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一股甜香的氣息沁人心脾。從西南道而來,化名顧大人的平西王府長史傅有亮跪在地上,只覺得這暖閣的地龍很暖。雖然外邊苦寒,可是室內卻如春天一般溫暖。傅有亮心中一聲嘆息,這麼冷的大冬天,百姓的日子或許難熬,可王侯們的日子卻依舊這樣舒心,難怪人都想著往高位上爬呢。

傅有亮的一雙三角眼並不安份,四處打量暖閣裡的陳設,無論是屏風也好,桌椅也好,臥榻也罷,甚至桌上的金盤、化妝鏡以及筆架、劍架和站在一旁的侍女,他都看了一個遍,最後他的目光才落在歪在榻上的秦王側妃嚴軒萍身上。

這位秦王側妃穿著一身素白色的宮裝,頭上戴著赤金的蝴蝶珠花,腰後靠著一個青瓷的小枕頭,歪在榻上,有侍女捶腿,也有侍女端著金盤,小心翼翼喂她切成小片的蘋果。平心而論,這位側王妃雖然已經過了三旬年紀,可確實還是有幾分姿色的,膚白貌美。當然,嚴軒萍若是比起平西王妃西門玉雪,那還是比不了的,畢竟西門玉雪號稱大商第一美女。

嚴軒萍的眼中有些冷意,正盯著跪在地上的傅有亮,她並不讓傅有亮起身,顯然是有給他一個下馬威的意思。傅有亮跪在地上,呵呵笑道:“王妃娘娘,不管怎麼樣,下官遠來是客,總不好讓下官這麼一直跪著吧?這難道就是秦王府的待客之道嗎?”

正侍立在秦王妃榻旁的一名青衣侍女向傅有亮怒目橫眉,大聲斥責道:“大膽!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王妃娘娘這樣講話!”

嚴軒萍向青衣侍女斥道:“秋桂,不得無禮!”隨後嚴軒萍望著傅有亮笑吟吟道:“我們秦王府自然有秦王府的待客之道,不過客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有些人來了之後,賄賂王府的下人,一心想要求見我,卻還弄了個假名字,說是什麼姓顧,在西南道做了個不得志的小官兒,你說像這樣的人,我該給他個座位嗎?”

偽稱顧大人的平西王府長史傅有亮微笑道:“王妃娘娘恕罪!下官隱姓埋名,也是有難言之隱的!畢竟下官自平西王府來,而這裡是秦王府,下官總不能大張旗鼓打著平西王的旗號來見娘娘吧?那樣傳出去,對兩家王府的名聲都不好,人家弄不好要說三道四……”

嚴軒萍收斂了笑容,冷聲道:“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有些事情啊,早晚會被人知道!所以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吧,你代表平西王來到秦王府見我,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事想做?咱們可事先說好了,秦王府的軍國大事不歸我管,你可不要和我一個婦道人家談這些!”

傅有亮不答,目視嚴軒萍的左右。嚴軒萍見狀,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不滿道:“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我既然敢讓你到我的暖閣裡來,能不預先做準備嗎?”和傅有亮同來,同樣跪著的年輕人嘴角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這位秦王側妃無意中已經說出了她心裡的部分秘密。

傅有亮聽嚴軒萍這樣說,臉上露出了笑容,笑語溫言道:“西南道雖然地處偏遠,可是我家王爺仍然念著遠在關內道的軒萍嬸孃和幼弟至德殿下。這次下官前來拜見娘娘,正是我家王爺的意思,王爺託下官帶來寶珠一對,玉璧一雙,獻給王妃娘娘!”說著話,傅有亮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他身後的年輕男子也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二人跪地,將錦盒雙手呈上。

侍女秋桂上前,接下兩個錦盒。嚴軒萍有些疑惑,從榻上坐起身,輕聲問道:“我和平西王爺素無來往,他忽然送我如此貴重的禮物,是何用意?俗話說,無功受祿,寢食不安,你還是把這些禮物帶回去吧,回去替我多謝你家王爺!只說他的禮物太貴重了些,我不敢收!不然一旦秦王知道我收了平西王的禮物,必然要怪我!”

傅有亮連忙擺手道:“些許薄禮,不足掛齒!王妃娘娘休嫌輕意,有道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我家王爺本想親自來拜見嬸孃,只是宗藩條例中寫明藩王無旨不得擅離封地,故而不能成行,這這才讓下官代王爺走一趟。如今下官見到王妃娘娘,已經轉達了我家王爺對嬸孃和幼弟的問候,王爺的心願達成,下官也就告退了!”傅有亮再次磕頭,扶著地就要站起身。

嚴軒萍冷笑一聲道:“傅大人,你忙我也忙,我看咱們就不用捉迷藏,互相猜心思了吧?沒意思!”傅有亮抬起頭,再次目視嚴軒萍左右,嚴軒萍會意,點頭道:“給傅大人二位賜座,你們先退下吧,秋桂一個人留下就行了!”

