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陽光,很明媚,也很溫暖。

蘇大為蹲在放生池畔,看著那些在池中遊動的魚,下意識把手放進水裡,輕輕擺動。

一條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魚,突然探出水面。

也許是覺得蘇大為打攪了它們平靜的生活,衝著蘇大為就噴出一道水柱。

當然,那水柱沒有噴到蘇大為,變成水霧漂浮空中。

蘇大為一愣,下意識站起來,退後一步。

昨晚聶蘇的攻擊手段,有沒有和這些魚兒相像?

而且,那瀰漫在空中的霧氣,和之前錦鯉攻擊聶蘇時的景象十分相似?自那晚之後,聶蘇能聽懂錦鯉的話語,然後又模仿了魚兒的攻擊手段?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阿彌!”

就在這時,一個豪放的聲音,打斷了蘇大為的思路。

他有點不高興,扭頭看去。

就見柺子爺拄著柺杖,一瘸一拐的走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那矮個的瘦子,蘇大為認得,就是昨日在居德坊見過的南九郎。

而那高個子……說起來,他那體型不算胖,只能用雄壯來形容。六尺三寸偏上的身高,大約在197公分上下。虎背熊腰!看到他,蘇大為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這個成語。

這廝皮膚很白,長的也很秀氣,看上去和他的身材很不搭配。

他跟在柺子爺身後,和南九郎並排而行。

其實,他走的不算快,但由於他步幅太大,以至於南九郎走兩步,才能趕上他一步。

人熊,沈元?

蘇大為以前見過沈元,但印象並不是很深。

因為,那是原主的記憶。

好像原主和沈元還認識?或者說,和沈元打過交道?

反正,看到這傢伙,就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阿彌,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啊。”

蘇大為笑道:“柺子爺,怎麼現在才來?”

“唉,還不是十一郎那點破事!”柺子爺笑道:“絮絮叨叨的,嗦了好久才算完。

我看安帥和高帥兩個人都有點不耐煩了。

嘿嘿,我就躲在邊上看熱鬧,反正看他那樣子,估計是挨訓了,所以有點不高興。”

“誰敢訓他啊。”

“還能有誰,縣君唄。說他最近破案不利,前些日子杜曲那邊發生了一樁滅門案,兇手據說逃來了長安。杜曲那邊派人前來請求協助,結果十一郎到現在都沒線索。”

“又是滅門案?什麼情況?”

“不清楚,反正縣尊挺不高興。”

蘇大為笑著搖搖頭,沒有繼續追問。

杜曲是長安東部的一個下縣,派人前來請求協助,也很正常。

陳敏沒有提過這個案子,蘇大為自然也不會那麼積極。

他的目光,越過了柺子爺,落在他身後兩人身上。

“他是南九郎,你昨天見過。

他就是……”

“大白熊?”

不知為何,蘇大為脫口而出道。

沈元也不生氣,反而咧嘴笑了起來。

“阿彌,你終於來找我了!”

“你們……”

“去年阿彌在豐安坊抓人的時候,我幫過他。

當時他還說,將來有機會找我做不良人。我等了一年多,終於等到阿彌來找我了。”

沈元說著,露出憨厚笑容。

蘇大為也笑了。

大白熊是原主對沈元的稱呼,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錯。

“吃飯沒有?”

“沒呢。”

“走,請你吃飯。”

“我飯量大,你可別和上次那樣,吃到最後沒錢付賬。”

蘇大為頓時哈哈大笑,拍了拍口袋道:“走吧,這一次保證讓你吃飽肚子。”

“柺子爺,九郎,一起吧,咱們邊吃邊聊。”

“好!”

柺子爺當然不會和蘇大為客氣。

他可知道,蘇大為而今,可是有錢人。

三個人跟著蘇大為,又回到了豆腐腦攤子。

不過這個時候,豆腐腦已經賣光了,主食也變成了胡麻小餅和麵條。

攤主看蘇大為回來,自然歡迎。

而蘇大為也沒有嗦,要了三大碗麵條,兩笸籮的小餅,然後帶著三人找了個僻靜乾淨的位置坐下。

“大白熊,最近還住在老地方嗎?”

“嗯!”

沈元點點頭,一口一個小餅,狼吞虎嚥。

“那從現在開始,你先跟著我吧。”

“你得讓我吃飽才行。”

“好!”

蘇大為說完,就沒有再和沈元嗦,而是看向了南九郎。

“九郎,咱們昨天見過。廢話我不和你多說,你有沒有興趣跟我?”

“我,可以嗎?”

南九郎猶豫一下,輕聲道:“蘇帥,我可不會打架。”

“打架?”蘇大為笑著搖頭道:“有打架王在,打架我也不會找你。

你給我說句實話,你的眼力究竟有多好?”

