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東部有座龍福寺,是平西王殷權出資所建,香火旺盛,傳說廟中供奉的神靈經常顯聖,有求必應,因此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香客,求籤者有之,許願者有之,還願者也有之,有些人需要有信仰,有精神寄託,有人則是因為罪孽太深重,想花錢買個心安。比如出資建寺的殷權就是後一種。

至於相信不相信有神靈存在,那都是自己的事情,有人狂熱的信,有人不信,也有人選擇敬鬼神而遠之。對於夜半三更來到龍福寺的大內總管楊靖忠來說,他顯然更相信權力。

如果鬼神和報應都存在,那楊靖忠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因為他幹了太多壞事,殺了太多人。不過楊靖忠還沒蠢到像某些人那樣,想著出些錢就以為能收買神佛,楊靖忠只是不想要來世了。

月上中天,深夜裡的龍福寺,山門緊閉,大殿和配殿的門也都關著,一片寂靜,不聞一絲聲響。龍福寺的後院有座藏經樓,並不對香客開放,就算是白天,也只有寺裡的少數僧人才會前來閱讀經卷,晚上更是空無一人。

月光淡淡,藏經樓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白髮白眉的老太監楊靖忠,另一個正是平西王府蘅香苑芷夢姑娘的貼身大丫鬟紫畫,是東衛潛伏在平西王府的細作。

楊靖忠伸出雪白細長的手指,撫了一下自己的白色長眉毛,聲音淡淡的問了一句,“孩子,你來平西王府也有一年多了吧?王府和血影的情報你蒐集有多少了?”紫畫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遞給了楊靖忠。

楊靖忠接過卷軸,藉著月光大概瞄了一眼,將卷軸丟在紫畫臉上,冷冷一笑,拉長了腔調問道:“好孩子,這就是你在平西王府一年多的成果?”

紫畫立刻跪伏在地,“紫畫無能,請義父責罰!”楊靖忠剛要說話,猛然啪的一聲響,紫畫背上竄出兩道閃著寒芒的弩箭直奔楊靖忠面門而去,楊靖忠臨危不亂,急向後仰,兩支弩箭擦著楊靖忠的額頭飛了過去。

兩支弩箭打空的同時,跪在地上的紫畫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短劍,縱身直刺楊靖忠的前心。

……

平西王府慕良閣中,程濟嘉跪伏在榻前,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顯得很是惱怒,“王爺,您貿然讓紫畫去刺殺楊靖忠,是不是太冒險了些?一旦失敗……”

殷權趴在榻上,聲音平靜,沒有半絲波瀾,“東衛在他掌控之下,紫畫是他東衛的人,他自己的人想要殺他,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既然楊靖忠不願為我所用,那就殺了吧,不過是一個死太監,他的死活不會影響大局。”

程濟嘉不停叩頭,痛心疾首

道:“王爺!正因為這個太監在宮內挾制殷廣,我們才有機會啊!晚飯的時候您問他,那些女相撲手殷廣可還滿意,他回答說,皇上每天做做木工活,釣釣魚,訓練一下女相撲手們,不亦樂乎,還請百官和命婦同看女子相撲,這不正是王爺您想要的嗎?”

殷權沉吟不語。程濟嘉又道:“正是因為這個太監不肯放權,殷廣才掌不了權,殷廣掌不了權,形勢才對我們有利。老太監一死,宮中就無人能制約得了殷廣,如果殷廣一直是在韜光養晦,他掌權後會做什麼?必然要削藩。王爺不能忍一時之怒,恐怕我們的大事要成畫餅了!”

殷權伏在榻上,聲音有些懊惱的說道:“來不及了,那邊紫畫肯定已經動手了!不過也不怕,就算幹掉了楊靖忠,東衛也還有葉兆笠在,葉兆笠一直想取楊靖忠而代之,大不了我們扶植葉兆笠就是了!”

程濟嘉搖搖頭,嘆息一聲,“王爺,葉兆笠肯來投靠王爺,是因為頭上有楊靖忠壓制他,他想謀求更大的權力而已,如果楊靖忠死了,葉兆笠就有很大的機會向上爬,如果他能爬到楊靖忠的位置,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那他還有必要選擇王爺嗎?這也正是楊靖忠不肯選擇王爺的真正原因所在啊!”