眾侍女點頭稱是,早有侍女給傅有亮二人端來海水波紋的兩個繡墩來,只留下侍女秋桂一人仍侍立在嚴軒萍榻旁。傅有亮二人謝過座,安然坐下。

嚴軒萍這才又道:“傅大人,我是個實在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此行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傅有亮看著嚴軒萍的臉,微笑拱手,言語誠懇的問道:“王妃娘娘,下官奉王爺之命從西南道匆匆來到秦王府,正是為了娘娘和至德殿下而來,如今王妃娘娘和至德殿下已經危在旦夕,難道竟然不自知麼?”

嚴軒萍先是一驚,隨即冷笑道:“你少在那裡鬼扯,危言聳聽了!我身為秦王妃,我兒子是秦王最小最寵愛的兒子,我有什麼危?倒是你那一心謀反的平西王爺要考慮自己的腦袋才是!”

傅有亮哈哈笑道:“王妃娘娘此言差矣!我家王爺久要舉大事,成與不成皆是天命,既然要舉大事,又怎麼能顧惜腦袋?理應賭上整個身家性命才是,而王妃娘娘卻是禍在當下!”

嚴軒萍有些不滿道:“你直說了就是,不要拐彎抹角,我不喜歡猜!”

傅有亮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兩步,這才緩緩道:“請問王妃娘娘,秦王殿下此番病重,非比往常,一旦秦王賓天,秦王之位該是由誰來繼承?”

嚴軒萍呵呵一笑,不以為意道:“這話問的好沒道理!家有長子,國有儲君,若真有一日王爺薨了,自然是世子殿下即位,這有什麼好說的?”

傅有亮冷笑道:“我聽說近一段時間來,秦王府中的大小事情都要經過娘娘的首肯才能辦,娘娘在王府中的地位無人可比。可一旦世子殷至生即位做了秦王,王妃娘娘還能保住像今天這樣在秦王府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麼?”

嚴軒萍笑道:“我年輕時倒也讀過幾本書,知道詩文上有‘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的說法。那世子即位,乃是天經地義,我的兒子是新王爺的兄弟,我是老秦王的妃子,我自然是在王府中安享晚年了!如今王爺病重,信任我,讓我主管王府中的大小事務,難道我還能永遠霸著王府的權柄不成?”

傅有亮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搖頭道:“非也!非也!王爺如今寵愛他的幼子,這世子之位難道至德殿下就不能爭一爭嗎?畢竟娘娘不是如今這位世子殿下的生母!下官聽人說,世子殿下一直住在武平郡不回秦王府,就是因為和王妃娘娘不睦,而且下官還聽說,世子殿下對王妃娘娘頗有怨言……”

嚴軒萍怒道:“傅有亮!你不要離間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

傅有亮冷笑道:“母子?恕下官直言,如今娘娘只是側妃,還不是秦王正妃!你把人家當兒子,人家可是正妃的兒子,就一定會把你當母親嗎?我聽說娘娘的弟弟嚴軒河在武平郡因為田產的事情和世子殿下大打出手,導致世子恨他入骨,娘娘就真的不擔心世子即位之後,對嚴家不利,對娘娘不利,既而對至德殿下不利嗎?”

傅有亮忽然又低聲道:“況且我聽傳言說當年娘娘曾有一個相好的,姓左,難道這事要是給王爺或是世子他們知道了,娘娘還能保住今天的地位嗎?”

嚴軒萍聞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愧無地,胸脯起伏不止,半晌後才無奈道:“自古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我就是有心,也無力。就算現在的世子不能即位,可是至德也還有兩個哥哥!至德年幼,不過才十歲,他有何德能取代三個哥哥來做世子?與其痴人說夢,不如腳踏實地,認清現實的好!”

傅有亮大笑,疾走了幾步,來到劍架之旁,伸手摘下劍鞘,侍女秋桂失驚道:“大膽,你要做什麼?”

