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靜默了一瞬,只聽紫藤公子道:“好詩,真是好詩,真是一派愜意之態。好詩,好詩。你二人都進來吧。”

刑嶽正要上前,只聽姜若清在身後道:“你竟也做得好詩。還說不懂。”

刑嶽尷尬的笑笑,滿臉自嘲,道:“呵呵,是呀,好詩,好詩,能不好嘛。怎得你沒聽過?你沒聽過也就罷了,那花妖還說愛詩,竟然也沒聽過這兩句。”

姜若清道:“如何說?”

刑嶽湊過來,悄悄道:“這詩都是前朝詩人作的,自是好詩,我拼了一拼而已,誰知這花妖竟沒聽過。矇混過關,勿要張揚。”

姜若清頓時收聲,兩人皆不言語,走上金光小道入花圃裡去了。

青檀見師尊已入花圃,便急急道:“我和師妹作吧。我先來‘花間微酌醉意淺,不若清風共與眠’。”

接著橙竹也道:“世人只道鮮花美,誰憐花謝與花飛。”

紫藤公子也道聲‘好’,放兩人入去了。

刑風看看刑川,轉身對姜問曦行了個禮道:“姜真人,刑風便先獻醜了。”

姜問曦微微點頭。

只聽刑風道:“美豔孤芳清遠,月下花影嬌憨。”

刑川看看兄長,若有所思,輕嘆一聲,也道:“花自美豔枝頭,禪心一瓣馨香。”

二人也都入去。

此時只剩姜問曦和鴻息大師二人。

鴻息大師道:“姜真人先請。”

姜問曦也不推辭,略一沉吟,道:“

曉月踏清風,

百年寂孤行

孤峰花漸遠,

何人惹塵埃”

紫藤公子依然道聲好詩,放姜問曦進去。姜問曦正要邁步。卻聽身後鴻息大師道了聲法號:“阿彌陀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姜問曦聞聽此言,頓了頓身形,便邁步入花圃中去了。

鴻息大師道:“老僧便說兩句:花間自芬芳,心中一菩提”

紫藤公子一樣稱讚了,放鴻息大師入去。

眾人此時都入得花圃之中,萬花叢中一片細小碎花鋪就的空地。紫藤公子一襲白衫鬆散掛在身上,也未系腰帶,頭簪紅花,斜斜靠在一展小案之後,天然一副媚態,卻不失男兒陽剛之氣。

紫藤公子兩旁擺著兩排小案,小案上均擺著酒壺酒杯。紫藤公子欠欠身道:“諸位仙師請入座吧。紫藤備了上好的花釀,已恭候多時了。”

眾人並不推辭,俱都落座。

紫藤公子又道:“大師想是不能飲酒,紫藤不知,馬上便換掉。”語必打個呼哨,便有幾朵小花頂著一盞甘露,換掉了酒水。

紫藤公子見眾人均已落座,便起身拿起酒杯,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各位仙師能夠前來,為霽芳伸冤。紫藤不勝感激。若能報得此仇,紫藤雖死無憾。紫藤此盞,為答謝仙師,紫藤先幹為敬。”一抬頭,便飲了杯中之酒。

姜仙凝也拿起酒杯,杯中瓊釀流光溢彩,微微透著粉色,舉杯聞之,陣陣幽香撲鼻而來。到是比她在山上配的花茶更好聞一些。姜仙凝覺得好奇,如此好看又好聞的酒是何種味道。偷眼看看師尊,誰知師尊也正看她。姜仙凝立刻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一仰頭,一杯佳釀入得口中。此酒帶著絲絲甜香,入得喉嚨微微發熱,再回味,只覺口中陣陣花香瀰漫。

姜仙凝心想:“此酒真真是好喝,若此事了結,不要別的,一定問這花妖要了釀酒的方子,回到山上也釀些如此甘甜的美酒,閒時偷喝一杯,比起月花湖的青鯉凝液倒是更勝一籌。”想著,也不管師尊看不看她,只管喝個痛快。

紫藤公子敬了眾人,便對身後道:“霽芳,你也不必躲藏,還是要親自對仙長們講一講。”

話音才落,只見一個小女孩的鬼魂,從花朵後慢慢飄出,飄上前來,施禮道:“霽芳見過各位仙長。”小女孩生的楚楚可憐,低著頭並不敢看眾人。

濟雲仙姑道:“霽芳姑娘不必拘謹。我等此次前來,便是要了卻你的心願。你想要如何,但說無妨。”

霽芳抬起頭,對濟雲仙姑又欠了欠身,道:“霽芳並不想報仇,也不想眾位仙師,為霽芳而開殺戒。母親在時,教導霽芳,‘眾人行事,皆有因果。今日之果,必有前因。今日種因,他日得果’。霽芳時時記得。”

鴻息大師聞言頻頻點頭,想這小姑娘到是有些慧根,能參透禪機。

紫藤公子聽霽芳如此說,在旁叫了一聲:“霽芳,此時若不報仇,他日便沒機會了。”

