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君夜殤還是魑離,控著那具癆病鬼的身子重重的咳著離去了。黑衣人見君夜殤招了招手,也都追隨著飛身而走。此時,水牢裡只剩石壁中或被水浸泡的白漲的屍體和墊著腳等著赴死的小妖魔,以及被困在煙碧倒結一蚌珠中的師徒二人。

姜仙凝抬頭四處觀望一圈見水牢中安靜下來,便慢慢蹭到師尊身後想要看看師尊背上的傷口。誰知才才蹭了兩步,姜問曦便忽的轉過身來,輕聲道:“凝兒,何事?”

姜仙凝只顧探頭看師尊後背,師尊忽然轉身竟嚇了一跳,隨口哼哼著:“凝兒,凝兒看看師尊傷口。”

姜問曦眼神晃了一下,下意識躲了躲靠近姜仙凝的肩膀,低低說了聲:“不必了。”

“怎能不必了?若不是凝兒……”姜仙凝又瞪了瞪眼,轉瞬又暗淡下來,“師尊,凝兒知錯了。就讓凝兒給師尊擦點藥?”

“凝兒何錯之有?”

“正如君夜殤所言,若不是凝兒疑心師尊,師尊也不必反而因為保護凝兒受傷。”姜仙凝垂著眼簾,滿臉自責。

“凝兒因何聽信他人之言?凝兒本是擔心師尊因何卻說疑心?”姜問曦直直盯著姜仙凝,眼中並無一絲責備之意。

姜仙凝低下了頭,沉吟了一會,低聲道:“凝兒給師尊上藥!”說著便自懷中摸出一瓶藥粉,又奔著姜問曦身後轉去。

誰知邁了幾步姜問曦又一個轉身,直直的又與姜仙凝面對面站住了身。

姜仙凝急得直跺腳:“師尊,你且站住!因何不讓凝兒看?難道是嫌棄凝兒煉的藥不好嗎?”說著便又滿眼含淚,似是立時便要哭出聲來。

姜問曦靜靜看了看姜仙凝盯著自己的瑩瑩雙眼,微微別開臉道:“不是大傷,無需看了。”

姜仙凝自是不會放任師尊就如此血肉模糊著,仍舊執著的問道:“師尊是覺得凝兒的藥不好?”

“怎會。”姜問曦答的極快。

“那師尊是覺得凝兒在藥裡下了毒?”

“怎會。”姜問曦依舊答的很快。

“那師尊因何不讓凝兒上藥?師尊若是再要動彈,凝兒便……”姜仙凝心中憋著一口氣,四處轉頭找尋可以撒氣的東西,忽的看見這一潭微微流動著的湖水,便一轉頭對著姜問曦道,“凝兒便撒一捧這湖水在身上,同師尊一般模樣也不讓師尊看!”

說完倔強的瞪著姜問曦,眼神堅毅,腳步也微微向島邊移動了一步。

姜問曦皺了眉頭,輕輕抬了抬手,似是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微一轉身道:“凝兒要看便看吧。”

姜仙凝果真收回邁出的一隻腳,疾步走到姜問曦身後,抬眼一看師尊後心處果真一片狀似燒焦的傷口,傷口處血肉模糊。如今一片血漬已經幹了大半,上面烏黑密佈的衣衫碎片混在血跡中如同一個個猙獰的血蟲爬在後背。

姜仙凝心中瑟縮,抬起手卻不敢碰觸,眼淚倒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師尊,這傷口如此嚴重,因何就不讓凝兒看?若是凝兒不哭將起來,師尊就把這傷口如此放著不管嗎?”邊說邊擦了擦眼淚,又哽咽著輕聲嘟噥,“師尊可是怕凝兒傷心?”

並未等得姜問曦回答,姜仙凝繼續道:“若是凝兒傷成如此模樣,師尊如何?”

姜問曦仍舊不語,姜仙凝抬手輕輕觸了下傷口想把破碎的衣衫自傷口處揭下來,但姜仙凝手指才輕輕碰了一下,姜問曦後背便微微一抖。

姜仙凝慌的急忙抬起手,頓時又哭了起來:“此處也沒有水,這傷口一片焦黑,破碎衣衫也揭不下來,這可如何是好。都是怪凝兒,都是凝兒不好,若不是凝兒……”姜仙凝越說越傷心,竟嚶嚶的哭出了聲,難以自已。才哭的傷心,姜仙凝只覺眼前身影一動,姜問曦竟然忽然轉過身來一把將姜仙凝攬入懷中。

自姜仙凝記事以來師尊從未有任何逾矩之舉,此時師尊竟不似從前那般,只輕輕攬著姜仙凝微微拍一拍姜仙凝的頭。而是用力的抱著姜仙凝,似是要把這徒兒捏扁揉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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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仙凝在姜問曦懷中愣愣的伏著,頭腦瞬間有些空茫,只聽師尊清冷的聲音似是帶著一絲顫抖自頭頂傳來:“凝兒哭的為師……”姜仙凝愣了一愣,師尊卻沒再說下去,姜仙凝心中一凜,滿腹的委屈也不知因了何事,便更加傷心的哭了起來。

