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啟荒城。

千萬年來,她與陸離已走遍了天地各地,而對眼前的啟荒城,也涉足不下十次,在姜焱看來,南邊閉塞自縛,氣候、土壤、人口、交通……有太多的東西,南地都比不上北邊,所以自古,他們也被稱為蠻夷。

“這裡應該是巫族的故地,”看著滿目屋舍,姜焱邊搜尋著腦中記憶,邊說:“沒想到,這個地方,才算是我的故地。”

在凡間這麼久,她也一直在尋找自己跟陸離的身份,姜焱原以為她跟陸離總是同根同源的,可不料,他們二人竟然一者在妖族一者屬巫人。

“姜姑娘,這啟荒城,似乎不像蜃天城那般。”

“嗯。”姜焱點點頭。

他們一路行來,北地早就成了一座座的空城,但這南疆……

“或許是離太華遙遠的關係,況且南北之間本就有天塹阻隔,那滅境自然要來得遲些。”

“不是因為有滄溟在嗎?”

滄溟?失神半晌後,姜焱才搖搖頭,“世尊跟千瀧都沒辦法,滄溟,他又憑什麼去阻攔滅境?況且啟荒城中的百姓並非曄剎族人,滄溟有算有力,也不可能費心去救他們。”

羅睺啞然,再偏頭去凝視這人時,他倒多出另一種擔心來,自從在不周山見過那真正的陸離,姜焱也都變了一個人。如果她原就是曄剎的司命,那難保其心思不會起變化。

“羅睺,你放心,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偏幫滄溟的。”

“但洪荒之時,你已經做過一次,不是麼?”聽過姜焱的回應,羅睺也毫不客氣,“姜姑娘,在來凡間之前,閻君已經把當年妖巫大戰的始末都與我講詳細了。那巫族的大司命星璇,她跟滄溟一樣生來就天賦異稟,不過她是個溫柔之人,不喜殺戮征伐,要不是為了輔佐滄溟,她根本就不會接下司命之位。既然姜姑娘已經跟應龍之神深談過,那我想這些洪荒的記憶,神上也都還給你了吧。”

“神上?呵,一時間聽你把小離叫成神上,還真有些不習慣。”

“陸離為守應龍元神而化出的分身,他原就是妖神,若放在洪荒,你二人還該站在對立而的。”

“可現在不是洪荒,”姜焱看著周遭的人流,姜焱臉上的神情倒讓羅睺琢磨不透,她說:“陸離雖然只是個分身,但他是帶著這些年在凡塵的記憶回到應龍石身中的,所以應龍,也不可能是以前的應龍了。”

“姜姑娘是想告訴我,姜焱跟星璇,並不是一個人嗎?”

女子一聽就悠悠的笑了笑,“是,她們是一個人,不過星璇,早就跟洪荒一起消失了。而今在我腦子裡再出現的,不過一些支影殘像。羅睺,你覺得僅憑這些不全之物,我就能對滄溟依然如舊嗎?”

“我不知道。”

“也罷,我的心思,他人並無須知道。”姜焱說完,就在掌上化出了一隻靈鳥。

“這是,曄剎的符鳥?”

“沒錯,它會帶我們找到不日城的。”

既然往昔的記憶醒來了,那姜焱往昔所掌的巫族之術,自然隨著甦醒。

不日城內,逐日殿外。

男子孑然而立,看來像在賞月。

這月輪,千年不變,日夜懸空,按理滄溟也早就看膩了,只是最近,每當一人獨處時,他就能從這玉蟬中會出些新意來。

“滄溟大人。”浸燭躬身行禮,看到滄溟的臉時,她竟馬上偏了頭去。

“怎麼?看著這張臉,還是會讓你想起罹要嗎?”

“請滄溟大人恕罪。”

“有什麼好恕罪的?罹要他雖然並非我族,但好歹,他也跟你在這不日城中共處了千百年,更何況,若沒有他體內的元神烙印,曄剎也不可能有能脫出這塗月之陣的司命。別說是你了,就連我,對罹要都是有愧疚跟不捨的。”

“大人已經幫他實現了畢生所願,對罹要,滄溟大人實在不用愧疚。”

“畢生所願嗎?太簡單了,”滄溟忍不住嘆息著,“罹要所謂的畢生之願,就只是在凡間看過幾眼,實在不值得。”

“罹要,他從來都是簡單之人。”

“是啊,可若是人人跟他一樣,那我曄剎,就真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浸燭頷首,雖然眼中透著哀傷,可她開口依舊如水,“滄溟大人,那五靈裡面,還差厲染,我們該怎麼辦?”

