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睜眼就到了濟硯城的沙灘上,夏罄書還在這兒等著,二人剛在岸上他帶著蟬息迎來了。

“蘇公子,越姑娘,你們怎麼樣?”

“蘇玦受了傷,我們先回去再說。”

蘇玦回山中不久就暈過去了,他們找了大夫,熬藥時越千瀧才將事情始末說與了夏罄書。

“這世上,再也沒有月靈草了?”

“是……是啊。”

夏罄書嘆了口氣,眼神哀傷的看著在床榻上已經睡去的夏蟬息,這麼說,那人的命數,從此無法改變了嗎?他努力了千年,他彌補了這麼久,可還是於事無補。

“夏書生你別灰心啊,我們還有種子,還有希望的。”

“嗯,我相信。”

還有希望……可惜,他終究看不到了。

“越姑娘,我們雖然相識不久,但,我可以請姑娘幫忙照顧蟬息嗎?”

“照顧蟬息?蟬息不是有你嗎?”

“我,恐怕過不了這幾日了。”

“你不是過不了這幾日,而是過不了今晚。”

話音一落,他們就看見出現在門外的人,這青年穿著一身白衣,身後揹著一個與他凌厲氣質不符的琴囊。因為被帽簷遮住了,越千瀧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聲音低沉有力,一聽就是個內力高深不好對付之人。

“你是誰?”

青年並不回答,直接對夏罄書說:“你我的約定是否該兌現?”

“齊兄,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那就不要多留。”

越千瀧一頭霧水的,“什麼約定?你們認識?”

“越姑娘,你跟蘇公子所乘的船隻就是這位所造。”

“他?蘇玦不是說是你已經故去的朋友做的嗎?”

夏罄書搖搖頭,轉身從架子上拿起了那把黯辰劍,劍上的血跡已快消失。

“可否再等等?我想,先跟蟬息說幾句話再走。”

“不必了。”

“齊兄?”

“她在剛才已經氣絕,任你說什麼也是枉然。”

“什麼?”越千瀧拍案而起,怒道:“你這人竟然對孩子下手,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夏罄書的神色卻淡淡的,他攔住正要衝上去之人,解釋道:“我早就知道了這幾日就是蟬息的死劫,這一切與齊兄無關。”

“你……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在下一世、下下世,以後的日子裡,不管再難熬……我也不能陪在王上身邊了。”

看著這人留下的淚,白衣人反冷哼了一聲:“前因後果而已,你竟然當年下得了手,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讓人噁心。”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越姑娘,”夏罄書打斷了她,“還請姑娘幫在下一起安葬蟬息吧。”

越千瀧一聲嘆氣,只好應了。

夏罄書動作熟稔,每一項都是一絲不苟又深懷敬意。他們的事越千瀧也聽蘇玦說了,恐怕在這千百年裡,夏罄書已經給這人收殮過近百次。好在小蟬兒這一世可以在睡夢中安然死去,不用像之前,非要等到油盡燈枯了才能閉眼。只是不知道下一世,這人會投身於何處,會有什麼身份什麼境遇呢?一想到要永遠消逝,夏罄書還是心有不甘的。

天亮的時候,他們已經將墳包立好了,看起來只是個小小的土饅頭,無碑無字的,好生淒涼。越千瀧拜了三拜,停留不久就走開了,她明白,這時候該讓夏罄書靜靜。墳前擺滿了糯葉糕,說來也奇怪,不管在哪一世,王上總是對這種普通不過的小甜點情有獨鍾。

“第一次出宮遊夜市的時候,王上就對它讚不絕口,可惜了,這近千年過去,我還是做不出王上最中意的那個味道。”

說到這裡,白衣青年也走上前來,冷然說:“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齊兄請問。”

“當年為什麼要背叛藺珩?”

“你終於還是問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我決定忠於一人,縱然是要毀天滅地,也會助他達成心願。”

夏罄書一邊燒著紙錢,一邊說道:“我本就是他國派來的細作,本就沒安什麼好心。”

“你是細作?”

“成王敗寇,滄海桑田,如今天熾國和我的故國都已經不覆存在,真是不明白,大家明爭暗鬥那麼多年,到底有何意義。”

“你既然是細作,便是盡了本職,就不該做這麼賠上自己生生世世。”

“是嗎?齊兄也是這樣想的?”看著墳前的紙錢燃盡,夏罄書的神色有了絲變化,“對於天熾國之主,我的確不該也沒什麼好愧疚的,但對於藺珩,我必須這麼做。他信我、懂我,將我當作知己摯交,我卻讓他國破身死,最後……在山河大祭中連他的魂魄也被撕裂開來,永世受盡折磨,這罪孽,我承受不起。既然我毀了他的生生世世,為什麼不能將自己的生生世世還給他呢?”

