算,只是因為那修行者的出現,導致情況沒有按照既定計劃進行。

那些馬匪自然也有利用那名修行者,看看能否引出殺手浮生,如果能把殺手浮生除掉,那麼樹寧鎮這頭大肥羊自然便是囊中之物。

三年前的樹寧鎮和如今的樹寧鎮真的不能同日而語,因馬匪不再肆虐,樹寧鎮的人也是為保平安,從來沒有想過僱傭殺手浮生剷除馬匪。

而且浮生畢竟只是一個人,如何能跟一幫馬匪抗衡,這本來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樹寧鎮的居民有理由相信,只要殺手浮生還在樹寧鎮方圓數百裡活動,那麼樹寧鎮就不會受到馬匪侵襲。

因為就算馬匪有實力殺死浮生,但卻根本找不到浮生這個人,而且一旦把浮生惹火,作為殺手,想要殺死某個人還是太容易了。

馬匪的首領當然不敢去賭。

若沒有絕對的信心,當然還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

南街通往西街處有一個小衚衕,樹寧鎮本來就不大,街道自然也不寬闊,說街不成街,但這處小衚衕卻很長,在盡頭兩處若不站定仔細觀望,也很難發現衚衕裡在發生著什麼事情。

所以像這樣的地方,大多都被乞討者佔據,因為是最近通往西街的道路,所以葉桑榆不假思索便選擇了這裡。

一窩蜂的乞丐順勢湧了上去,一臉笑眯眯的樣子連連作揖,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叫喊道:“姑娘,可憐可憐吧,我都餓了三天了!”

葉桑榆沒有認出剛才已經給過銀子的乞丐,反倒是被他們的舉動嚇了一跳。

整個小衚衕顯得亂哄哄的,各種髒兮兮的乞丐圍著葉桑榆,很快就將她逼到了牆角。

柔弱的葉桑榆面對這一幕不知所措,見他們討錢,也沒有過多猶豫,拿出錦包就要掏銀子,沒想到一個乞丐伸手一探,便把鼓脹脹的錦包整個奪了過去。

“發財了啊,這麼多錢!”

“這小姑娘果然是有錢人!”

十幾個乞丐圍在一起,看著開啟的錦包裡面白花花的銀子,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葉桑榆有些著急的說道:“不能都給你們啊,這是我的路費。”

乞丐們哪去理會葉桑榆的話,見到對方的衣著華貴,顯然也能賣出不少銀子,他們順勢便去拉扯葉桑榆的衣服,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打算。

他們並非沒有色心,只是不敢把事情鬧大,得些錢財也就是了。

有了銀子,什麼窯子不能去逛,而且還不用攤事。

葉桑榆顯然被嚇到了,小臉慘白。

幾乎下意識的抬腳便踢了出去。

......

李夢舟追趕至小衚衕,遠遠便聽到裡面的慘呼聲,不免心中一凜,但等他探頭望向小衚衕的時候,便彷彿被人施展了定身術,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錯愕的發現,小衚衕裡面已經躺倒了一片乞丐,那些慘呼聲自然也是他們發出來的。

葉桑榆背靠牆壁,大口呼著氣,一副害怕的樣子緊緊攥著胸口衣襟。

李夢舟默默的看向那些慘叫的乞丐,發現他們都是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是經歷了慘絕人寰的毆打。

他有些驚詫的望向葉桑榆,這裡沒有別人,他當然有理由相信,這一切都是面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做的。

心中充滿了疑問,李夢舟邁步走入小衚衕,撿起地上的錦包,把掉落的一些碎銀子重新裝在裡面,遞給葉桑榆說道:“丫頭,樹寧鎮是很亂的地方,雖然較比以前有了好轉,但壞人依舊很多,不是什麼人都會懂得報恩,更多還是以德報怨,以後小心點吧。”

葉桑榆接過錦包,抬頭看了李夢舟一眼,見對方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樣子,只是有些黑。

她眼睛彎成月牙狀,臉頰淺淺的酒窩分外迷人,讓李夢舟不由愣了一下,心道:“好美。”

被李夢舟一直盯著,葉桑榆似乎有些害羞,小聲的道了聲謝謝便要跑開。

李夢舟微微抬手,想要拉住她,卻又不知該以什麼樣的理由,這樣的舉動明顯會有些孟浪,一愣神的功夫葉桑榆已經快要跑出衚衕。

“這些人是被你打傷的?”

李夢舟朝著葉桑榆喊道。

葉桑榆頓了一下,回頭點了點小腦袋,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李夢舟撓了撓頭,似乎感到有些懊惱,看見仍在慘叫的一幫乞丐,他的眸子不由流露出一些異彩。

這些乞丐雖然都是普通人,但也是十幾個男人,無論怎麼看也不是一個柔弱小姑娘能夠應付的,更何況是將他們全部打趴在地,貌似還受了重傷。

這對李夢舟來說當然是很稀奇的事情,從而也很好奇剛才那小姑娘究竟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樹寧鎮?

