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蕎拉開衣櫃,落入眼裡的是滿滿的衣服,從小到大,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有好一些是成年人穿的款式。

她拿出了藍白色校服,看了一眼學校的logo,小聲喃了句,“是三中的?”

校服有點陳舊,洗得有點發白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儲存著。

夏蕎還挑著衣服,伸手拿出了一件黑色衛衣,往身上比著,大很多,應該是合適季淮穿的。

忽而,敲門聲響起,她跑去開門。

是季萌。

“姑姑好。”夏蕎特禮貌。

季萌笑得一臉慈祥,“蕎蕎,熱牛奶,來一杯。”

夏蕎道了謝,小口小口地喝著牛奶。

“擔心你住不慣,過來陪你聊聊天。”季萌招呼著夏蕎坐到沙發上,抬頭看著環境的佈置,“嘖,我家阿淮挺中二的。”

滿牆的海報,帶著濃重的年代感。

桌子上還有好些海綿寶寶的貼紙。

“你別看他現在冷冷清清的,小時候可調皮了,隔壁家的小姑娘們喜歡跟著他玩,他不想帶,就往人家腳邊扔蟲子,嚇得好幾個小姑娘哭啊鬧啊,家長都提刀上門了。”

季萌站起來,在抽屜裡倒騰著,要找相簿。

夏蕎眼角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形,還在喝著牛奶,嘴上沾著一層乳白,像是長了小白胡子,看起來還是可可愛愛的。

“大了點後,阿珩來了,他倆就形影不離,都要穿同一條褲子了,兩兄弟調皮搗蛋鬧事,都是一起抗的。”

季萌拿著相簿,坐到了夏蕎的身側,翻開書皮有點泛黃褪色的相簿。

一張又一張照片落入了眼中。

大部分都是兩個男孩的合照,對著鏡頭,笑得比太陽花還要燦爛。

夏蕎一眼就認出了季淮,稚氣未脫的他穿著一身的海綿寶寶套裝,黃澄澄的,特別精神特別萌。

“他們啊,什麼都好,就是脾氣硬,認定一件事情,就一條路走到底,比牛還犟,怎麼拉都拉不回來。”季萌的手指輕輕地觸著照片,眼底多了幾分落寞,“這樣的性子,都不知道是說好,還是壞……”

夏蕎沉默了。

季萌意識到話題過於沉重,將相簿合上,“蕎蕎,阿淮是姑姑看著長大的,我有一千種克他的方法,他哪天要是欺負了你,你告訴我,我好好治他一下。”

夏蕎笑了,嘴角彎彎,“沒有欺負我。”

“嘖,那小子到底是哪裡找的寶貝。”季萌伸手輕輕地捏了一下夏蕎的臉,“怎麼找到你這麼乖巧的小媳婦兒呢?”

夏蕎一聽‘小媳婦兒’,有點不好意思,小臉都掛著粉色的紅坨坨了。

“姑姑。”

“怎麼?”

“謝謝您。”夏蕎真誠地說。

“謝什麼?”季萌皺眉。

“謝謝您一直支援他。”夏蕎道。

“年輕人嘛,有大把的青春可以任性,他喜歡的,隨他去。”季萌有點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抬頭看著天花板上超級英雄的貼紙,“我總想著,他要是碰壁了,自己會回頭,卻沒想到他能風生水起,混出了一片小天地。”

“有的夢想看似很遙遠,可是一步一步走,終有一天會到達終點。”夏蕎的懷裡還抱著那一件黑色的衛衣,“謝謝您,給了他追夢的機會。”

在夢想的追逐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展翅高飛,很多人只能在沉浮中被折去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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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他犟。”季萌抬手揉了下眉心,“特別是青春期,真的沒少讓人操心,混成了社會小流氓的樣子,我藤條棍子都買好了,準備把那小子的腿打斷,卻想不到,他忽而變了個人。”

夏蕎很是好奇地問,“怎麼變了呢?”