“厲染,也是個讓人頭疼的人,明知是個死地,卻還偏要去守什麼太華秘境,如今想來也是被困在河洛陣眼裡的。不過既然應龍現身,越千瀧跟蘇玦一定會去妄海查個究竟,我們且放心好了,對厲染此人,他們必會帶出來。”

“那,城中的其他五人呢?”

“這五人可延後再說,如今最為重要的是讓靈犀馬上回來。”

“回來?”浸燭不明所以的問道:“蘇玦與世尊合魂,那靈犀就是我族唯一能在凡間自由走動之人了,這時候不讓她去為五靈血陣作準備,大人怎麼還反讓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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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置五靈血陣,靈犀,她有那能耐嗎?”

浸燭的神色黯了下去,“大人是,想要?”

“浸燭,是時候了,這已經是我曄剎的最後一次機會,再不奮力一搏,可什麼都晚了。”

“大人的意思,浸燭,明白。”

“你是否,覺得我對你太過不公?”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浸燭,就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公,況且那不日城外的世界,在洪荒時浸燭已經看得太多,大人請放心,只要我族可以脫出這塗月之陣,那浸燭便無任何遺憾。”女子側過身子,也面向月光而立,千萬年來,這逐日殿的迴廊,就是她所能駐足的最遠之處,她是跟祖巫訂立契約才換來的永生之能,自履約那日起,她也沒再踏出過這迴廊一步,以至於這沒有日輪的不日城究竟是什麼模樣,浸燭也是不知曉的。

“那,你可恨我嗎?”

“恨你?”浸燭失笑,“我為什麼要恨滄溟大人?”

“當年若不是我提出這法子,諸位長老們也不會召喚祖巫之力,以強逼著你立下契約。”

“我不是被強逼的。”

“不是?”滄溟扭過頭來,他細看著女子,顯然在判定這話的真假。

“一直呆在逐日殿裡,又有什麼不好?只要不出這條廊子,就能永生永在,就能守護著魘池,也能守護著……滄溟大人,這些對浸燭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以前滄溟只當這人從來乖巧順從,但如今,他才明白。

“你,還真是星璇親傳的弟子。”

“難道世間能對大人有一份心思的,就只能有師父嗎?”

聽到這句,滄溟也難免心下一軟,道:“這些年來,對不起。”

“只要能讓大人跟曄剎得償所願,浸燭所做的也不算什麼。現在也的確是時候了,我既不能走出這廊子,往後對滄溟大人也不會再有多大用處。我現在還能給的,也不過就是這些年來的功力,大人請放心,等靈犀回來後,我會如數交付給她,如此,她應該也有幾分底氣跟北域的人抗衡。”

“那,之後?”

“安然等死並不是我的脾性,既然我已經對大人沒用處了,到那最後,我自然也想看看這不日城的樣子。”

或許是不知該應些什麼,滄溟頷首,只默默的望向的遠處。

“族中之人,是恨極了這輪明月的,但大人,其實每次,能與你如此一同賞月的時候,我心中,都是歡喜感恩的。”

浸燭忽覺得手背一熱,是滄溟,女子驚愕的抬起頭來。

“滄溟大人?”

滄溟又更加用力的扣緊了她的五指,“雖然你等不到涂月陣破,但在我不日城中,同樣也有很多美景,到那時,我可以同你一起去看看。”

女子並未回答,但她眼中,早就透出了淚意。

“多謝,滄溟大人。”

所謂的歲月靜好,大抵就是如此吧。浸燭明白,她其實,不過是跟師父一樣的人。

沒過多久,兩人就在夜色中看見了一抹星火。

“大人,那是?”

“符鳥。”

“符鳥?”能從凡間回來的符鳥,只能來自於素靈犀,但這只符鳥,即便從遠處看去浸燭也能察覺到其中異處,她一時驚惶,“難道,是靈犀出了什麼事?”

浸燭伸出手去,但沒想到,那只符鳥卻停在了滄溟眼前。

“大人,它是來找你的?靈犀那丫頭……”

“它並不是出自於靈犀,”滄溟已經皺起了雙眉,他抬起手來,待那符鳥停在自己指尖時,滄溟終於能斷定,“浸燭,這麼多年過去,你或許是忘了,這,是屬於她的符鳥。”

“她?”

“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嗎?”

“你是說,”浸燭也聚神的看起了這只周身泛著柔意的符鳥,“難道是……師父?”

“不錯,星璇,是她回來了。”

浸燭猛然一怔,這些原只是她的執念,但不料那人,她真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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