“有多好?”南九郎撓撓頭,道:“我也說不準。

不過呢,如果視線沒有阻礙的話,在這裡我能看到橋那邊的人,長的什麼模樣。”

蘇大為順著南九郎手指方向看去,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

從攤子到橋那邊,距離當在一百米左右。而正常人的視力,在六十米的範圍內,也只能勉強分清楚鼻子眼睛和手腳。但要說具體什麼模樣,基本上就很難確定了。

一百米,能看清楚樣貌?

這的確是一個不俗的本領。

“我記得你昨天說,你能夜視?”

“嗯,像是在正常的晚上,我是說,沒有霧氣或者雨雪大風的情況下,大約可以看到橋頭。”

九十米的夜視距離!

這已經不是普通人的視力,有點超乎尋常。

“那你還有什麼本事?”

“還有……我透過別人的嘴巴,知道他說什麼話。”

精通唇語?

這也是一門技術。不過,這個技術倒算不上多麼的獨特。據蘇大為所知,狄仁傑也精通唇語。但他又一想,南九郎可是能在超乎尋常的距離,讀出唇語。這樣的話,可就不簡單了。這傢伙,分明就是一個千里眼,順風耳,天生的監視人才啊。

想到這裡,蘇大為不禁暗自歡喜。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跟著我。”

南九郎聽了,頓時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

他做坊丁的收入很微薄,要養家餬口並不容易。

不良人雖說名聲不是特別好,但收入卻不差。柺子爺說了,不良人的收入,甚至比普通的差役還高,是武侯的三倍。這樣的收入水平,對南九郎而言,很有吸引力。

之前他還擔心,似他這種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一技之長的人,做不得不良人。畢竟,不良人要面對的,大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他打不能打,身體也不是特別好,不良人根本看不上他。只是沒想到,蘇大為還真的收了他,令南九郎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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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麵條上來了。

碗很大,一碗麵條足有半斤多。

沈元接過來,唏哩呼嚕就開動了。南九郎則看著那麼大的碗,心裡有一點發毛。

“柺子爺,沈元和九郎先跟著我,衙門裡就拜託你多費心。

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的人脈。”

“什麼?”

“除了金德秀的那件事情之外,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下,昔秀芳。”

“昔秀芳是誰?”

柺子爺畢竟不混風月場所,自然不知道昔秀芳的身份。

“大加耶肆的昔秀芳,有問題嗎?”

“大加耶肆?那個新羅人開的肆館,是吧。”

“嗯。”

“這個不難,我有個老兄弟,而今就在大加耶肆裡做廚子。”

這老人家,果然有人脈。

蘇大為心中暗喜,道:“我要你幫我弄到昔秀芳所有的資訊,越詳細越好。”

“這個,不難。”

柺子爺伸了個懶腰,道:“那我現在就走!大方這會兒估計還在家,如果再晚的話,我怕他會出去。我先去找大方打聽一下,然後我再想別的辦法,看看能否有收穫。

對了,打聽她作甚?”

“嗯,我懷疑,她和金德秀的死有關。”

“那何不讓大理寺的人出馬,把她抓起來審問。”

“不行,這個昔秀芳是什麼來路,背後有什麼背景,我們現在一無所知。

抓她容易,但若是驚動了她,後面可就不好做事了。我們先弄清楚她的身份背景,再做其他打算。柺子爺,這件事你可不要掉以輕心,金德秀這個案子有大蹊蹺。”

柺子爺頓時樂了。

“好啊,事情越大越好。

阿彌你要是破了這案子,我估摸著十一郎的臉色一定會很難看。

好好做,柺子我還等著靠你揚眉吐氣呢。”

“借柺子爺吉言,也要柺子爺多費心。”

“好了,那我先走了。”

柺子爺起身,拄著拐走了。

蘇大為這才發現,兩笸籮胡麻小餅已經沒了,沈元那一大碗麵條,連湯帶水也吃了個精光。柺子爺離開之後,沈元也不客氣,直接把柺子爺那碗麵條端到了面前。

“大白熊,能行嗎?”

“你忘了,那次在豐安坊,我吃了三大碗冷陶呢。”

蘇大為終於明白,怪不得沒有人願意收養沈元。

就他這飯量,嚇死個人。

和他一比,對面的南九郎顯然就是貓食兒。他正目瞪口呆看著狼吞虎嚥的沈元,露出羨慕之色。

“沈元,我這裡還有……我就吃了一點,你要不要?”

“要!”

沈元二話不說,就把南九郎那碗麵條端過來。

蘇大為笑了,他示意攤主在來一笸籮胡麻小餅。因為看沈元這樣子,這些麵條怕是不夠。

這傢伙,可真是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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