“就是突然很奇怪,平時兜裡都是藏著煙的,後來莫名成了一堆珍珠棒。”季萌至今都沒有想懂,開口喃,“我都以為他魂穿重生了,一秒變成乖乖生,不抽菸不喝酒,挑燈夜戰學習,逐步成為一等優生。”

“你還別說,他不混蛋,我開家長會臉上都有光,還有好幾個家長請教我教學方法呢。”季萌的眉眼舒展,說話的語氣上揚,笑意很濃。

“珍珠棒?”夏蕎眉頭皺了下。

“對,現在他房間裡還放著七根珍珠棒呢。”季萌趕緊爆料,小聲地說,“寶貝得很,放了七八年都過期了,還供著呢,我都懷疑是不是開過光。”

夏蕎的腦子有點糊了。

“更可怕的是,那珍珠棒還是他最討厭的葡萄味。”季萌繼續吐槽,“那小子矜貴得厲害,最特別叼,對牛奶,不吃胡蘿蔔青瓜生菜,不吃酸苦,還受不了葡萄味,說又酸又難吃。”

一直覺得葡萄味非常香的夏蕎:“……”

“我都想著要治一下這挑剔的小子,他忽而就性情大變了,成了優等生,嘖,還自帶光環呢。”季萌小聲地嘀咕,“你說吧,人家集齊七顆龍珠可以召喚小神龍,他集了七根珍珠棒,是要召喚什麼呢?”

夏蕎低頭,捂嘴笑了下。

嗯,學長怎麼有點可愛呢。

後來,他們才知道,季淮的那七根葡萄味的珍珠棒是用來召喚小媳婦兒的。

“我看時候不早了,蕎蕎,你早些休息。”季萌給夏蕎加了微信,特別貼心地說,“要是實在睡不著,給姑姑發微信,姑姑陪你治癒失眠。”

夏蕎又禮貌地道了謝。

“姑姑。”

“哎。”

“這衣服很大呀,剛好……合適季淮。”夏蕎將懷裡的衛衣攤開,舉到季萌的跟前,好奇地問,“好像就是為他特意準備的?”

他十三歲離家,沒理由會有這麼大的衣服。

季萌看了眼黑色衣服,眸色微微暗了下來,“那是嫂子買的,每年都會買好幾套放到衣櫃裡。”

夏蕎的心像是被剜了一下,有點說不出滋味。

“我就說,他們都是犟,一家人哪有什麼不可消除的隔閡。”季萌將衛衣拿過來,看了好一會兒,“嫂子表面上比較冷淡,可是每一個細節都把握很細微,每一年都要買衣服,要知道他多大了多高了,她就是看著他長大的。”

“除此之外,她每年都會悄悄地封了紅包,一個一個壓歲錢紅包全部都藏起來,生日禮物每年都準備,卻沒有一年是交出去的。”

季萌輕嘆了一口氣,“他們都是嘴硬心軟。”

此時,門外的走廊處有一抹剪影落下。

張女士虛虛地靠在牆上,輕輕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溼潤。

夢想可以追,可是為什麼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呢?

為什麼……

夏蕎將衛衣抱著,獨自思考了許久。

當天晚上,一夜無眠。

第二天,夏蕎起得比雞早。

她早早就起來煮粥,煎雞蛋,炒菜,要準備豐盛的早餐。

張女士醒得也早,聽到了廚房的動靜,走過來瞧瞧。

廚房裡是一抹忙碌的身影,哪怕是陌生的環境,小姑娘的動作很利落,一看就是經常下廚的。

小姑娘,特別特別賢惠。

張女士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季淮的另一半。

雖然她的性格執拗,但還是忍不住在網上尋找季淮的點點滴滴。

她甚至是註冊了小號,悄悄地看季淮的直播,只是看那麼幾分鐘,時長很短。

她偶爾會刷一下帖子,電競圈的很多選手脾氣都不太好,說話都莫名地有點衝。

主要是,他們都喜歡找一些網紅做女朋友,又不長久,迅速地換了一個又一個。

張女士一直很忐忑,總擔心那樣的環境下,季淮會成了玩弄感情的浪子。

如今,她看著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懸著的心已經放下。

他的眼光,好極了。

夏蕎忙著要去冰箱拿雞蛋,一轉身就看到了靠在門框上的張女士。

“阿、阿姨早。”夏蕎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不是我動作太大,吵到您了?”

張女士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我向來醒得早。”

夏蕎回了一個禮貌的笑,“那您可以等一下,粥還有十分鐘就好,我儘快……”

“我幫你吧。”張女士開口打斷。

夏蕎呆滯了下,愣了好幾秒才點頭,“好。”

廚房多了一個張女士,夏蕎開始變得有些拘謹。

“常常做家務?”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張女士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還好。”夏蕎小聲地答,“我哥不忙,都是他來做。”

“家裡有個哥哥,兩兄妹是吧。”張女士語氣裡很柔,聊著家常,“父母呢,他們是做什麼的?”

