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的波動終於在沈昇的心中再次泛起波瀾,他皺著眉,那虛影也就慢慢凝結出完整的樣貌。

說起來,它其實和那些普通的鬼魂或者是在瘋人院裡沈昇所見到的鬼屍並沒有什麼差別,可是這一刻,沈昇卻從它的身上感受到了絕望。

致命的絕望,他永遠都無法逃離的絕望。

面對著這鬼魂,沈昇甚至連逃跑的念頭都提不起來,不知不覺之間,好像連他的認知都跟著發生了改變。

恐懼漸漸從心底被移除,逐漸的,看著那張不停變化的連,沈昇反而逐漸變得疑惑。

他認清了那些依次從鬼魂臉上浮現出的容貌,所有的,都是他曾經在瘋人院裡見過的人,或者是鬼,但是更讓他注意的是,那些面孔之中 有十二個才剛剛與他分開。

對,其實也就只有十二個而已。

他沒有見到任海文,沒有見到玩偶,更沒有見到他自己。

他明白了什麼,便還是站在原地,只是慢慢地又轉過了身。

腳一點點挪動,石子被從他的腳邊踢開,然後下墜。有的,磕絆在巖壁上,不多時傳回略帶著回聲的清脆聲響,但是更多的,卻是彷彿消失了一般,甚至都無法找到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沈昇還站在原地,當他閉上眼睛,說不上是痛苦的痛苦從他的全身略過,終究那虛影也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消失的又何止是那虛影而已。

他的意識也終歸是消失了,荒原之上,幽谷之中,再見不得丁點的波瀾。

......

任柒文猛地驚醒,全身已然被浸溼的汗水所充斥。

可是,在他身上的又豈止是汗水,當淡淡的血腥味也傳入他的鼻間,意識終於完全迴歸到了腦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任柒文問著自己,只是這問題也當然不會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記得,自己應該是在許越他們的身邊的,也記得,那些恐怖的事情。

他驀然回頭,幽綠色的光芒便充斥了他的視線。

眼前的畫面,與曾經的記憶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顧及的荒原,無盡的幽魂,盛放著的幽綠色的光芒,一切都與他記憶之中的一模一樣。

任柒文有些慌了,而在他的眼前,仍舊是那個證不斷變換著模樣的鬼物。

恐懼逐漸從任柒文的心底浮起,卻又在片刻間完全佔據了他的心思,讓他本就空洞的內心只剩下了這唯一的情緒。

“越哥,璃姐,爸,你們在哪。”他顫抖地喊著,聲音卻低的連站在他的身邊都彷彿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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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恐懼,害怕地向身後退,然而,腳步才剛剛伸出去,身體卻驀然停住了。

腳掌的懸空感讓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膽小的收回腳,身體顫抖卻不敢讓自己的動作有一星半點的偏移。

而當他終於回過頭,那無底的深淵也就映進了他的眼簾。

下面很黑,他什麼都看不到。指尖的冷汗低落而下,風吹起,揚進深淵裡,久了,也一如想象那般連回聲都滴到了塵埃裡。

也可能,是回聲根本就沒有吧。

記憶中的畫面,成了現實。

只是,他的耳邊也並非是什麼聲

音都沒有,鬼魂的哀嚎聲,腳步摩擦在滿是石子的地面發出的零碎聲響,全都被他聽得清清楚楚。

當然,也包括那正折磨著他的不斷的低語。

那是由一個正不斷變化著模樣的鬼物所發出來的,而每一句低語,都是他熟悉的聲線。

任柒文知道了它是誰。

於是,恐懼便愈發吞噬了他的意識。

甚至都讓任柒文沒有注意到逐漸接近自己的耳邊的灼熱的呼吸聲。

他還縮著身子站在懸崖旁,也都還沒有轉過身。

突然,就在這時候,輕微的觸感卻傳上了任柒文的背。

任柒文並沒有從中感覺到有多少敵意,聽覺被低語與哀嚎所佔據,嗅覺也充斥著血腥的味道,這觸感來的突然又快速,幾乎讓他沒有機會去反應。

同時,這觸感也僅在眨眼的功夫裡,就從原來的輕微觸碰變成了用力地推拍,任柒文還是沒有從中感覺到敵意。

可是,不管是不是敵意又有什麼區別呢。

任柒文的身體被用力向前撞開,甚至於他整個人都向前飛了出去。這一刻,懸空都不僅僅是他抬起的腳掌了,而是他整個人。

只是,人又怎麼可能會飛。

深淵見不到地步,裂谷且同樣尋不到邊界。

任柒文的身體如同被拋開的石子一般向前飛躍,很快就成了下墜。

他的速度逐漸加快,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這種感覺,就好像他下墜的只有他自己的身軀,心臟卻還保持著原來的位置。