傅有亮搖搖頭,笑道:“秋桂姑娘不必誤會!”傅有亮左手抓著劍鞘,朗聲道:“娘娘,形

勢有如此劍,此劍此時離娘娘最近,娘娘唾手可得!如今王爺病重,世子在外,王府中娘娘一言九鼎,不趁此時有所動作,難道等著王爺賓天,世子重回王府即位?真等到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嚴軒萍一臉無奈,聲音有些顫抖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我有心也是無力的,我難道能更改王爺的意思?還是能廢了世子?我孃家大哥也不過在朝中做了個三品侍郎而已,在這帝王之家,一個三品官又算得了什麼?”

傅有亮右手握著劍柄,笑道:“娘娘請想,我家王爺雄踞西南,對關內的形勢洞若觀火!如果娘娘有心讓至德殿下成為世子,我家王爺自會鼎力相助!至於現在那位世子殿下……”傅有亮面露兇相,拔出寶劍,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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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軒萍急忙從榻上站起身,心慌意亂的擺手道:“傅有亮,你不要再說了!茲事體大,一旦傳出去那還得了?我雖然受王爺寵愛,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側妃罷了!若有我們母子圖謀王位的訊息傳出去,王爺非要廢了我不可!就算平西王再有權勢,可這裡畢竟是關內道,他就算想幫忙也怕鞭長莫及!”

傅有亮冷笑道:“娘娘此言差矣!秦王病重的訊息我們是怎麼知道的?你以為你們秦王府就是鐵板一塊?我們平西王府的血影堂無孔不入,上至永安城的皇宮大內,下至大小城鎮的酒樓茶肆,都可能有我們血影堂的探子!衛王府,秦王府,也都有我們的人在!所以這關鍵時刻,下官才會出現在這裡!當斷不斷,必受其患,娘娘,事情急迫,還請娘娘三思!”

嚴軒萍沉吟半晌,表情糾結痛苦。傅有亮並不著急,靜靜的等著嚴軒萍回話。暖閣裡靜得能聽到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過了好久,嚴軒萍看了一眼傅有亮,跌坐在榻上,嘆息道:“那你說說,如果平西王爺肯幫我們母子,他要開出什麼條件呢?”

傅有亮把劍放回劍架,搖頭道:“娘娘,我家王爺之所以願意幫助娘娘,完全是為娘娘所受到的待遇不平啊!娘娘美貌且賢淑,連西南道的百姓都知道,這些年,秦王多得娘娘的助力,憑什麼娘娘就不能做秦王正妃?如果娘娘做了秦王正妃,而王爺又立下遺囑,立娘娘的兒子至德殿下為世子又有何不可!”

嚴軒萍苦笑道:“王爺和老王妃伉儷情深,我們這些做側妃,做侍妾的,一輩子都活在老王妃的陰影裡。老王妃生了三個兒子,大殿下早夭,二殿下在剿滅山南王的叛亂中,為救王爺而為父、為國捐軀,如今老王妃和王爺的三兒子殷至生做了世子。至生那孩子又孝順,又沒有什麼過錯,王爺怎麼可能廢掉至生的世子之位,讓至德來做世子呢?”

傅有亮坐回繡墩上,微笑道:“娘娘,事在人為!如今世子和娘娘不睦,唯恐娘娘害他,所以躲在武平郡,無事不回秦王府。這不正是娘娘的機會嗎?難道王爺就不能臨時改了主意立遺囑嗎?難道那位世子殿下就不能遇到意外嗎?只要世子有了意外,王爺這邊又有遺囑在的話,那另外兩位殿下又算得了什麼?就算到時候他們真的不服,我家王爺可以站出來為娘娘撐腰啊!”

嚴軒萍躊躇半晌,抬頭道:“我不相信平西王沒有所圖,既然要合作,那就請開出平西王的條件來吧!”

傅有亮目視身後的年輕人,身後的年輕人笑著站起身,扯下麵皮,卻是一張極英俊的臉,這張臉,兼有平西王殷權的臉膛和平西王妃西門玉雪的眉眼,說不出的風流英武。帥氣的年輕人躬身道:“平西王世子殷躍恆,見過王妃奶奶!”

嚴軒萍驚訝道:“平西王世子?你,你怎麼來到秦王府了?”

殷躍恆笑容溫暖,輕聲道:“父王唯恐王妃奶奶不信任傅大人,因此特著孫兒和傅大人同來!王妃奶奶只管放心,父王想和奶奶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父王只有一點要求,就是至德王叔一旦做了秦王之後,平西王府起兵北上的時候,只要秦王府能不出兵,對朝廷和平西王府兩不相幫就好!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嚴軒萍沉思了一會兒,點頭道:“好,那這事就先這麼說定了,你們回去後萬萬不可聲張,回頭我們慢慢再商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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