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夾著雪花紛亂,蘇大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

一種透骨的寒意,透著身上的鐵甲,一直傳遞到身體裡。

虧得他氣血旺盛,還能抵禦。

但是唐軍普通的士卒就要遭罪了。

身邊的阿史那道真,騎著馬來回奔忙著,不斷約束著隊伍,偶爾發出一兩聲抱怨。

“這島上該死的天氣,不是被海風吹得要命,就是冷得要命!”

站在隊伍一側的蘇慶節抖了抖疆繩,坐下的黃膘馬打了記響鼻。

蘇慶節向他笑道:“道真,這就不對了,你是突厥人,突厥人的草原秋冬最是苦寒不過,晝夜溫差又大。”

言下之意,那麼惡劣的環境你都呆下來了,還抱怨個屁。

“所以我們降大唐了啊。”

阿史那道真振振有辭道:“大唐那環境多美,不比這破遼東強。”

“好了,少說兩句。”

蘇大為瞪了兩人一眼。

目光在隊伍裡打量了一遍,暫時平安無事。

有些不安的心,略略安定一些。

他們現在是在前往泗沘的途中。

雖然劉仁願那日當場決定搬遷,但真的搬過去,卻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

除了硬體上的,各種兵器、裝備,文書資料,車馬輜重,還有人員的調整安排,一時之間,千頭萬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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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足足拖延了三日,方才成行。

自古,搬家都是最難的。

這三日裡,半島的局勢大不相同。

果然被蘇大為料中,各地起事以圖復辟百濟者,多如過江之鯽。

其中,聲勢最大的一位,據說是之前百濟的一位武將,叫什麼……

沙吒相如。

這個古怪的名字。

如果按歷史上,這傢伙似乎和黑齒常之還是戰友,都是百濟中有名的將軍。

蘇大為心裡想著,目光想在人群中尋找黑齒常之的身影,可惜掃了一圈沒看到。

近萬人,現在又是雨夾雪,想找人不太容易。

不過蘇大為也並不擔心,黑齒常之目前雖然沒有明確答應蘇大為的招攬,但意思已經是鬆動了。

而且近幾天,蘇大為每日都會向他輸送一段“東亞共榮”的思想。

當然,是以大唐為榮。

既然大唐的強大和上升無法避免,做為整個東亞的共主,一個大宗主國的存在,對小國難道真的是壞事嗎?

君不見我國之春秋戰國?

七國歸一,秦漢之後,中原是不是國力更強了?

老百姓日子是不是比春秋時天天爭霸打仗要好過了?

好過多了,那就對了。

百濟的百姓,還是那些百姓,除了頭上的王族沒了,大唐會以唐的制度來管理,其餘並沒有任何變化。

大家底子裡不都是儒家文化嘛。

什麼,你說你們百濟有大伽耶文化?

那可以保留嘛,我們又沒說不要百濟人保留自己的文化。

總之,百姓除了換了個老大,日子不會有任何區別。

而且有大唐皇帝罩著,豈不比百濟原本的廢物王族更可靠?

再說了,合併以後,百濟這邊有能力才學的,不光可以繼續向大唐留學,去研究學文,文化,醫典,應有盡有。

還可以在大唐出仕做官。

這樣一來,豈不美哉?

對百姓好,對各位有才學之士,多了一個更大的上升通道。

唯一不爽的只有百濟王族。

不過做王族真的好嗎?

可以問問你們義慈王,天天打新羅,又擔心被新羅打,或者被高句麗打,這王當得也不安全。

說不定哪天腦袋就沒了。

現在去我大唐做個富足的安樂翁,說不定扶余義慈高興還來不及呢。

總之是一番說辭,說得黑齒常之心動了。

在百濟做武將,和在大唐做武將,這個舞臺,自然大不相同。

與公與私,好像……都可以哎。

現在唯一的問題,還是有點拉不下麵皮。

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黑齒常之就會明確投向大唐,登上屬於他的歷史舞臺。

以赫赫軍功,在青史留名。

對此,蘇大為是滿意的。

透過自己的手招攬,和劉仁願代表的大唐投靠,那自然是不同的。

哪個人沒有私心?

蘇大為走到這一步,既然已經在都察寺鉻下自己深深的鉻印,既然已經涉入軍中,與蘇定方有了師徒關系。

那自然,也要在軍中,建立自己的勢力。

如此,方能打勝仗。

手裡沒有自己的班底,可以看看薛仁貴。

哪怕是蘇大為推薦了許多能將給他,依舊處處受到掣肘,十分力用不出五分。

畢竟,薛仁貴的出身低了,又沒有一個好靠山。

他後來的大非川之敗,也是敗在這一點上。

勳貴出身的郭待封根本不鳥薛仁貴,對薛仁貴制訂的戰略,不屑一顧,存了爭功之念。

結果被論欽陵找到破綻,一戰,將大唐不敗的威名給斷送了。

收起雜念,蘇大為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阿史那道真,向他招手道:“道真,你素來喜歡兵法,我來考考你,如果徵高句麗,該如何做?困難在哪裡?”