白衣人蹲下身來,也一起燒了些許紙錢。

“故國於你何干,既然決定忠於藺珩一人,就不該做出背叛之事,難道你覺得這世上有兩全之法嗎?即便落得灰飛煙滅也是你的業數,輪不上其他人同情。”

“我知道這是我的罪孽,但是王上……”夏罄書抓了那人投放紙錢的手,懇求道:“他的罪業早就清了,他不該再受這樣的苦楚。如今我的時辰已到,但是王上他一人在世上又該如何自處?他是一國之君,是那樣滿心驕傲和盛氣的人,這樣活著,絕不是藺珩的宿命。”

“我答應你的就會做到,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對藺珩冷眼相觀,至於月靈草的事,我也會盡力來做。”

“齊兄,多謝。”

“你本就附著在黯辰劍中,即便是血跡消失,如果再以魂入劍你也未嘗會灰飛煙滅。”

“真的?”夏罄書激動起來,臉上也露出了少有的光華,“齊兄,你真有辦法再讓我附靈在劍中嗎?”

“我是說未嘗,並不肯定,畢竟此法我只是在書中看到,不知後果如何。”

“不管後果怎樣,我也再願意一試!”

白衣人扶住了他正要下拜的身子,“你撐不了幾天了,現在就跟我回去開爐鑄劍。”

二十多年來,這人一直在幫他鑄船,每年這時候都來濟硯城走上一遭。照白衣人自己的說法,他是看中了夏罄書手中的黯辰劍。

按約定,白衣人每年幫著他鑄船,等夏罄書魂散之後,這黯辰劍,還有劍中記載著鑄劍之法的龍淵殘卷將如數歸白衣人所有。

二十多年過去了,夏罄書越來越覺得,這約定還有黯辰劍不過是白衣人找的藉口,白衣人想幫他們卻又不言明。這些年一來二往,雖然每次見面的言語都冷冰冰的,但其實已成了好友,多了幾分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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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暫且到劍裡去吧,不在凡世呆著或許能拖延些日子,可別還沒等到鑄劍之日就魂散了。”

夏罄書點點頭,跟越千瀧道別之後也化到黯辰劍中去了。

聽夏罄書說出內情的越千瀧不好多說,只得將月靈草的種子分出兩顆給白衣人。

“這種子你可別亂種,一定要找靈氣沛然的地方,要不然小蟬兒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白衣人接過,也不言語,將其收在衣中轉身往門外走去,可才到竹林他就停下了。

厲染在劍光中赫然出現,他穿了一身以黑緞鑲邊的月白色衣袍,一襲銀絲未全部綰在髻中,只是糾了鬢邊兩撮用一條白銀發穗收於腦後。這人神色淡漠,分明的五官猶如被冰雪鏤刻一般透著股拒人於千裡的寒涼。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年,這少年白衣人認得,叫孟青闕,是厲染的小徒。

“這就準備走了?”

“厲染,你怎麼會出現?”

察覺到白衣人的不悅,厲染少見的笑了,“我不過來守株待兔,想不到你真會現身。”

孟青闕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摸不著頭腦,這世上能讓師父牽掛的人可不多。

“阿衍,你何時才肯跟我回去?”

“師兄,這答案我早就說過了。”

師兄?孟青闕腦子瞬間一炸,這人叫師父‘師兄’!這麼說,這白衣人就是齊衍了?

“師父,這……這是齊師叔?”

“不錯,他便是太華山的執滅長老——齊衍,也是你一直最尊崇最想拜見的劍藝超絕之人。”

“什,什麼?”

孟青闕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山下找了幾年也沒齊衍的訊息,今天居然見到了大真人!說起來,齊衍可是太華山的傳奇人物,不僅劍法精妙而且鑄劍之術也是天下一絕,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齊衍在門中的時候,每每試劍大會都是由他拔得頭籌,而且全是速戰速決,連厲染也無法跟他纏鬥,這在太華門中可是絕無僅有的。因此,酷愛劍術的孟青闕從小視齊衍為偶像標榜,一直夢想著有他這般的造詣,夢想著能見到真人求教一番。無奈入門十多年了,還是沒能見到這位齊師叔。

“齊師叔,我叫孟青闕,是執律長老座下的弟子,還請您……”

“師兄,你的弟子和我有什麼相干。”

孟青闕一下呆住了,看來這人不太好相處啊。

“齊師叔,弟子從小在門中就聽了您的許多傳奇,我這幾年下山也一直在找您的蹤跡,只是想請師叔指點一番劍術。”

“找我?”白衣人冷笑了聲:“你的師父是執律長老,你卻一心找我問劍,這樣又置厲染於何地?豈不是大不敬?”

“師叔,我……”

“告辭。”

見這人要走,厲染一下就擋在了他身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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