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四月園林春去後,深深密幄陰初茂,折得花枝猶在手、香滿袖。葉間梅子青如豆,風雨時時添氣候。”

都說冬日之日可親,但要說曬太陽,還是四月的太陽舒服啊。

路川和晞真子,也就是那個瘦老頭,一人一把竹椅,放在臺階上,半眯著眼看場下月華生和王守仁、江彬過招。天遊掌路川沒日沒夜是練成了,王守仁和江彬還差著一些火候呢。

路川探過頭去說道:“老哥哥,你看我這倆兄弟練得怎麼樣?”

他這聲“老哥哥”一出來,身後的武夷宮弟子臉都綠了,心說話:“老哥哥?誰他娘的是你的老哥哥?那是我們師伯、師叔祖!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呀呸……”

心裡這麼說嘴上還不敢只說,只是一個個在背後運氣,咬得牙齒咯咯響。

其實不止是弟子這麼想,月華生心裡也沒少了“問候”,“小兔崽子,我跟你爹稱兄論弟,你管我師兄叫哥哥?這都是什麼事啊?”

晞真子卻顯得很隨意,似乎並沒把路川跟他論平輩的事當一回事兒,手捻鬚髯說道:“江彬這孩子不錯,王守仁這孩子也不錯,嗯,比有的人強得多啊,區區一百招沒日沒夜還要打大半個月。”

路川笑道:“常言道七十不打八十不罵,我這不是見老哥哥上了年紀不忍心下手嘛。”

晞真子眼眉頓時立了起來,“滾他媽一邊去,你把你做的那些缺德事都忘了?”說著還不忘在路川椅子上蹬一腳。

要是平常,身後這麼多弟子,隨便誰伸手扶一下也就不會倒了,好嘛,誰看路川都來氣,半穩不穩的椅子愣是被他們順手給推倒了。

路川一骨碌站起身來乾脆不坐了,衝下面喊道:“老哥哥辛苦了,師兄,你們上來吧。”

月華生一聽這話一招走偏差點被王守仁一掌摑在臉上,急忙收招撤身,轉身走了過來,心說話:“小兔崽子,你怎麼不去叫你老子老哥哥? 這一聲我算是記下了,等見著你爹我非告你一狀不可!看他拿不拿大嘴巴子抽你。”

他也是氣糊塗了,心裡這麼想,等到了近前張嘴就是一句“老哥哥”。

路川先是一愣,隨後樂了,“使不得使不得,老哥哥叫我一聲小兄弟便是。”

月華生白眼仁一翻差點就過去了,站在那兒直運氣。

晞真子半眯著眼,慢吞吞地說道:“月華,感覺如何啊?”

月華生長出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我跟你爹稱兄論弟的時候你小子還沒出生呢。”

路川啞然失笑,“額……您跟我爹有交情啊?罪過罪過,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從嚴嵩那兒論的,嚴嵩是你徒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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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這不就是了嘛,嚴嵩在我師兄面前是晚輩,論起來不就該叫您一聲老哥哥嘛。要不這樣,咱們各論各的,我管你叫老哥哥,你管我叫路賢侄,你看如

何?”

“招打!”月華生抬手就打,路川呲溜一下躲到了晞真子身後,順便沒忘了嬉皮笑臉。

月華生黑著臉說道:“師兄,麻煩你讓一讓,我今天非收拾這小子不可。”

晞真子一瞪眼,“叫誰讓開呢?沒大沒小。我說你也忒沒意思了,不就是個稱呼嘛,他叫你一聲老哥哥還能把你叫短了不成?”

“就是就是。”

王守仁和江彬站在旁邊樂又不敢樂,憋得肚子都疼。

見師兄說話,月華生就不言語了,哪怕是誰的話不聽,師兄的話也一聽要聽。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們的師父,早早就死在了正統年間的毀掉武夷宮的那場戰火之中,是大師兄晞真子代師傳藝教授的他武藝,是晞真子召集門中弟子,重建武夷宮扶他做的掌門。他自幼父母雙亡,晞真子對他來說是何許人也可想而知。

見月華生不說話,路川倒覺得有些無趣,過去搭著月華生的肩膀說道:“前輩,來您跟我說說您和我爹是怎麼認識的?”

月華生白了路川一眼,這勾肩搭背的,是跟前輩說話的樣子嗎?

