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寒冷,國中並不盛產墨條,上好的松煙墨都是由宸國跟南邊入境。以洛家門庭,用的自然是好墨,不過就算這墨再好,也不可能在十來年後還有這般濃郁的墨香。

“是這墨有古怪?”孟青闕猜測著。

洛吟桓一聽就在書案上翻找起來,“這裡一定還有沒用完的墨條!”

三人翻箱倒櫃,終於在後面博物架上的一個錦盒裡找到了兩塊墨條,上面有灑銀紋樣,做工甚是精美。

“吟桓,你來用用看。”孟青闕取了些清水,隨即就那方硯臺裡磨起墨來。

“怎麼樣?”看洛吟桓已經提筆寫了幾個字,孟青闕又馬上問,“有什麼不對嗎?”

“似乎,沒什麼異樣。”

“怎麼會呢?”孟青闕急切中也拿起筆來書寫了一翻,可果然,這東西除卻香味濃郁,跟普通松煙好像沒什麼不同。

“我來試試。”女子接筆後隨意寫下了一首詩詞,因為她腕子上一直戴著手串,那上頭的鈴鐺也玄霜隨動作發出陣陣聲響來。

兩人在旁細細觀察,起初玄霜的神情並沒什麼兩樣,但而後,她的筆停了。

“怎麼了?”

這一次,玄霜沒有回應。

“到底怎麼樣了你說話啊!”洛吟桓鉗在女子的肩頭急問道。

“玄霜姑娘?玄霜?”孟青闕也發現了什麼不對,他伸出手來在這人眼前晃了晃,依舊得不到回應後他才驚道:“不對,她這是被魘住了!”

“魘住了?!”

“等等,這鈴鐺,為什麼還在動?”洛吟桓將目光落到了這人的手鍊上,果然,玄霜的動作明明已經停止了,但這被串起來來銀鈴仍舊震動不止,“是這串手鍊的原因?”洛吟桓說完趕緊把這鏈子扯了下來。

這時候,玄霜手中的羊毫一落,整個人也順勢癱倒在圈椅裡,她前額已經滲出了好些冷汗,一時間也喘息不停,目光完全失了焦點。

“發生什麼事了?”

玄霜尚且驚魂不定,一時間也接不上話來。

洛吟桓乾脆將那筆墨都挪遠了,方問:“剛才到底怎麼了?”

“我……”

“怎麼樣?”

“我看見,看見了……洛言。”

“什麼?你看見了我哥。”

“對,”玄霜痴痴的指著前方一處,“就在那裡,他……他在問我,在寫些什麼,他……他沒死。”

“什麼沒死?是剛才你不知不覺進入幻境了!”

“幻境?”

孟青闕拿起被扯下的那串手鍊,說:“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我跟洛吟桓書寫起來就沒事,偏偏你就被魘住了,是因為這些鈴鐺,它必須得合著那墨條一起用。”

“什麼?”玄霜定了定神,彷彿也將自己來洛家的目的記起幾分來,“一起用?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記得嗎?這串鈴鐺的來歷。”

這是當年相識後,洛言帶玄霜出闕山時送給她的,算是兩人的定情之物,後來玄霜還在這手鍊的鈴鐺中下了連音咒,這樣不管玄霜走到哪裡,只要她搖動這鈴鐺,即使遠在萬里,洛言也能聽到那鈴聲、也能知道她的所在。可是當年玄霜離開洛家時連這手鍊都取下來了,也可見她的決心之大。

“是少時,洛言,他送給我的。”

“對啊,後來被你留在了洛家,直到在虞山陵墓裡你才再次見到它,才失而復得吧。”

“對,”玄霜點點頭,虞山她是跟孟青闕、越千瀧等人一起去的,她自然記得,在陵墓中見到洛言時,他的手裡就緊握著這串手鍊,女子這時也問道:“吟桓,你在虞山上見到我們時說過,這串手鍊是作為連線那幻境的媒介而存在的,一旦鈴鐺被取走後洛言自然就能從那幻中醒來了,對不對?”