乞丐的慘叫聲讓他有些心煩意亂,暗自嘟囔了一聲:“沒意思。”

這裡的沒意思便顯得很有意思。

李夢舟回到了朝泗巷,老者不在小院裡,剛剛開啟院門他便聞到了一股藥香味。

老者從房間裡走出,弓著身,微耷拉著眼皮,沙啞著聲音說道:“該浸藥浴了。”

夢舟默默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跟老者總是沒有太多話。

老者的房間裡有一個橢圓形的木桶,裡面盛著的是詭異的墨綠色藥液,看起來應該會有很難言的氣味,但偏偏味道很是好聞,有著一股淳淳的薄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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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老者所言,此乃藥浴,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李夢舟不懂得這些,他浸泡藥浴已經有兩年時間,是在認識老者一年後開始的。

藥浴的效果似乎也的確很顯著,他的體質得到了大大的增強,雖未到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但也不遑多讓。

但這只是在江湖武夫面前堪稱無敵,遇到修行之人,這點身體強度似乎還是不夠看的。因為修行之人大多都是針對精神意念的壓制,除非身體真的強悍到能夠抵禦天地靈氣的入侵,否則遇到修行之人,也只有撲街這一條路可走。

李夢舟在老者面前並沒有什麼顧忌,穿光衣服便泡在了藥浴中。

第一次藥浴的時候,那身體撕裂般的痛楚,幾度讓李夢舟陷入昏厥。

隨著自身雜質被不斷排放,兩年時間已經讓他逐漸習慣,泡在藥浴裡跟洗澡沒什麼差別。

雙臂搭在木桶邊沿,李夢舟甚至還舒爽的嘆了口氣。

老者站在旁邊還在默默加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材,他那原本渾濁的瞳孔似乎在慢慢變得閃亮,透著一股詭異。

李夢舟望著老者枯槁的模樣,輕聲說道:“老頭,我覺得你不是一般人,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但你又不是修行之人,否則怎會待在樹寧鎮這種鬼地方。

我知道在這世間有藥師這種職業,我懷疑你應該就是一個藥師,但藥師的地位很崇高,應該也很有錢才對。難道你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躲到樹寧鎮來?如果是要躲追殺,你會不會準備了很多錢,那你的錢藏在哪兒?”

這大概李夢舟第一次對老者說出這麼多話。

老者也是頗為費解的看了一眼李夢舟,笑呵呵的說道:“我是藥師不假,但應該跟你想得不太一樣。藥師之中也有區別,有普通藥師,有身具修行的藥師,這兩者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天下藥師皆出自藥王谷,是需要得到認證才能在外以藥師的身份行醫,否則便是野外遊醫,地位不僅不會崇高,甚至還可能被藥王谷針對。

至於錢這種東西,我是真的沒有,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李夢舟頗為可惜,轉而又好奇道:“江湖郎中也是屬於野外遊醫麼?醫者在三教九流中雖然只屬中流,但也不是什麼低賤職業,總還是有些地位的吧?”

老者搖搖頭,說道:“世俗的江湖郎中怎能與藥師相提並論,就算是沒有修行的普通藥師,在世俗中也屬上流,上流與中流哪個地位更高,分明是顯而易見的。”

李夢舟若有所思。

默默看了老者一眼,李夢舟一副恍然的樣子,說道:“所以你是野外遊醫,是那種沒有得到藥王谷認證的藥師,野外遊醫應該也分具有修行和普通兩種區別,你顯然是後者,地位最差,窩在這樹寧鎮倒也說得過去了。”

老者沒有理會李夢舟,他顯然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寂。

老者忽然打破沉默,說道:“藥浴對你已經很難再起作用,日後應該也不需要再浸泡藥浴了。”

李夢舟沒什麼所謂,說道:“這藥浴除了增強體魄也沒什麼大作用,如今我距離武道宗師只差一步,待得修成罡氣,這體魄的作用便更小了。”

老者冷哼一聲道:“你以為這藥浴便僅在於此麼,等你真正踏上修行路的時候,便能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修行者專修內在,重在修心,除了劍修外大多都體魄不堪,這是屬於修行者的最大軟肋,一旦碰上體魄強悍的高手,在同境界中便幾乎無敵。若能近身,斬殺同境修行者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

李夢舟感到意外,同時也伴隨著一些困惑,問道:“那修行者為何不增強自己的體魄,不過是兩年藥浴而已,就算是傻子也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老者冷笑道:“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傻子。”

李夢舟不能理解這句話,修行者若都是傻子,那又怎麼會是修行者呢,這邏輯不通啊。

目前的李夢舟當然不能明白老者這番話的涵義,日後他總會有解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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