不過提起路修遠,月華生還是陷入了往日的回憶中。

天順四年路幽二次出世,掌震十絕,闖下了北魔之名。功成名就之後便回到了金陵,一來看望姐姐,二來也算是衣錦還鄉,想讓金陵王家看看,我路幽被你們虐待,傷成了殘廢,可如今依然是天底下屈指可數的劍俠!於是在金陵購置房產,娶了滁州小梁山天罡寨大寨主金刀俠任天篤的女兒為妻,夫妻恩愛,路夫人在成化二年生下了路修遠。

路幽是江湖中人,江湖性子,短時間待在家中倒也愜意,時間一長可就待不住了。憂人之所憂,急人之所急,經常在外奔波,偶爾回家也就是稍住幾日,給路修遠帶兩本武功秘籍。路幽沒有師父,功夫都是看別人打,跟別人打,然後自己琢磨出來的,故此他覺得人要是死學前人留下的武藝,就學廢了,成不了什麼氣候,故此他只是四處搜刮武功秘籍,然後丟給路修遠讓他自己琢磨,自己研究,能成什麼樣就成什麼樣,從不實際指點。

路修遠的性子不太隨路幽,而是更像母親一些,能坐得住,能靜下心,唯一跟父親像的就是驕傲。年輕人,又有天賦,能不驕傲嗎?故此學到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想出門去闖蕩,像父親一樣行俠仗義,本來東西已經收拾好了,路夫人也不反對,都準備動身走了,偏偏下起了大雨,又耽擱了一日。不想就在這一晚,路夫人突發重病,路修遠就走不成了。煎湯熬藥服侍了小半年,路夫人病才見好。這次雖然是有驚無險,但對路修遠的影響卻很深。母親健在,不在她老人家膝下服侍,如何敢闖蕩江湖?抱著這樣的想法,就算路夫人勸,路修遠也是不走了。左右只與金陵本地的劍俠來往,他為人聰慧,對於武學多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讓老前輩們對他十分賞識,有不少甚至跟他同輩論交,以兄弟相稱

。雖未出世,在金陵卻已經有了些俠名。

成化十九年,路幽在洛陽被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的好手圍攻,賭鬥輸贏,最後被關在了少林寺。路修遠本想前去救父,還沒動身,便收到了路幽的親筆書信。路幽不許他來少林,永遠不許。

路修遠是講孝道的人,順者為孝,父親的話他不敢不聽,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繼續留在了家中。也就過了個年的功夫,從少林寺傳來噩耗,說路幽死在了少林寺。路修遠痛得肝膽欲裂,拜別母親,提劍就上了路。一來要接父親的遺體回家,二來非要殺光少林的禿驢替父報仇不可!

他是小馬乍行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初來乍到,遠不知江湖的兇險,遠不知路幽得罪過多少人啊。出門沒兩步,在秦淮河上,便遇到了以海寬門趙仲邠為首的一干江南一帶青年好手的攔截。這些人說是勸他回去,實際上都是尋仇來的,出言不遜,被他一口氣盡數斬殺。因為劍法精絕,因為相貌俊朗,因為身穿孝服,便得名白衣渡江武子淵。

這一戰雖然勝了,雖然成名了,但他自己也消耗過度,也受了不輕的傷。最關鍵的還是心裡的傷,他本不是嗜殺之人,平日裡連只雞都沒殺過,突然殺這麼多人,把自己給殺殤了。這個“殤”是殤食的殤,意思就是夠了,再也不想了,再也不想殺了的意思。

他精疲力竭倒在了岸邊的樹下,是灼若芙蕖升朝霞,洛神劍的傳人女俠姚嫻救了他,將他背回了家。也是巧,也是緣分,姚女俠徒滿出師,往家裡走,正好就路過了,正好就看到了。畫戟森森鎮八荒姚魏姚老爺子是好交朋友的人,乃是金陵的孟嘗君,早就聽聞金陵有個年輕人叫路修遠,人品見識都十分不凡,只是無緣得見。今日一見,又聽說了秦淮河上發生的事,不由的挑大指稱讚,打心底裡就喜歡。吩咐下人好生服侍,一連三日,路修遠才醒來。醒來之後對姚家父女是千恩萬謝,說救命之恩必要答報,只是現今有大仇在身,不報枉為人子,若是能回來,做牛做馬在所不辭,若是回不來,就只有來世結草銜環來報大恩了。路修遠說得非常真摯,姚家父女都是熱心腸的人,聽完這番話,又知路修遠是要為父報仇,老頭提大戟,姚嫻摯寶劍,就要跟路修遠一起上少林寺。

路修遠已經受人家大恩了,怎敢勞煩人家再替自己賣命啊?秦淮河上都是如此,到少林寺的幾百裡路上指不定還有多少兇險?等到了少林寺就要拼命,又是怎樣的九死一生啊?故此他百般推辭,姚魏老爺子是被勸下了,老人家早年行走江湖,落下過不少傷,真要拼命恐怕多有不便,也就不堅持了。但女俠姚嫻剛出師,一身的能耐還沒機會施展呢,哪能錯過這等機會,說什麼都要去。姚女俠說話:你要是覺得我對你有救命之恩,那好,這次去少林就帶上我,帶上我就算你報恩了,如若不然,你就是忘恩負義之徒,再少要說報恩的話,就當我姚嫻眼瞎,看錯了人,救了個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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