姜仙凝心想,師尊定是想說‘凝兒哭的為師心煩’,但自己為的是擔心師尊,師尊如此說,便萬分委屈湧上心頭。想著,便更加哭的哽咽起來了。

哭了許久,姜問曦始終用力的擁著姜仙凝,似是這水牢孤島,並未與己相關,只這天地間真真切切的擁著彼此便好。

姜仙凝哭的夠了,淚水溼了姜問曦胸前一片衣襟。緩緩抬起頭,姜問曦卻依舊環著姜仙凝似是微微有些顫抖。姜仙凝自姜問曦懷中退出,默默轉到姜問曦身後,也顧不得清洗不清洗,一瓶高階生肌藥盡數撒在姜問曦傷口上。

姜仙凝撒好藥粉,頹廢的坐在地上懨懨的道:“師尊這傷口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無礙。”姜問曦依舊是無甚感情的短短兩字。

姜仙凝瞧了瞧師尊,在姜問曦身前站定,露出甜甜的笑臉:“無礙,無論師尊如何,凝兒都不敢嫌棄師尊。”

笑了一會,姜仙凝見師尊似是對傷口之事也不甚在意,便漸漸收了笑容,臉上掛起一片愁容:“也不知若清師侄是不是真的被關在寒冰獄,若真是如此,那卻是苦了若清師侄了。”

姜問曦與姜仙凝對面坐下,閉眼調息,但嘴上卻說道:“魑離說子時便來相聚,到時是真是假因果如何,便見分曉。此時,且調息養神,待子時再做打算。”

姜仙凝聽師尊讓她打坐調息,便也閉上眼引真氣在體內行走疏通筋脈,但洞壁中被水刑所困的妖魔鬼怪不斷地哀嚎,擾的姜仙凝一直難以靜下心來。

姜仙凝心中暗暗埋怨,平日裡同長輩們一道時,只要一打坐便睡了過去,此時想要囫圇的睡上一會捱到子時,卻是心煩意亂分分鐘睡不得。

好容易捱到子時,只見遠處雲梯之上走下幾人,為首一人紅衣勝火,披著雪白的大氅,頭上碧玉簪上嵌著一顆鮮紅的雞血石,分外顯現眼。來人正是二城主君夜殤。

二人警惕的站起身,姜問曦暗自結了個法印,若此人是正主君夜殤,待他走得近時便給他一個仙尊印,讓他也舒服不得。

君夜殤緩步走到煙碧倒結一蚌珠對面,鳳眼微彎,紅唇微微勾起,竟對著二人邪魅的一笑。笑過,君夜殤依舊升了獨木橋,一人走上煙碧倒結一蚌珠,升了水幕。

待水幕起時,君夜殤忽然笑的曖昧起來:“小桃子,你可是盯了我多時,可是想我了?”

姜仙凝不敢言語,此人不知是君夜殤還是魑離,怕是言多必失。

君夜殤並不在意,轉了身又輕飄飄的道:“暗語便是:姜真人可按我的囑託依時吃了姜仙凝的丹藥?”

姜仙凝聽君夜殤說了暗號,確實無第二人得知,便放下心來,叫道:“你是魑離?”

魑離嫵媚的撇了一眼姜仙凝:“自然是。”

姜仙凝笑了一聲,隨即又帶著幾分哀怨道:“魑離,你可算來了,師尊身後的傷,是君夜殤打的還是你打的?甚是嚴重!”

魑離先是微微一愣,隨即似是突然想起什麼,有些驚訝的道:“可是在那酒館之中?”

姜仙凝點頭。

魑離也微微點了點頭,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姜問曦:“酒館中並非魑離。但……以姜真人修為,‘甚是嚴重’四字怕是太言過其實了吧?”

“怎麼言過其實?”姜仙凝轉身想拉姜問曦給魑離看看傷口,才對上姜問曦的眼神便瞬間沒了底氣,便又轉回身對魑離道,“師尊身後的傷如今無法清洗,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魑離聞聽姜仙凝此言,未等姜仙凝話音落地,便一個閃身貼近姜問曦身邊,伸手便要抓姜問曦手腕,姜問曦腳步輕移閃在一旁。魑離仍舊緊追不捨,急轉身又貼了過來,依舊伸著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要抓姜問曦,姜問曦也依舊一閃。魑離再貼身上前,姜問曦再閃。

如此閃了四五次,姜問曦已退到小島邊沿,再退下去便要貼上水幕或走進湖裡了。

眼見魑離又飛身貼了過來,姜問曦只得一抬手開啟了魑離似是顫巍巍實則魔息雄厚的枯手。魑離一隻手才被彈開,另一只手又再伸來,姜問曦依舊開啟,魑離另一只手又再伸來。如此又來回打了十數個回合。

姜仙凝在旁邊看得莫名,跟著二人踱著步叫道:“魑離,你一定捉我師尊作甚?好容易等到你來,還有一堆問題要問,怎得你卻跟我師尊練起功法來了嗎?”

魑離也不理她,依舊跟姜問曦鬥著手上功夫。兩人只是手法極快並未用上真氣,一口氣鬥了幾十個回合,兩人越打越快,魑離把姜問曦逼到小島正中,忽的用了魔息翻手一掌打在姜問曦肩頭。姜問曦沒防備魑離會突然用了魔息,肩頭一抖險些摔在地上。魑離順勢伸手一拉,握住姜問曦手腕向自己身前一拽,三根手指也就勢搭在姜問曦的脈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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