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去承慶門了,那裡是永乾宮的下門,每任皇後必然要由此門迎入宮中。儀仗隊伍浩浩湯湯,街上一片喜慶,牧言家的隨轎侍從一路分撒銅錢、果糖等,一時之間整個蜃天城的人都聚到了儀仗隊伍邊。

"焱娘你也吃一個,這個糖果可好吃了,比我之前吃過的都好吃。"

"沒出息,幾顆糖果就收了你的心了?"

"你不吃我給琰兒吃。"

"誒誒誒,"姜焱趕緊把孩子抱開了,呵斥道:"你怎麼這麼不上心,他還是個孩子怎麼能吃你隨意從路上撿來的東西!"

"我是好心!"

"要……要吃糖糖,糖,要……"

見孩子貪饞的伸出手要抓,姜焱趕緊哄道:"孃親回去給你買更好吃的,咱們不吃這些。"

陸離偷翻了個白眼,自從有這個小娃娃姜焱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什麼好吃的稀罕的都必要先給蘇琰,真是喜新厭舊,還敢自稱什麼孃親。

"焱娘,你說千瀧和蘇小哥會在附近嗎?"

"笑話,他們在這裡幹嘛?也等著搶果子爭銅錢嗎?"

"把孩子送來就沒見人影了,我就沒看見過這麼狠心的父母,焱娘,他們不會真想把這孩子送給你吧?"

"別胡說。"

"那你說,這個雪郡主長什麼樣兒,好看嗎?還是一臉麻子。"

"你關心這麼多做甚?"

"焱娘你看那郡主的轎攆過來了。"陸離說著就那往前竄,往前擠的人實在在多,沒幾下就把他這小個子擠出來了,他一急,真嚷道:"焱娘你快幫我過去,我看一眼這小皇后就成。"

"別自找麻煩了。"

"以你的能耐就是動動手指,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焱娘!"

"回去吧,要變天了。"

"變天?"陸離好奇的抬頭一看,怪道:"這風和日麗的,哪裡會變天?"

"走吧,回去。"

"我要留下。"

"我說該走了。"姜焱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提溜著陸離的衣領就往後扯。

姜焱早知蘇玦和越千瀧不在蜃天城,他們二人既然將孩子都託付了,必然是去赴險。在這北域的朝堂上牧言家遲早都是要被除去的,而牧言家的勢力不在王都,卻在天下七州,這七州之中又以青州和許州的兵馬最為精銳。只要穩住其中四州,牧言家就無法再與蕭祈煜抗衡。

今日蕭祈煜和牧言雪的婚禮在禮制和規格上都大大超過前任,牧言家在北域的權勢和榮寵可謂在今天達到了極盛。

花繁易敗,水滿而溢,牧言晟又是個極為自負驕傲的武人,如果要跟公孫翎鬥,他還少了些沉穩陰狠。況且這十來年中公孫翎從不染指軍政,在朝堂上他跟牧言一黨雖有爭執但大多都未曾深究,如此助長了牧言一家的氣焰的同時更加讓他們放鬆了戒心。好一招扮豬吃老虎啊,姜焱在心中感嘆著,就連齊衍那等人物也被收於寧王麾下了。寧辰、越千瀧、蘇玦、洛吟桓,這些可都是能以一當千的人,何況還有一個讓太華滿門都有所忌憚的齊衍呢。寧王府上臥虎藏龍,有這些人在手中他無異於握著千萬雄兵。

如果蕭祈煜和公孫翎真決心要除去這根芒刺,那最好的機會無疑是今天。不過如果真除掉了牧言家和他的牧言七將,北域又還能存世多久呢?

"陛下,郡主的車駕就要到承慶門了,請您快換上大禮服吧。"

"公孫翎呢?"

"王爺已經等在承慶門前了。"

蕭祈煜這才起身,讓雨瞳為自己換上了金紅二色的大禮之服。

"大寧宮那邊呢?"

"請陛下放心,奴才已經派人看著了。"

"好,走吧。"

承慶殿前是文武百官,公孫翎站在第一列,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緩步而來的蕭祈煜,其中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激動。數十年前他也是站在這裡看著先皇大婚的,眼前之人風姿正盛,大有蕭北煌當年風華。蕭祈煜走到公孫翎身前,示意他與自己一同走上承慶門前的露華臺。此處有地利之便,俯瞰下去可謂別有風光,往日的君王給軍士踐行也多在此地。

完成一番繁雜的祭祀之後蕭祈煜便示意禮官都到臺下等候,現下這露華臺上就只剩下他、公孫翎和雨瞳。

看著門前群臣,公孫翎惶惶道:"陛下今日大婚,您當著百官之面如此行事還是有些不妥。"

"今日本就是要行不妥之日的日子,現下只有你我,王爺何必惺惺作態?"

"是微臣多慮了。"

"情況如何?"