霽芳轉頭,對紫藤公子笑笑,繼續道:“各位仙師,霽芳有兩個心願:一個是希望爹爹能看清大娘真面目,不要為其所害。一個是希望仙長能助紫藤公子除掉陰氣,恢復仙體。若得此願,霽芳便無憾了。”

刑風道:“霽芳姑娘兩個願望竟無一個提到自己。”

霽芳道:“霽芳已是個鬼魂,出不得這片亂墳崗。久了也就跟家一樣。若仙師能找到霽芳屍骨,掩埋於此,霽芳也可有個去處,便也就無所牽掛了。”

此話說的眾人心酸。

刑嶽道:“你只是擔心你父親不被那妒婦所害,假若你父親早知此事,只是權衡利弊,不願揭穿。任由她作惡呢?”

霽芳沉默許久,輕聲道:“若如此,那便由他吧。”

姜仙凝喝了幾杯花釀,小臉紅撲撲的。見霽芳無怨無恨,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卻還擔心他人。搖了搖頭道:“霽芳姑娘,你歲數不大,便連遭厄運,你就不恨嗎?”

霽芳道:“恨又如何?那滿園因我慘遭毒手的花草,是否也該恨我?”

姜仙凝道:“這怎麼相提並論,那些是花草,你是活生生的人。拔一棵花草和殺一個人,怎能相提並論?”

霽芳道:“為何不能相提並論?於你親人來講,你是至寶,你怎知那些花草於它身邊之花草就不是至寶呢?你採一花,又怎知與它並蒂蓮根的花朵就不悲痛欲絕呢?”

姜仙凝覺得霽芳愚的很,竟拿自己性命與花草比,搖搖頭道:“不對,草木並無父母兄弟,也無七情六慾,如何會悲痛欲絕。只是你替他悲痛欲絕而已。愛恨本就該分明。如今,你只因憐惜花草,便不珍惜自己性命,還替惡人開脫。便是仙人也要懲惡揚善,如此善不善,惡不惡,並非良善,而是迂腐。看似參透禪機,實則軟弱,縱容罪惡而已。”姜仙凝一向善惡分明,實是瞧不得這磨磨唧唧,混淆愛恨之人。

霽芳聽姜仙凝教訓她,卻無言反駁,竟期期艾艾哭了起來。

紫藤公子見霽芳被姜仙凝罵哭了,立時站起身,對姜仙凝道:“仙師,你這是何意?”

姜仙凝見紫藤公子質問她,便有些惱,也站起身,道:“如何?我說的不對嗎?紫藤公子此時起身,是要動手,還是要教訓我?”

一時氣氛竟劍拔弩張。

姜若清一看小師叔跳了起來,立刻也要起身。卻被刑嶽一把拉住,只聽刑嶽在旁道:“兩位且勿動手,刑嶽有話說!”

姜仙凝轉頭瞪著刑嶽道:“刑岑凌,你是要替誰說話?”

刑嶽知姜仙凝脾氣,除了她師尊,任何人兇他都要翻臉,便柔聲勸道:“姜仙凝,你先坐下,若是要打殺,今夜我等為何還在外面站著作詩。殺將進來便好。怕是寂清真人一拂塵,這一人一鬼便化為烏有了。”刑嶽悄悄朝姜問曦方向努努嘴,繼續道,“你師尊可是還好好的坐著,你怎就怒了。快坐下,先聽她說。”說著便拉姜仙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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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仙凝有些生氣,氣霽芳的軟弱,也氣刑嶽替霽芳說話。便氣鼓鼓的坐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花釀。

紫藤公子見姜仙凝坐下喝酒,便也坐下飲了一杯。對眾人道:“各位仙師,霽芳自小愛花如命。便是路邊小花被人踢倒,霽芳也會挖出小花移種到安全之處。當年霽芳初遇紫藤之時,紫藤也是即將枯死的一株野花。霽芳拖著被打的遍體鱗傷的身體,爬上懸崖,一點點把紫藤自枯樹上分離。彼時下著雨,稍不留神便會自崖邊滑落。霽芳那樣小,那樣柔弱,卻一步未曾退縮。直到把我平安從枯枝上解下,她才仰面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們一人一花無處可去,便回了張家,霽芳把我繞在院裡最好的杉樹上,三天我便能化形。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我可以三天化形,是因為之前院中奇花萬朵,遺留千萬靈氣,如今盡被我一人所用。霽芳於紫藤是再造之恩。但紫藤只能化形,卻做不得其他,只能眼睜睜看霽芳被妒婦悶死。紫藤焉能不狠?但霽芳卻從未恨過。那昏庸的父親霽芳也未曾恨過。

霽芳在這人世間,就是一朵柔弱的花,剛才她所言,並非惺惺作態,亂發善心,是真心而言。”

姜仙凝聞言,依然微微搖頭,心中暗道:“何其愚者,必為愚所害。說的就是霽芳。”想到此,心中同情也便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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