殷權陰沉著臉,半晌才說道:“希望紫畫沒有成功吧!”

跪在地上的程濟嘉苦笑了一下,“如果紫畫沒成功,楊靖忠還活著,那葉兆笠可能就要完了!王爺,怎麼算我們都是虧啊!下次您做這樣的事情之前,一定要知會我們一下,我們也好拿出個合適的對策來。”

殷權不再吭聲,只是默默點了點頭。程濟嘉再次給殷權叩了個頭,起身退出慕良閣,程濟嘉抬起頭望著清冷的月光,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這位生在王府,長於婦人之手的王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月光明媚而清冷,灑落在平西王府後花園中,像蒙了一層銀紗。後花園同心湖怪石林旁的草坪上,紫畫嘴角流血,跪在草坪上,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驚恐的望著面前的楊靖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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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紫畫對視的楊靖忠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很淒涼,“紫畫,你今年都十八歲了,義父本來是想把你許配人家的,是你自己要求到王府來當細作!”

楊靖忠轉回身,臉上有一絲不忍,緩緩說道:“孩子,你自己說,這些年義父待你怎麼樣?你就因為一個會哄女人開心的葉兆笠,就要背叛義父嗎?你把義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都忘了嗎?孩子,你對義父拔劍,義父的心,痛啊!”

紫畫想說些什麼,卻已經說不出來,身體慢慢歪倒,楊靖忠彎下腰用手撫過紫畫的眼皮,替她合上雙眼,低頭輕聲說道:“孩

子,這王府裡潛伏著的,可不止你一個!本來義父還想網開一面,等你認錯,如果你認了錯,義父最多把你逐出東衛,可你卻一步錯,步步錯,義父也沒有辦法!”

楊靖忠轉回身,雙腳一點地,掠上怪石,縱身而去,疾如飛鳥,越過王府後院的高牆,轉眼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楊靖忠離開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怪石林中有塊巨石緩緩旋轉,移開,怪石林下那座隱秘地宮的門開啟了,從門內走出來一個人,一身破舊的道袍,揹著一把黑色的刀,面容憔悴,正是拍賣會上被唐九生打成重傷的朱天霸。

朱天霸仰起頭望著天空中的月亮,伸了個懶腰,貪婪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怪石上突然有人輕笑道:“朱大哥,一個月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朱天霸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嗔和尚,大嗔和尚和朱天霸、化骨道人以前都是老相識,朱天霸很是驚喜,笑著問道:“誒?你是大嗔老弟?你不是在千魔山毒龍寺嗎?你幾時來了王府?”

大嗔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咧開嘴苦笑了一下,“這不是為了給化骨道兄和你朱大哥報仇嗎?純元道兄邀我來助拳,結果在朱家別院我被唐九生給打傷了,鐵頭功也被破了,躲在這兒養了一個月的傷,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兔崽子給耍了,真是憋屈啊!”

朱天霸氣憤憤的罵道:“那個姓唐的小子實在太陰險了!化骨道兄呢?他的手臂如何了?”

大嗔道:“別提了,化骨道兄的手臂已經被純元道兄用秘法給接續上了,我和化骨、純元兩位道兄到湖州找唐九生報仇的時候,純元道兄被嶽靈璧那個娘們兒給打傷了,到現在還在臥床,這次去湖州真是損兵折將,連王爺的屁股也讓唐九生那小子給捅了!”

朱天霸嚇了一跳,四下瞧瞧沒有人,才小聲問道:“咋的?那唐九生還男女通吃?”

大嗔咧了咧嘴,“咳咳,朱大哥,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是用刀捅的!”

朱天霸這才放下心來,“哦哦,原來是這樣,嚇我一大跳!那王爺現在還好吧?”

大嗔道:“別提了,王爺一直在養傷,今晚王爺派人去殺楊靖忠,結果那個去殺楊靖忠的紫畫卻被楊靖忠給宰了,屍體還扔在草坪上,沒有收呢!楊靖忠把紫畫的屍體放在後花園中,擺明了是向咱們王爺示威的,也不知道咱們王爺能不能忍下這口氣!”

朱天霸咬咬牙,恨恨說道:“那我去見王爺,由我去追殺楊靖忠,這老小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的好友狂鷹就是死在他的手裡!等將來有機會,咱們還得找唐九生這個兔崽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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