夏蕎洗著菜的動作微凝,長卷的睫毛微垂,斂起了眼底的悲色調,回答的聲音更小了,“他們……不在了。”

張女士一頓,馬上開口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

只是沒話聊,找的一個話題,卻不想到踩坑裡了。

“沒關係的。”夏蕎側頭,臉上帶著笑,大方得體地說,“阿姨,您別在意。”

張女士看著禮貌體貼的小姑娘,心底是一片柔軟,很暖和。

夏蕎在利落地摘著菜葉,身上有了淡淡的落寞之色。

明明被擊中了痛點,卻笑著說沒關係。

這樣的小姑娘,真的讓人心疼。

張女士將一切看在眼裡,隱隱地看出了兄妹兩人長大背後的艱苦與辛酸。

她的餃子包的好,聊天時都會提到鄰居的幫助,隔壁劉奶奶陳二叔張大娘等等。

“蕎蕎。”張女士叫了一聲。

“啊?”夏蕎又呆了。

她一般不這麼親呢地叫她。

“昨天包的餃子,我好像沒學好。”張女士有點懊惱地說。

“阿姨包得很好。”夏蕎老實巴交地說。

張女士笑了笑,直接地說,“你改天再教我一下吧。”

這……

夏蕎聽懂了,激動地點頭如小雞啄米,“好好好。”

一大早的,廚房的香味實在是百里飄香。

老季和季萌已經嗷嗷待哺了。

“蕎蕎,你這麼勤快的嗎?”季萌還打著哈欠,將夏蕎拉到一邊,暗戳戳地問,“說,季淮是不是欺負你?”

“嗯?”夏蕎一臉單純,趕緊否認,“沒有,他對我很好。”

“你是不是被他下了降頭?”季萌趕緊苦口婆心地教育,“不要被他那一張臉給欺騙了。”

夏蕎∶“……”

“你出息點。”季萌有點恨鐵不成鋼,“咱季家的女人不下廚!”

夏蕎不敢說話了。

用過了早餐,夏蕎要離開了。

暴風雪已經過去,沒有留下的藉口。

“不呆多兩天嗎?”季萌永遠長不大,看著夏蕎就喜歡,分分鐘要拐回家。

夏蕎左右為難,開口解釋,“姑姑,抱歉呢,今天是我哥的生日……”

季萌一聽,馬上就放棄了勸阻,“好吧,我找司機送你。”

對季父季母都道了謝,臨走前,夏蕎掙扎了一番,還是掏出了書包裡國際賽的門票。

“叔叔阿姨,我知道這樣很冒昧,可是……能不能請你們考慮一下?”

夏蕎雙手將門票遞上,眼裡有燦燦的水光,“他一直在往前走,可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們。”

“他告訴我,叔叔喜歡收藏名畫,喜歡吃阿姨親手包的粽子,要鹹水粽裡面最好加綠豆花生。”

“他還說,阿姨喜歡花花的裙子,喜歡買,不捨得穿,特別特別喜歡吃螺螄粉和臭豆腐,冬天時,阿姨體寒需要多保暖。”

“關於你們的一切,他都記得,從來沒有懈怠。”

“他愛電子競技,但他一樣愛你們。”夏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們的支援與肯定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能否請你們考慮考慮?”

寂靜。

空氣中是一片死寂。

夏蕎手中的票還拿著,沒有人接,也沒有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季萌反應過來了,想要上前,可是已經晚了。

老季伸手扯過了夏蕎手中的門票,揉成了紙團,利落地扔到了垃圾桶裡。

“小姑娘,回去吧。”老季的臉色不太好,語氣都沒那麼柔了。

夏蕎小聲地喃,“電子競技不是不務正業,有人為它生為它死,它對得起每一份熱愛每一份付出……”

遙遠的夢觸不可及,很多時候,是因為偏見。

沒有人說話。

季萌識相地挺身而出,破了僵局。

夏蕎失敗而歸。

那一天的晚上,張女士在寂靜無人的夜裡悄悄地在將扔進垃圾桶的門票撿了起來。

她一邊找,一邊流著淚。

當天夏蕎就回到了帝都,著手給夜柒準備慶生的長壽麵。

“夜神,今天什麼日子?”簡殊故意堵住夜柒。

夜柒撓頭,一如既往地耿直,“距離比賽還有四天的日子。”

簡殊:“……”

……

題外話: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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