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的前妻,名叫蘇(音同嫵)。

她少時嫁給尉遲恭,夫妻二人極為恩愛。

只可惜,她命不好,在大業九年就病逝了。此後尉遲恭征戰沙場,搏出了功名,也挽回不得蘇的性命。哪怕尉遲恭和杜氏恩愛,但內心裡依舊還思念著蘇。

聽到尉遲寶琳的話,尉遲恭瞪大了眼睛。

不過,未等他開口,杜氏搶先道:“大郎,莫不是那蘇大為故意攀親嗎?”

說完她又對尉遲恭道:“郎君還記得,當年你助先帝登基之後,始平蘇家就曾前來攀親。”

“呃……”

尉遲寶琳忙道:“不是,那蘇大為應該不清楚。

這件事,還是我和他聊天時,我先提及。孩兒看得出來,他並不清楚這其中關係。”

“是嗎?”

杜氏,仍有些懷疑。

也難怪,這年頭攀龍附鳳的事情太多。

尉遲恭功成名就之後,也遇到過不少這種事,還惹了不少麻煩。

所以,杜氏對這方面的事情,也格外謹慎。

“真的,他應該並不清楚此事。

而且大娘的事情,又有幾人知曉?

他那般本事的人,端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孩兒也沒有和他說明,就是怕會惹來事情。阿耶,其實這件事不難解決。派人打聽一下不就是了?他家的情況,不難打聽出來。如果不是,咱們就當沒有發生;如果是,阿耶豈不是又能多一個幫手?”

尉遲恭想了想,點頭表示認同。

他對杜氏道:“我記得你有一族侄,也在長安縣當差?”

“你是說成規嗎?”

“嗯,就是他。”

“他在長安縣為主簿一職,已有三年。

不過裴行儉為人強勢,他也無心與之相爭,所以從年初抱病,一直都在老家休養。”

長安主簿,是從七品下的職官。

一般來說,似杜成規這種一病大半年不來的人,大都會被勸退休養。

但裴行儉不想再來個和他對著幹的主簿,所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杜從則請假。

“讓他回來,幫我查一查那蘇大為的出身。

還有,天天躲在老家算什麼事情?過些時日我找個機會,看能不能給他挪一挪。他現在的品秩,加上他的年紀,就算在長安縣做不得事情,也可以外放出去勾當。”

杜氏聞聽,心中一喜。

她連忙說道:“妾身明日一早就派人去,讓他回來。”

“大郎。”

“孩兒在。”

“你繼續和他處著,也不用太刻意了。

該怎樣,就怎樣。都是年輕人,總能找到話題。不過,你大娘的事情不要說,等查清楚了他身世之後,再與他說清楚也不遲。總之,還是那句話,提防著程家老賊。”

“孩兒明白。”

一夜,無事。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光亮的時候,蘇大為就把周良叫醒,洗漱之後,一起出門。

他的假期到了,也該回衙門裡做事了。

周良看上去,似乎仍宿醉未醒。

昨晚發生的事情,他一無所知,懵著臉跟在蘇大為的身後。

“二哥,到底什麼事情,你昨晚吃那麼多酒?”

“啥?”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有心事。”

周良揉了揉臉,苦笑一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人啊……

十一叔當初多好的一個人,可如今做了不良帥之後,變得越來越古怪。對了,他已經把人員分配好了。我昨天偷偷看了一眼,你手下那些人,有點……反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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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弱?”

“差不多。”

周良低聲道:“而且,人也少。”

“怎麼說?”

“鬼叔那邊沒有必要安排人手,所以也沒有分配。他留了四十個人,安帥那邊分了二十七人,高大虎分了十九個人。你這邊,只有十二個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殘。”

“只有十二人?”

蘇大為臉色微微一變,道:“為什麼這麼少?”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感覺明顯有壓制你的意思。”

蘇大為眉心一蹙,“都有誰?”

“柺子爺、八指、趙磕巴,勞三郎。

這四個是你認識的。剩下八個人,全都是新手,當不得用。”

“柺子爺不是和十一叔關係很好嗎?怎麼分來我這邊?”

“柺子爺廢了!”

“啥?”