“困難,那自然是遼東這鬼天氣了。”

阿史那道真顯然是做過功課的,揚頭道:“昔年太宗曾言,泉蓋蘇文雖然有些本事,但大唐要滅,也易如翻掌,然唐軍進遼東,最大的敵人,乃是天氣與環境。”

唐太宗李世民,一生用兵無數。

然而在他當上大唐皇帝之後,用兵極為謹慎。

基本上是每休養個幾年,才用兵一次,而且力求速勝。

第一個五年,從武德九年,到貞觀三年休養生息。

在貞觀四年出兵滅了東突厥。

其後又休養生息四年,在貞觀九年,滅了吐谷渾。

爾後又是休養四年,在貞觀十四年打服了西域。

此為大唐版“五年計劃”。

在第四個五年,依舊是休養四年,第五年準備拿下高句麗,並且選擇了親征。

在第個五年裡,李世民的日子並不舒坦,十幾年沒親自領兵的他,這次選擇親自上陣,更像是一種對壓力的發洩。

貞觀十九年,李世民第五子李祐謀反了,為此他傷心不已,一邊痛哭寫下:往是吾子,今為國仇……汝生為賊臣,死為逆鬼。

這樣嚴重的詔書。

做為玄武門之變,殺兄和弟,逼父退位奪權的李世民。

玄武門之變,是他一生難以跨越的心理陰影。

這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

他最怕的,就是玄武門這樣的事,在自己兒子間上演。

但,天意就是這麼玩笑,彷彿是懲罰他一樣,大唐這種奪嫡之爭,一直就沒有停止過。

回到遼東上。

在唐貞觀四年滅了東突厥之後,高句麗大為震恐。

李世民同時派人跑到高句麗,把隋末攻打高句麗遺留的隋朝兵士的屍骨給收拾掩埋了,並把高句麗為炫耀武功的“京觀”給毀了。

當時高句王高成大為惶恐。

以為大唐下一步就是要滅高句麗。

為此,在邊境修了一條長達一千多裡的長城。

之後,唐與高句麗關係惡體化,高句麗開始阻撓新羅到長安的朝貢。

對高句麗的挑釁行為,李世民選擇了忍讓。

結果到大唐貞觀十六年,高成見大唐沒有與自己動手的意思,靜極思動,忽然想找點事情幹,便想把自己的宰相,也是權臣的淵蓋蘇文給幹掉。

結果行事不秘,訊息走漏。

淵蓋蘇文一不做二不休,搞了個鴻門頗具,把高成這幫人全都殺了。

除了高成,連親近高成的一百多名朝中大臣,一齊剁成了碎塊。

而且還不許人收屍,就這麼暴露著。

再之後,泉蓋蘇文立了高成的侄子高藏為王,自己總攬內外一切大權,為王上王。

貞觀十七年,李世民聽說這事時,感覺有機會下手,還挺高興的。

不過後來被長孫無忌給攔住,說硬碰硬對大唐的消耗太大,不值當,不如用計吧。

長孫無忌給的法子是捧殺。

於是大唐派使者封高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句麗王。

這一頂頂子給得高高的。

還沒等李世民看到效果,自己兒子李祐、李承乾反了。

新羅這個時候也跑來告狀,說高句麗和百濟聯合攻打了他們四十多座城,請求大唐出兵,懲罰破壞規矩的小弟。

李世民大怒,讓司農寺丞相裡玄獎去警告五把刀泉蓋蘇文,再不撤兵,當心明年大唐來揍你。

不料五把刀也是個硬骨頭,不但沒嚇到,反而跟相里玄獎講起了道理。

說以前隋朝打高句麗時,新羅這賤種賊兮兮的在背後玩背刺,強佔了高句麗五百裡的土地。

只要新羅把這些土地還給高句麗,我一定罷兵。

要換普通人,遇到這種問題,只怕就給繞糊塗了。

但李世民派出的玄獎也不是普通人,這人是活脫脫小機靈鬼。

當即放出“自古以來”大招。

“遼東各城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我大唐都沒問你要土地,你居然翻舊帳去找新羅要地?要不先把大唐的土地還一下?自古以來,你高句麗都屬我中國的。”

這一下,把泉蓋蘇文直接懟懵逼了。

憋了半天,也不知說啥好,但他正應了一句話:死也要做鴨嘴獸,死鴨子嘴特別硬那種。

講道理講不過,那就掀桌子吧。

貞觀十八年,相里玄獎從平壤回到長安,說明了情況,李世民大怒,下達親征詔書。

七月,李世民令營州都督張儉,率領幽、營二個都督府的兵馬,以及契丹、奚族等士兵,先去攻打遼東,刺探敵情。

十一月,所有大軍集結完畢。

此時承乾謀反一事已告一段落,李治為太子。

李世民令李治臨國坐鎮定州,房玄齡留守長安,蕭瑀留守洛陽,自己御駕親征,分兵兩路對高句麗發動滅國級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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