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道梅州府,郡守衙門今天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這位客人是個武官,小小的振威校尉,品階不算高,從六品。可讓郡守府大小官員們大跌眼鏡的是,堂堂的郡守大人趙英奇不但親自出來迎接,還恭恭敬敬把這位校尉請到自己的書房相會。

郡守趙英奇的書房可不是誰都有資格進去的,梅州大大小小的官員,除了別駕李景隆會偶爾被郡守大人邀請去品茶之外,一向都是閒人免進。今天郡守大人的書房居然對一個小小的振威校尉破例,難免讓人心生猜想,這位振威校尉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郡守大人的世家通好。

這不,心存好奇的功曹劉明清提著一壺好茶來到兵房,來找有著“百事通”之稱的兵房典吏周谷陽聊天,說是過來聊天,其實就是想打聽打聽這個振威校尉的來歷。

兵房裡辦事的吏員們見到功曹大人大駕光臨,都趕忙站起來打招呼,功曹大人也不擺什麼架子,一一點頭示意讓他們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兵房典吏周谷陽有三大愛好,青樓,名花,好茶。品著劉功曹提來的好茶,趙谷陽一臉陶醉,“功曹大人,您這茶可是陽溪的功夫巖紅?”

劉明清翹起大拇指,嘿嘿一笑,“周典吏果然是茶道行家,就這麼一品就給品出來了,這可是我的同窗好友祁東縣令孫大人送給我的,就那麼一罐,兩個月來一直沒舍得喝,今天下官才拿出來和趙典吏共同品嚐一下。”

周谷陽笑道:“功曹大人一向很少來我這小小兵房,今天拎著壺好茶就突然造訪,想是有什麼事兒要問?”

劉功曹哈哈大笑,“人家都說周老弟你是個聰明人,果不其然,不止品茶厲害,品人品事也是這麼厲害,下官實在佩服!這茶呀,待會兒下官就分你一半兒!”

周谷陽用手指點了點劉明清,笑道,“那現在就請功曹大人分一半茶葉給我吧,不然過一會兒你這個老狐狸就裝糊塗,說沒有答應過這事,你頭上的官帽子可比我這個大,我難道還能有膽子去你那裡搶茶過來?”

劉功曹樂不可支,“不愧是做典吏的人,果然一點兒虧都不吃,做事情何止是不虧本,簡直就是滴水不漏啊!要想在你趙老弟這裡撿點兒便宜,千難萬難!直說了吧,我就對那位能讓郡守大人在書房接見的振威校尉感到好奇,我這不大不小的功曹都沒有到過郡守大人書房裡喝上一杯茶呢。”

周谷陽擺了擺手,一臉的不屑,低聲說道:“他娘的,要說起這位振威校尉,還真是個‘人才’!這個貨姓朱,是嶺南王爺半個月前從劍南道帶回來的,他爹叫朱達常,是劍南道一個什麼黑虎門的門主,以前是老王爺的一個護衛,和老王爺有那麼一點兒香火情。”

劉功曹有些詫異,把頭湊過來輕聲問道:“我都沒聽過黑虎門,江湖上類似這樣的幫派沒有四五百也至少有二三百個吧?別說他爹只是個曾經的王府護衛,他本人也不過就是個從六品的小校尉嘛,有什麼了不得?值得郡守大人在書房親自接見?”

周谷陽冷笑一聲,“要不怎麼說是人才呢?他爹朱達常把女兒獻出去給老王爺睡,自己在門外望風,這個貨呢,把自個兒老婆獻出來給現在的王爺睡,就靠這個撈了個從六品的振威校尉,王爺對他還頗為倚重,王府有三千親軍,王爺就讓他帶了一千!您說,對於這麼個玩藝,郡守大人敢怠慢嗎?”

劉明清一臉鄙夷的問道:“獻妻求榮?這算是個什麼玩藝

兒?這種貨色也值得郡守大人親自出來迎接,還請進書房去喝茶?換我是郡守,鳥都不鳥他!”

周谷陽搖搖頭,笑道:“你這就不懂了,郡守大人哪能得罪起他?這位朱校尉現在可是王爺身邊的大紅人!自從王爺和他媳婦兒好過之後,他連他媳婦都不敢碰了,據傳言說,他媳婦兒想和他那個一下,他都不肯,他說,那可是王爺戰鬥過的地方!現在就差沒把他媳婦兒給供起來了!”

劉功曹正聚精會神聽周谷陽說話,聽到這裡,忍不住笑,剛喝到嘴裡的茶噴了周谷陽一臉,趕緊道歉,站起來用袖子幫著周谷陽擦拭,一邊擦一邊笑道:“哎喲我去,這個校尉當的,頭上綠油油的。”

周谷陽自己用帕子擦了一下臉,“江湖上不是有句話,說是‘要想生活有情趣,頭上就得頂點綠’嗎?這位朱大校尉可是身體力行!我輩只有欽佩欽佩再欽佩的份兒。別說他娘的一個小小振威校尉,就是給我個經略使、節度使我也幹不出來這種事!”

手扶著額頭思忖此事的劉明清苦笑了一下,“所以你現在只是個典吏,我只是個功曹,有些事情咱們這樣的人做不到啊!”

穿著一身紫色錦袍,頭上別著一隻雕花黑檀木簪子的振威校尉朱聚賢,得意洋洋騎上馬,和堅持送到儀門外的郡守大人拱手而別,拱完手的朱聚賢又下意識轉動手指上的碧玉大扳指,那可是王爺賜給他的。

郡守趙英奇站在衙門口,含笑望著朱校尉離去,這才轉過身一路回了書房,卻意外見到自己的夫人苗淑燕在書房裡坐著,苗夫人身後站著小丫鬟翠柳,見大人進了書房,趕快請安,趙英奇擺了擺手,示意她免了。

見到夫人坐的椅子正是朱聚賢剛剛坐過那把椅子,郡守大人沉下了臉,低聲道:“夫人,那把椅子就不要坐了,連桌上那個白玉杯子一起讓人丟出府去吧!”