“之前詭異暴動,柺子爺被打傷了,一直臥病在床,前些日子才回來。

不過他這次,是真的成了柺子。”

蘇大為點點頭,“這件事,你別管了。

這兩天你多和尉遲大郎聯絡,儘快把你那邊的事情解決了。解決之後,不用再和十一叔通稟,直接告知縣尊……已經這麼久了,再拖著實在無趣,還是操辦起來。”

“那十一叔……”

“實在不行,找縣君商量一下,你從不良人裡出來。”

“啥?”

“二哥,你機靈,活泛。

但說實話,不適合留在不良人裡。這邊,都是腦袋系在腰帶上的活。我不想把人想的太壞,可一旦你越過十一叔直接稟報縣君的話,我估計你也不好再這邊立足。

實在不行,現在衙門裡做個小吏,慢慢再找機會。”

周良猶豫一下,最後嘆了口氣道:“能進衙門裡做事也好!不過,你有縣君賞識,為什麼不一起調走?留在不良人,受別人的氣,有何苦呢?不如,你也離開吧。”

“我……以後再說。”

對於陳敏的變化,蘇大為其實能夠理解。

沒錯,他是對那不良帥的位子沒興趣,可陳敏不知道啊。

哪怕他跑去找陳敏說:十一叔,你放心做你的不良帥,我對這個職務一點興趣都沒有……有用嗎?陳敏相信不相信另外一說,弄不好還會對蘇大為產生別的想法。那樣的話,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蘇大為心裡嘆了口氣,旋即就把此事拋在了腦後。

正如周良所言,蘇大為來到縣衙點卯之後,陳敏就把人手分配下來。

看著走路一瘸一拐的柺子爺,蘇大為笑道:“柺子爺,以後還請你多幫襯。”

柺子爺已年過五十,鬚髮花白。

他拄著一根鐵柺,笑嘻嘻道:“蘇帥,你可別笑話我這瘸子了,以後得你多關照才是。”

“哈哈,咱們彼此關照。”

蘇大為和柺子爺打完招呼,目光從其他十一人身上掃過。

然後,他對陳敏道:“陳帥,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們就先告退了。”

陳敏面無表情道:“好!”

出了公廨大廳,高大虎就湊了過來。

“蘇帥,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陳帥怎麼只給你安排了這麼點人?”

“呵呵,人手緊張,也難免……對了,你那邊情況如何?”

“還好,也未必夠用。”

“先撐著吧,等過些日子人手足了,也就都好了。”

“希望吧。”

高大虎笑嘻嘻又和他寒暄了幾句,轉身離開。

“蘇帥!”

蘇大為正準備去找柺子爺他們聊天說話,就見安文生從大廳裡出來。

“安帥,好幾天沒見了啊。”

“是啊,前幾日有些不適,剛恢復。”

“沒有大礙吧。”

安文生笑著搖搖頭,扭頭看了公廨大廳一眼,然後拉著蘇大為走到了旁邊,低聲道:“怎麼回事?”

“沒事。”

“真沒事?”

“真沒事,別擔心。”

“嗯,你要是人手不夠的話,找我借就是了。”

蘇大為笑著點點頭,突然話鋒一轉,輕聲道:“安帥,聽說過展子虔嗎?”

“展子虔?”

安文生道:“你說的,可是展翁?”

“我不知道啊。”蘇大為見安文生一臉困惑之色,忙解釋道:“是這樣,我這不是搬家了嘛。”

“你搬家了?搬去了哪裡?”

“隔壁,輔興坊太子巷第一家,你應該聽說過。”

哪知道,安文生卻搖頭道:“沒聽說過,怎麼了?”

蘇大為這才想起來,安文生從小在外面遊歷,回長安也沒有多久。他不清楚元妃故居的傳說,也不足為奇。

“這個,回頭再說。

我呢,昨天搬新家了,結果在那宅子裡,發現了一幅畫,落款是展子虔。哦,他好像是前朝的人。”

“前朝的人?那應該就是展翁了。”

“很有名嗎?”

安文生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蘇大為道:“當然有名嘍。”

“他的畫,值錢嗎?”

