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沒有名字,沒有思想,連自我都沒有。
生存於黑暗,依託於黑暗。
終日裡,我在他的身體裡看著外面的世界,所見之處,卻只有黑暗而已。
他叫做克里特,有時他也這麼叫我,只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便讓他不要如此。
他沉默了,沒有出聲。
我便也沉默,又閉上眼睛。
世界依舊是灰暗的,只剩下他們的低語在我的耳邊縈繞著,我早已經習慣,克里特應該也是如此。
他們說,我就是他們,所以才叫我作十三,我沒有回應,只是心中隱隱覺得少了些什麼。
我淡淡的笑,又沉默了,沒有出聲。
他們便也沉默了,夜空也閉上了眼睛。
那一年,她又回來了,古堡裡的風雪依舊吹的很冷,吹在克里特的身上,他卻只是笑,面容蒼白著,可給人的感覺卻總是很溫暖。
布偶們看著他,嬉鬧著又將他圍住了,我也在它們中間,卻得不到任何的眼神。
我厭惡他這樣的笑容,不知為何,或許開始時也沒有怎麼覺得吧,但看得多了,便從骨子裡覺得厭惡,可是我又哪來的骨,終究只是一片虛無。
他們便低語,我又一次沉默。
只是她又看著我,面色冷清著,簡單的笑卻擋不住她的疏離。
我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嘗到了淚的味道,只是它又沒有味道,滴落在黑暗中轉眼便歸去了虛無。
她走了,布偶們卻留下,古堡頂樓的光依舊是昏暗的。
我也忘記了那應該是克里特看到的,也或許說是我,只是透過他的眼睛,那些潔白的畫便印在了我的心裡。
我總覺得那上面與從前不同了,可是是什麼呢,我想不明白。
只是我印象還算是深的,那天的雪下得很大,風也在呼嘯著,可等到她的身影漸漸遠去,雪又漸漸停了下來,之後,我的世界便出現了第一縷光。
月亮掛在天上,就好像被風吹著、搖曳著。
從那天起,克里特喜歡上了去古堡外的世界去走走,而我卻留在了那片風雪裡,迷宮的牆很高,我想要出去,卻並不只是去古堡的周圍而已。
時間對我來說是好似是難以察覺的東西,但是我想感覺到它,於是便在迷宮裡留下一串串腳印,待到它們被風雪所掩埋,我便又一次從那裡經過,腳印也清晰了起來。
至於有多少次,連我也忘記了。
我只是記得古堡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來了又走,終於到了我可能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
我還記得那個叫做錢雪迎的女孩子,她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總是爛漫著對我笑,跟在我的身後,又踩在我的腳印上,可等我回過頭時,她卻
不見了。
還有誰呢,李嵐?程偉?太多了,記不清了。
只是最後都要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裡而已,又何必去記得那麼清楚。
只有樊明立,他一直沒有離開我,偶爾才回到這個漫天風雪的世界同我說上兩句話。
“這裡為什麼永遠都只有黑夜呢。”我問著。
“這裡其實不只有黑夜而已。”這是樊明立的回答。
只是在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神秘與瘋狂。
時間又過去了很久吧,應該是這樣,至於是多久呢,大概已經久到冰雪覆蓋在了我的身體上,所以,我才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寒冷。
我不知道樊明立有沒有再來看過我,或者是看到了我被冰雪覆蓋的樣子便又離開了。
我醒了過來,沒有失望,自然也沒有喜悅,又一次來到了古堡的頂樓,那裡的畫依舊是潔白的,可是當我看去,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我想要知道,所以便推開了門,可是房間裡卻沒有人能告訴我答案,只有窗外的天空是明亮著的。
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過白晝,我瘋一般的跑到窗邊,才聽到院子裡傳來了好多嬉笑聲,我低頭看向它們,原來有好多人就在窗外的世界。
我驚喜著,想要推開門去院子裡看看,可等到我開啟它,才發現遠來克里特就站在門口。
他對我說——好久不見。