苗淑燕聞言很是不解,問道,“老爺,這把梨花木的椅子和那白玉杯子都是你喜愛的東西,況且也值不少錢呢,又沒有壞掉,為什麼要丟了出去?”

一向溫文爾雅的趙英奇竟然破天荒罵了句髒話,“他娘的,剛才朱聚賢那個孫子在椅子上坐過,喝茶用過桌上那個白玉杯子,我實在感覺噁心,還是丟掉吧,不然我看著又嫌髒!”

苗淑燕和郡守大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知道自己的夫君一向節儉,今天怎麼會沒來由因為一個姓朱的就要丟了極為喜愛的梨花木椅子和白玉杯子?再說一個不喜歡的人,夫君怎麼又會給他請進書房來喝茶了?

趙英奇看出了夫人臉上的疑惑,緩緩說道,“得罪不起啊,這個朱聚賢是王爺身邊的紅人,官拜振威校尉,帶著王府的一千親軍,平時連個甲冑都不穿,一身紫衣錦袍,頭上別了個檀木的簪子,不倫不類,手上帶著個王爺賞的碧玉大扳指,連睡覺都捨不得摘!”

苗淑燕忍不住笑了起來,“老爺,就算是王爺身邊的紅人,你不喜歡,也不至於連椅子和杯子一起丟掉啊?”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趙英奇沒好氣道:“他要只是個王爺身邊的紅人,我也不至於這樣。這人把自己的媳婦獻給王爺去睡,才撈了這麼個小小的振威校尉。所以我嫌他噁心,才想把椅子和杯子一起丟掉,你說我這麼想對不對?”

苗淑燕慌忙從朱聚賢坐過的椅子上站起來,點頭道:“那丟了就丟了吧,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挺噁心的。”

趙英

奇仰頭望著書房棚頂,哀嘆道:“沒有辦法啊,嶺南王府離我郡守衙門不過二里有餘,我雖然是朝廷任命的官員,可其實是在嶺南王的鼻子底下做事啊,既得罪不起也躲不起,你說我能怎麼辦?只盼著這位衣冠禽獸朱校尉少來郡守府,不然光往出扔東西也把我這個郡守給扔窮了啊!”

苗淑燕點點頭,“這事其實也難辦,又得忠君,還不能得罪這邊的王爺,老爺你這個郡守當的呀,就像那風箱裡的耗子,兩頭受氣!”

趙英奇嘴裡含混的罵了一句,低聲道:“誰說不是呢!”

苗夫人身後的小丫鬟翠柳偷偷笑了起來,又趕緊把嘴掩上,生怕老爺和夫人聽到生氣。

梅州城是整個嶺南道最大的一座城,有八十幾萬人口,雖然遠不如永安城那樣富裕繁華,也比不上江南道天昌府那樣繁花似錦,可是在嶺南道它卻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趙英奇已經在這裡做了五年郡守,不知道還要做多久,不管心裡喜不喜歡,他也得和天高皇帝遠的嶺南王府打交道,也要和嶺南王的手下官員稱兄道弟,有時還要看人的臉色,畢竟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赫赫有名的嶺南郡王府就在這座梅州城的南部,佔地百餘畝,嶺南王殷春雖然也好色,卻遠遠不如平西王殷權,王府裡並沒有蒐羅那麼多漂亮女人,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因為一個西門玉霜就衝冠一怒為紅顏,一路追到劍南道了。

殷春在朱家別院被唐九生打臉之後,學會了韜光養晦忍辱負重,回到王府就躲在偏殿發憤讀書,大有頭懸梁錐刺股的勁頭兒。反正現在以他的實力也不夠起兵謀反,那就悄悄的招兵買馬積攢實力好了。

從劍南道回來半個月,殷春連王府大門都沒有出過,倒是朱聚賢很“體貼”,把媳婦帶進王府陪了他兩回。

殷春以前有個王妃,是橫海將軍董伯景的妹妹,善妒,殷春為了自己的謀反大業考慮,不想和董王妃及其孃家鬧翻,因此只娶了一個其貌不揚的世家女為側妃,以安撫董王妃。實在想女人了,就隔三差五偷偷溜去青樓尋歡。

後來董王妃暴病身亡,留下一個五歲的孩子。之後不久,有人就介紹西門玉霜給殷春,於是他悄悄去了一趟西門家,見到西門玉霜後驚為天人,發誓要娶回來做側妃。

結果西門玉霜見他形象醜陋,胖的像頭豬一樣,就嚇的逃婚了,殷春本就因為相貌醜陋而自卑,西門玉霜的逃婚之舉讓他脆弱的心受到重重的傷害,躲在書房裡偷偷哭了好幾回。

好在朱聚賢的老婆南宮飛燕只在意他手中的權力,並不嫌棄他長的醜,這使嶺南王殷春找回了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因此對朱聚賢的老婆欲罷不能。

朱聚賢在殷春這裡得到了實惠,做了帶兵千餘的實權校尉,喜不自勝,一心一意的巴結王爺,哄王爺開心,只恨自己當初沒多娶幾個漂亮老婆。

現在王府上下都知道朱校尉的老婆和王爺有一腿,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風涼話,可是朱聚賢既然能做出這種獻妻求榮的事情來,又哪裡會在意別人的眼光?

朱聚賢心中暗道,“切,老子去郡守衙門,那郡守都得笑臉相迎,你們這些瞧不起我的人,明明就是妒嫉我朱聚賢!”

古來無恥,莫過於此。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