一句話,說的安文生一陣劇烈咳嗽。

他笑道:“阿彌,你怎地如此市儈?那可是展翁,前朝與董伯仁齊名的人物。他的畫,絕非用金錢可以衡量。你知不知道,他也是前朝唯一能夠與顧愷之、陸探微和張僧繇這三位大家並列的人物。”

“你就跟我說,值不值錢。”

安文生露出一副無奈表情,苦笑搖搖頭。

“那要看是什麼時候的話,有沒有出處。”

“應該是他為元妃畫的畫。”

安文生一愣,想了想回答道:“展翁擅畫青綠山水,但是對佛道、人物等畫功也十分精湛。倒是沒聽說過他為元妃畫像。如果是真品的話,那應該是很值錢的。”

“值多少錢?”

“阿彌,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俗氣,那可是展翁啊。”

安文生覺得,他和蘇大為有點溝通不暢。

蘇大為翻了個白眼,道:“你爹是涼國公,你家裡又是武威豪強,打小無需為金錢費心。我可沒這運氣……我現在可欠了一屁股債。但你這邊,就欠了一百多貫呢。

而且我剛搬家,需要修繕整理,處處都要花錢。

我要不俗氣點,靠我那點收入,估摸著連我家三郎都養不起。”

安文生哭笑不得,道:“我又沒讓你還錢?”

“你沒有讓我還,可我這心裡面,終歸不舒服。

還有啊,戎小角的店面也要用錢。思莫爾那邊也準備回西域了,也要用錢。我現在,想錢快想瘋了!每天睜開眼睛就一屁股債的滋味,你根本體會不出有多辛苦。”

“好吧好吧好吧。”

蘇大為一番話,說的安文生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展翁的畫,分入隋前和入隋後,價格不一。

入隋前,展翁畫功雖精湛,卻未大成。而且他在這一時期的畫作很多,值不得太多錢,也就是在一百到五百貫左右。入隋之後,他畫功大成,並且自成一派。同時,在他畫功大成以後,畫作數量減少,價格自然也就高了。尋常畫作,大概是八百到三千貫不等。似你說的這幅畫,如果真是他為元妃所畫,估計價格在兩千以上。

如果運氣好,遇到喜歡的人,可能更高。”

“那你幫我看看!”

蘇大為二話不說,從隨身的挎包裡,把那副畫遞給了安文生。

安文生張大嘴巴道:“阿彌,你真的很缺錢嗎?”

“缺,如果不快點出手,我就要餓死了。”

“可是,我不懂啊!”

“那你找個懂的人啊……你也是個空心白菜,剛才還說的頭頭是道。

這樣吧,你幫我找個行家看看,然後想辦法出手。你要是能出手的話,我,我,我給你一成提成。”

“我缺你那一成提成嗎?”

安文生無奈道:“再說了,我憑什麼幫你。”

“你那天在豐邑坊,我可幫過你。”

安文生嘴巴張了張,搖搖頭,把畫接過來。

“我先找人幫你鑑定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再幫你找買家。

我可先說好了,我不保證一定能成。而且,能賣多少錢,我也不是特別確定。”

“行啊行啊,越高越好,反正就拜託你了。”

“你……”

安文生指著蘇大為想罵兩句,卻不想蘇大為已轉過身,揚長而去。

“阿彌,太子巷第一家,是嗎?”

“是。”

“晚上我去找你吃酒。”

“歡迎,但記得帶酒來。”

蘇大為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給安文生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安文生撓撓頭,很無奈的嘆了口氣,拿著畫轉身離去。

他二人離開之後,公廨大廳裡,走出一個人來。

陳敏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禁流露出不解之色。

他不清楚安文生的來歷,但是看他的氣度,絕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而蘇大為,他卻是從小看到大。在陳敏想來,這兩個人應該沒什麼交集才是。可怎麼看著……

陳敏這心裡,有點泛起了嘀咕。

他也知道,蘇大為不是那種會和他搶不良帥位子的人。

可是,縣君對他非常看重。如果蘇大為和高大虎不對付的話,陳敏也不會想太多。偏偏,那高大虎對他有親近之意,而這位安大公子,和蘇大為的關係好像也很密切。

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在陳敏的心頭縈繞,噬咬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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