我沒有回答,視線又聚集在那些潔白的畫上,然後便與他擦肩而過。
他苦笑,我冷漠。
女孩跑過我的身邊,又拉住了克里特的手,我聽他叫女孩希爾,然後又轉身向樓下走去,這一次,他沒有再看我,只有女孩對我比著一個大大的鬼臉。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我沉默,他們的聲音便又出現在我的耳邊。
我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孤獨著走,等到陽光照在我的臉上的時候,他們便沉默了。
院子裡的人很多,雖然大多只是可愛的布偶而已,卻總是在嬉鬧著追逐,我看見了李嵐和他們在一起,臉上是溫柔的笑,樊明立就站在一旁,面色平靜著。
他看了看我,又轉回頭去。
我也想她對我這麼笑,所以便輕輕地喊,卻沒有人回應。
喊了很久,依舊如此。
這是我第一次置身於白晝,但是心底渴望的,卻盡是黑暗。
錢雪迎又走到了我的身邊,她也沉默著,我看著她,身上卻好像已經如瓷器般碎裂。
她沒有在意,轉身與我看向相同的方向,只是臉上的笑,卻已經不見了。
是因為希爾的存在而不被需要了麼,我想著,一定是的吧。
眼淚第二次從我的眼角滑落,已經有了淡淡的味道,低落在地上,綻放的像花一樣。
我走了,
她卻依然留在原地。
這一年的春,自然不再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
我離開了,只是來了古堡的外面看看,這些年克里特來看過我很多次,而我卻從來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做的是什麼。
林子裡的樹漸漸散開了,為我留出一條幽靜雜亂的小路,那是我第一次笑,才想著伸手去觸控它們,然而等到我靠近,它們卻離得更遠。
於是,笑容便消失了。
原來這就是失落的感覺麼,我如是想著。
已經快要到了路的盡頭,他們的聲音便又一次圍繞在了我的耳邊。
他們叫我十三,我應了。
我的確是他們。
下山的路很遠,車子從我旁邊經過,是去往古堡的方向。
鳴笛聲很吵,就好像它對我的嘲笑。
我沒有在意,只是繼續向山下走,連眼神都是灰暗的。
遠了,才看到他的身影,春色裡的黃昏是淡黃色的,光映在我的眼睛裡,很刺,但還是勉強著睜開。
他同女孩就站在路旁,向原本山下的人指引著離開的方向。
我停住了,沒有再繼續靠近,樊明立卻出現在了我的身旁。
“需要我幫忙麼。”他問著。
我轉過身,又同他回去了古堡。
當房間的大門又一次開啟的時候,風雪又吹了起來,我穿著單薄的衣物回到了花園裡,手裡拿著的,是剛剛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枝葉。
樊明立說可以幫我,便讓我帶回了它們,我把它們種在了古堡的花園裡,風雪依舊在呼嘯著,它們也就這樣生長了起來,也不用去修剪,便生長出了很多形狀。
古堡裡的人們又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裡仍然是黑夜,只是月亮的光明亮著,映照出遠處白雪皚皚的山峰。
克里特又一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連同希爾,還有那些我記得的、不記得的人。
錢雪迎和李嵐並排走著,程偉和樊明立也跟在了她們的身邊,當然了,還有她,並沒有我。
我又笑了,溫和著,才站在了他們的身旁,只是距離有些遠,但這才是我想要的他們的樣子。
我閉上了眼睛,枝葉便從我的身上發芽,風雪逐漸將我掩埋其中,只是再也感覺不到寒冷了,他們也不再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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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去了很久,至於是多久呢,我沒有在意。
只知道我又重新出現在了一個人的身體裡,他頹廢著,也慵懶著,記憶裡卻出現了他們的影子,於是我又變成了他。
這一次,我有了新的名字,十四。
我,生存於黑暗,依託於黑暗。
我在他的心底說著,他卻好像沒有聽到,是真的沒有聽到嗎,我不知道。
我,是一個想要真正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