逐漸加快的速度之中,他的心就這樣從自己的胸口升到了氣管,然後又提到嗓子眼,疼痛伴隨著恐懼襲來。

眼前的場景都近乎失真,背上的觸感成了任柒文唯一還能夠抓住的東西。

光線正在隨著他的下墜而漸漸被掠奪,終於,任柒文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勇氣。

身體下墜之中,他艱難地扭過了自己的身子,幽綠色的光芒重新又浮現到了他的眼前,可是,在懸崖邊,任柒文並沒有看到那些令人害怕的面孔。

他見到了幾個人,許越站在那,韓璃也站在那。

許越的手還沒有放下。

驀然間,意識回到了任柒文的腦海之中。

只是,他終究也只記得說一句話:“這才是當年發生的事情麼,我註定的結局。”終於,那些曾經在沈昇的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也全部湧現到了任柒文的腦海之中。

不是旁觀者,當然,也或許稱不上是當事人。

......

“這才是當年發生的事情麼。”站在懸崖邊,任海文如此向許越問道。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進入過這個空間,便也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無從知曉。

然而,許越給他的回答卻是:“這個問題,你倒不如去問問任柒文,他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否則,他怎麼可能會跑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我們。”

許越說著,身後的鬼物腳步雖是慢了下來,也仍在接近。只是如今的許越卻多了幾分輕鬆,他好像已經不再在乎這些了。

任海文回以沉默,許越說的沒錯,他的確不應該向許越問這個問題。

於是,他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那張沈昇的臉。當然,那人

也斷然不可能是沈昇就是了。

而許越則是一直將自己的目光看向了懸崖之下,深淵之中,在那裡,任柒文的聲音已然消失了。

倒是季穎這時感覺到了什麼,她有些膽怯地後退,只是鬼魂的接近又讓她無處可退。她的語氣顫巍巍的:“你現在是要告訴我,我們都得從這跳下去?”

尹夕曦旁觀著,她想問的又何嘗不是這個問題。

不過,季穎的話才說完,許越和韓璃便同時將各自的目光對準了她。

那眼神,彷彿是在看一個可憐的卻又詭異的怪物一般。

“你剛剛都能說出那番話,現在居然還會提出這種問題?”許越反問道,他可不認為季穎是這麼愚蠢的人。

至於韓璃,她不過是看出了許越的心思,又無條件的信任許越而已。

尹夕曦倒是覺察到了一些事情,只是現在的她還有些膽怯。

“我們是準備就這麼下去?什麼其他的措施都沒有?”看著逐漸貼近懸崖邊的許越,尹夕曦問道。

她甚至覺得許越有些瘋了,但是,不遠處的任海文又好像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她自是知道季穎之前的話可能是跟任柒文身上的變化有關,不管靈魂被剔除得有多麼乾淨,被侵蝕過的人,總歸容易受到些影響。

她也漸漸明白了任柒文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是什麼,但人的恐懼,並非是能夠輕易就擺脫的東西。

說起來,眼下他們所處的境況說是絕境也並不過分,一旁是無底的深淵,另一旁又是連數都數不清的詭異恐怖的鬼物,可是為什麼,她竟然覺得許越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甚至是對這一切都早有預料。

猛地,尹夕曦想到了什麼,可還來不及她詢問,任海文就轉過了頭。

他並沒有向瘋人院的主人詢問什麼,反而是向許越問道:“我下去了就應該能找到了吧。”

許越點點頭,他瞭解任海文此刻為什麼會擺出如此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雖然任海文並不是這種人。

但這畢竟是人之常情。

對於許越,任海文又何嘗不是百分百的信任。

得到了答案,最後一絲擔憂便也從他的心底被祛除,他是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必在二十多年前就不敢進入到這空間中來,他的確是個膽小的人,否則更不必看著那一張張輪換著的熟悉的面孔也還是沒敢問出對方應該會回答的問題。

但是,他也沒有猶豫。

甚至,他都沒有看崖底任何一眼,當身上的衣服又被裹緊了幾分,他便屈膝閉眼,然後縱身一躍。

許越也是笑了出來,她對韓璃點了點頭,隨即也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留在韓璃耳畔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韓璃卻是在這時動了起來,她猛地衝到了季穎的身邊,還來不及對方反應,雙手就已經完全遏制住了對方的行動。

只剩下尹夕曦,此時還是一張窘迫的臉。

她看了看仍在逼近的眾多鬼物,似乎是苦笑:“你們就這麼確定,我會跟著你們跳下去?”

當然,身旁已經不再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了。

“我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麼?”她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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