“嗯。”

事實的確如此,洛吟桓是看著洛言被封入那陵中的,這串鈴鐺為何被洛言緊握在掌中他自然清楚,虞山那個與玄霜廝守與共的幻境是由寧王府的織幻師易瀲音一手織就,而織幻師若想織就長年的幻境就需要合適的媒介,這串手鍊既然是洛言跟玄霜的定情信物,在玄霜取下後又一直被洛言所珍藏,自然是承載著兩人記憶的最好媒介了。

“既然它能作為虞山幻境的媒介,難道它就不能作為另一個幻境的媒介嗎?”孟青闕望著硯臺裡的殘墨,目光凜凜的說:“這樣一切就清楚了,洛言早就生活在公孫翎給他給織的幻覺裡了,他日日將自己關在這書房裡抄寫經文不是為了躲避別人、也不是為了讓心情安寧,是因為這樣他就可以見到玄霜!從此,洛言神智昏聵就人事不分,自然也不會將公孫翎的秘密透漏半分;只是後來或許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公孫翎決定將他封入虞山之中,讓他徹底與外世隔絕的。虞山的陵墓是第二個幻境,洛家這個書房才是第一個幻境。房裡的墨香只是影子,而入幻的關鍵,就是當年還在洛言手裡、今日戴在玄霜腕上的這串手鍊,直到今日,這個媒介還在起作用,只要入幻了,就能見到心中最為惦念的所愛之人。洛言所看到的是玄霜,玄霜所見的是洛言,這樣一切也就明晰了。”

“原來,是……這樣?”洛吟桓心下一驚,從那麼早開始,公孫翎,他就對洛言動手了嗎?虧得他還一直將人看作兄長親人,虧的他,這些年來連半點異樣也沒察覺。

“這裡的幻境醒來之時還有活路,但虞山卻不同,只要真正醒來,也就命不久矣了,”孟青闕一時也認真道:“玄霜,你好好想想,洛言他在陵墓中清醒時有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嗎?”

“說什麼,特別的?”

“有沒有跟公孫翎、跟寧王府或者北域相關的?”

那人初見到自己時還以為仍在幻境之中,而後來清醒了,洛言所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敢忘。

【當年是我執意將你帶出了闕山,又一心將你束縛在了洛家,成婚時我說過要護你一世的平安喜樂,但這承諾並沒有實現。你若是想離開我也沒理由阻攔,只是怪我力有不及。】

【可我知道,你終是會回來的。】

那人心中滿是愧疚,滿是自責,洛言,他甚至將自己的出逃都歸於了他的過錯,說完這些後,那人就將這手鍊戴在了自己腕子上。

“沒什麼特別,那些話不關乎公孫翎,也不關乎北域,他只是讓我,戴上這串手鍊再也不取下來,”女子壓著湧起的情愫,勉強道:“他說,或許這樣……就算在黃泉裡,我還能聽見、還能彼此感覺得到。”

對洛言來說,玄霜就像是一團無根之火,無莖之花,雖然落於他掌間卻總是抓不住的,這些從第一次在闕山遇見時,洛言就料到了。他自己本是個俗人凡夫,但玄霜不同,她應該依照心意的做那個在山間赤腳而歌的小姑娘,而不是被禮數規矩束縛的洛家少夫人。經過過虞山那一遭,在離開崑崙拜別了恩師後,玄霜終於瞭解到了那人的些許心思。洛言,他直到臨死也認定是他做錯了,是他將自己哄騙到了這個世界,卻不能護自己安然。

“沒什麼特別的,他所說的……都只跟我一人相關。”玄霜語帶顫聲的重複著。

“那這線索豈不是斷了嗎?就算我們知道是公孫翎對洛言動了手腳,可他所害怕的到底是什麼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如果是要緊的事,那麼我哥在臨死前肯定會對玄霜有所交代的,但他沒有,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哥知道了公孫翎的什麼秘密,但他並沒意識到,他認為那只是些尋常事,他更沒動過要對誰透露的心思。”想明白這點的洛吟桓痛心無比,僅為這個,公孫翎就能對他做出這些嗎?自己的兄長,他被公孫翎玩弄於股掌中這麼多年,竟然最後連個原因都不曾察覺?

“太可惜了,”孟青闕嘆道:“忙活了這麼久,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現在能確定,我哥,他就是被公孫翎害死的,”洛吟桓的眼中帶著絲絲寒氣,看來是動了殺心,“公孫翎,他將所有人都當作棋子,而他這一次能容下蘇燁樓、能跟陛下一起去太華山,也一定不是像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公孫翎從十多前起就有自己的謀劃了,這個謀劃他不能被北域的人察覺,他所做的,也不可能是為了幫北域。”

孟青闕點點頭,“你呆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難道就沒察覺一點蛛絲馬跡?”

“蛛絲馬跡?”公孫翎偽善多謀,不僅對朝臣,在百姓和僕從面前,他都是副一心奉公、一心為國的模樣,若要說蛛絲馬跡,洛吟桓也是今日才想明白,“他想要洛書,這次上太華山又是為嗾使厲染與自己合作找到河圖,那你們說,既然他要的是這兩樣東西,如果不是為了北域又會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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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闕一皺眉,不用多想他就得出一個答案,“曄剎?”

“對,曄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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