公孫翎拿出一個漆盒,小聲道:"此物就當是微臣獻給陛下的賀禮吧。"

裡面是三枚形制不一的兵符,但這些兵符都只有一半,另一半還需再取。

緊張多日的蕭祈煜終於露出了一絲淺笑,他拿著這幾塊寒玉,說:"涼州、雍州、還有寧州,我只當這東西不會來得這麼快呢。"

"雍州和涼州鄰近王都,而寧州,若御劍而來自然是兵貴神速。"

"許州呢?這才是大患。"

"許州還沒有訊息傳來。"

"本皇早就說過,如此重地不可交給外人,如果有失……"

公孫翎立刻跪拜道:"請陛下放心,許州一定不會有失!不過請陛下今日必要沉穩,一切等到了文正殿再行事。"

"本皇知道。"

"啟稟陛下,迎親的儀仗已經到宮門外了。"

公孫翎聞言趕緊道:"陛下,微臣先告退。"

他慌忙走下露華臺,依舊站在臺下迎接的百官之列。

宮門一開,蕭祈煜就看見了儀仗最前面身騎虎螭的牧言晟,他拉著韁繩侃侃而來,一點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恭賀大王,恭賀太尉!"

"恭賀大王,恭賀太尉!"

"恭賀大王,恭賀太尉!"

這一聲聲呼喝在宮闈中震盪開來,蕭祈煜高昂起頭,那肅穆的神情就彷彿在主持著一場祭儀,這個局已經設成,從踏進永乾宮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事情一定會這麼繼續下去,就算只為自己死去的兩個哥哥,他也要拿穩這皇權,北域江山絕不容他人染指!即便除掉這牧言家,就是要自斷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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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我們到了。"

牧言雪一身盛裝,下轎之後禮官欲上前攙扶,可牧言晟一揚手,竟然推開兩位禮官自己牽起了牧言雪的手。

"太尉大人,您這樣做有違禮制。"

"她是我妹妹,大婚之日由我攙扶有什麼違禮之處?"

另一禮官趕忙補道:"可郡主即將成為北域皇后,怎能與尋常百姓的嫁娶之事相較?郡主此處是要同陛下一起祭拜先祖,您如此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什麼叫大不敬?你一個外人能走上露華臺而我牧言晟就不能嗎?"

"太尉大人……"

"讓他上來,不許阻攔。"

牧言晟聞言看了眼高臺之上的蕭祈煜,他面上帶笑,一身華服讓他的風姿襯托正茂,今日的蕭祈煜倒比在朝堂上豁達多了。今晨出發的時候牧言晟才收到洛城秘報,說是有宸國細作潛入洛城北軍大營企圖盜取兵符,不過好在賀枕精明,已經將真的兵符藏好,被賊人帶走的只是個贗品罷了,而另一賊子已經被賀枕抓住,目前正在審問中。聽到這訊息之初牧言晟也沒有在意,只當是宸國人想趁著蕭祈煜大婚之時起事佔地,可如今看到蕭祈煜,牧言晟竟覺得有些不安。

"大哥?你怎麼了?"

牧言晟忽認真道:"跟著我,一步一步走。"

越來越近了,牧言雪看著逐漸清晰的人影,步子竟慢了下來,可牧言晟一路在旁邊拉著,但凡發現自己有一絲鬆懈就會加快步伐。他是怕自己反悔才執意要跟著上露華臺吧。

"陛下,微臣只有這一個妹妹,如此失禮還請陛下見諒。"

"將軍從小寵溺阿雪,本皇怎會不知?"

牧言雪小心的看了眼蕭祈煜,牧言晟還沒鬆開手呢她就自己抽出來搭在了蕭祈煜掌中。

"陛下。"牧言雪輕喚了一聲。

今日的她極美,真可謂讓人見之忘憂。

"阿雪,今日起,你我就是夫妻了,"蕭祈煜握緊了她的手,說:"你放心,此後本皇一定會以夫妻之禮待你,希望阿雪也是一樣。"

"出嫁從夫,阿雪,一定會畢生追隨的。"

快入夜的時候下起了小雪,空中隱隱有雷聲,冬日作雷,真是不可多得的異像。

文正殿中一片歡欣,蕭祈煜之前早就下了旨,大婚之後輟朝五日,以便讓文武群臣在婚宴上暢快痛飲。今日蕭祈煜興致極高,眾臣敬過一巡後他竟主動走下王座要跟牧言晟獨飲。

"大家都敬太尉一杯,本皇能得如此佳人了斷夙願,全是太尉大人的功德。"

"敬太尉大人!"

"敬太尉--"

牧言晟已經有了些酒意,蕭祈煜領頭如此齊賀他自然有些得意忘形。

"謝陛下,這一杯微臣領受了。"

"這第二杯,還是要敬太尉,本皇能得這皇位,也是多虧了太尉一門三代的助力啊。"

牧言晟動作稍停,"陛下嚴重了,保家衛國乃是臣等本分,不過陛下今日這樣的厚愛……倒是讓微臣,有些吃驚了。"

"昔日謀劃宮變,追殺先皇獨子,這難道就是太尉大人所說的保家衛國?不知在我蕭氏到底還有幾個家,又有多少國呢?"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群臣們都鴉雀無言。

"陛下喝醉了,還不送陛下回寢宮去?"

"這是本皇的皇宮,本皇有沒有喝醉,難道還需太尉你提醒?"

看來這人是有意挑事,牧言晟將酒乘一放,仍說:"今日是陛下大婚,陛下真要讓皇后等上一夜嗎?"

"我是娶了你妹妹,可誰說她就是皇后?"

"陛下是不是糊塗了,這樁婚事天下皆知,陛下此番是要自己給自己掌嘴嗎?"

"天地、祖先已經拜過,但冊封入牒還在明天,難道,太尉大人忘記了?"

"陛下,你這是在戲弄我牧言家?"

又是一陣雷聲響過,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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